正文_第七十一章 豔色無匹



本已經是四月入春的天,今夜卻刮起了大風,淩厲的風聲肆意呼嘯,席卷風塵漫天狂舞,隔著不停晃動的門窗,依舊能夠聽見那嗚咽如同鬼哭狼嚎一般的風聲。

古雲清醒來的時候,耳朵裏麵全是嗚嗚風聲,屋子裏麵漆黑一片,隻有書案上的油燈散發著暖黃的光,她晃了晃有些昏昏沉沉的腦袋,才意識到現在已經是深夜了。

起身倒了一杯已經涼透的白開水,仰頭汩汩喝了下去,幹裂的唇經過水的滋潤隱隱透著一抹蒼白,放放下手中的水杯,古雲清就聽見外間傳來聲音:

“清兒,是你醒了嗎?”

緊接著就聽見沙沙的腳步聲,書房的門被推開,露出劉芸娘滿是擔憂的麵容。

古雲清雙瞳漆黑如窗外的夜色,握著茶杯的手指漸漸收緊。

劉芸娘已經走到她麵前,焦急擔憂的道:“還有沒有哪不舒服?你餓不餓?灶上溫著飯呢,娘給你端過來!”

古雲清抿了抿幹裂破皮的嘴唇,雙瞳隱在昏暗的燈光裏,良久,才搖了搖頭。

“清兒,張大夫說你身子虛弱……”劉芸娘還要說些什麽,卻看見古雲清已翻身躺在床上,閉上了那雙清亮的眼睛。

在燈光明明滅滅的光影下,她緊閉著的雙眸上長如剪羽的睫毛,在清秀蒼白的小臉上投下一道細密的剪影,微微上挑的唇角,多了一抹孤寂和苦澀。

劉芸娘雙唇動了動,終究沒有說話,歎息一聲,溫婉的眉目多了抹悲傷,將書桌上的油燈吹滅,轉過身在黑暗中摸索著離開了。

第二天早上,吃飯的時候,劉芸娘無論怎樣與古雲清說話,她也隻是微微頷首,或是簡短回應萍兒一兩個字。

張遠早早的就來了,古雲清吃過飯與張遠駕著驢子去了鎮子上。

昨個劉迎春見古雲清忽然倒地不醒,怕惹禍上身,村子裏麵打架吵架是常有的事,但是沒有出過大事,劉迎春之所以這麽囂張是因為知道沒人給她們撐腰,家裏麵沒有個男人,自是好欺負些,但是也不敢太過分,是以最後慌亂跑走,連驢子都忘記牽走了。

劉芸娘站在門前瞅著遠去的驢車,心中淒然,看來清兒是跟她置氣了,可是她一個婦道人家想要拉扯兩個孩子太難了,家裏沒有男人總是要受人欺負的,她又做不來像張寡婦那樣凶惡潑辣,這會隻能對她大伯一家忍氣吞聲。

望著已經空無一人的道路,劉芸娘兀自歎息。

古雲清心情不好,一路上也沒跟張遠怎麽說話,一雙剪水的黑眸望著身後蒼茫大山,雙瞳中的迷茫如霧靄層層疊疊,勾起滿心愁緒。

張遠在前麵駕著驢車,見她今日臉上沒有了慣有的淺笑,知道她今個心情不好,也不知道說些什麽,兩人就這樣一路沉默到了鎮子上。

古雲清要去辦事,驢車就放在了張遠的棺材店門口,好在這棺材店的掌櫃人心好,見她是張遠的朋友,就允了。

張遠見她心緒不寧,有些不太放心的道:“你要去辦啥事?要不,我跟掌櫃的

說說,陪著你一塊去。”

“不用了。”古雲清搖了搖頭,勉強勾起一絲笑意:“你趕快進去吧,我走了!”

說完,瀟灑的擺擺手,利索的轉身就走了。

張遠在她身後站了一會,看著那清瘦如蓮的身影一點一點消失在人群中,憨厚的眉眼隱隱可見一抹擔憂。

他知道古雲清跟他不同,不僅僅是因為她是個讀書人,他也說不出來她跟村裏人哪裏不一樣,好像是骨子裏麵有著村裏人沒有的東西,讓他有時會覺得她好遠,但是隻要一想起在她曾在後山將他從冰冷刺骨的水潭拽出來,就忍不住想要親近她,跟她做朋友。

繁雜冗長的街巷裏,纖瘦的身影已經無跡可尋,張遠才轉身進了棺材鋪。

文軒齋

胡掌櫃就將古雲清請到了裏間,古雲清掏出懷中兩本畫冊放在了桌子上,淡淡道:“先給您送來這兩本畫冊,至於剩下的,您給我安排一下怡香樓吧!”

“今天嗎?”胡掌櫃倒是也不驚訝,出聲詢問道。

古雲清點了點頭,一雙清眸平淡無波。

“好,我這就讓人去怡香樓找春娘說一聲,你稍等片刻。”胡掌櫃起身去吩咐了一個夥計,再轉身看向坐在椅子上的古雲清時,見她麵上露出些許疲倦。

起身去了內院,不多時,他手中端了一個托盤,上麵放著一壺清茶。

胡掌櫃執起茶壺,將古雲清麵前的白瓷茶杯斟滿茶水,青綠色的茶水瑩瑩閃著綠光,看上去就叫人覺得心神一靜,安寧下來。

古雲清兩指撚起杯盞,低頭含了一口,入口稍苦,咽下後齒頰回香,頓覺舒爽,朝胡掌櫃微微一笑:“謝謝!”

胡掌櫃臉上沒有商人的市儈,眼中也斂去了做生意時的精明,微微喟歎道:“我們少爺囑咐過,要好好招待你。”

古雲清微微勾唇一笑,唇瓣生花,隻看著杯中的清茶未再說話。

胡掌櫃則看著她左臉頰上紅腫的五個手指印,出聲問道:“可是遇見了什麽難處?”

古雲清見他一直盯著她的左頰,不由伸手撫了撫,臉上還有微微痛意,她差點忘了,昨日有人扇了她一巴掌,力氣之大,竟叫她昏了過去。

劉迎春常年勞作,鄉下人不像城中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富家小姐,力氣自然要大上許多,更何況那一巴掌劉迎春本就是下了大力氣,以致於到現在她的臉上還微微腫著。

回過神來,她淡漠的搖了搖頭,清涼的雙眸看向胡掌櫃:“隻盼在怡香樓不會發生此前的事情就好。”她暗指之前李少華死在怡香樓,而她被當做凶手的事情。

胡掌櫃一臉鄭重:“自然不會。”之前怡香樓中李少華被害,古雲清差點被誣陷為殺人凶手的事情,他略有耳聞。

“那就好。”古雲清將手中的杯盞輕輕放下,雙眸垂著看不出神色。

胡掌櫃歎了口氣,他也有個兒子跟古雲清這麽大,隻是遠比不上她優秀、通達,才不過一個月的時間,就將這一點也不

掙錢文軒齋挽救了回來,本來東家都已經打算將這文軒齋招牌摘了,改行做別的,現在生意卻好了起來,這一個月的收入已經堪比過去半年。

這少年的畫冊,本本精良,筆下的人物媚態橫生,一顰一動,皆傳神惑人。

隻是不知她師從何人,畫技竟然聞所未聞。

約有半盞茶的時間,那小斯回來了,胡掌櫃對古雲清道:“你跟著六子去吧!怡香樓裏已經安排好了。”

到怡香樓的時候,六子直接將古雲清帶上了一個雅間,老鴇春娘見了她隻是微微一笑,似早就忘了之前的事,卻也並未上前與她說話。

古雲清也不在意,邁步進了房間。

房中擺好了書案和宣紙,六子指著桌上的東西,笑著道:“師傅,你看還缺些什麽嗎?”

古雲清看了看桌上的筆墨紙硯,搖了搖頭,淡淡道:“叫我古雲清就好。”

六子咧嘴一笑,露出滿口白牙,隱約帶著一抹崇敬:“我還是叫你清小師傅吧!”

古雲清沒再說話,坐在了書案旁,用木製的鎮尺將宣紙攤開撫平壓住,一雙平淡無波的清眸看著軒窗外伸過來的一支桃花,微微側目。

六子已經機靈的站在一旁磨墨,他十分崇拜古雲清這一手畫技,今日能夠看著她下筆,心中自然的激動不可言說,那日在文軒齋中古雲清指點的幾個仿她畫冊的人,其中便有六子。

六子在繪畫上十分有天賦,也是仿古雲清畫冊惟妙惟肖的一個,所以今個胡掌櫃才派他跟著古雲清一起來怡香樓,近距離看她作畫,這當然是偷師的大好機會。

昨夜風大,今日仍舊有餘風陣陣,窗前本就十分蕭零的桃花,此刻被勁風刮過,花瓣隨風吹進了室內,直直撲向古雲清。

她身影未動,任由那桃花落在了臉上,沾了晨間露水的花瓣貼在了她的額頭上並未落下,緋紅的桃花點綴著皎白飽滿的額頭,清亮的雙眸驟然間多了一抹豔色,將她清秀的眉眼映襯得豔麗無比,絳紅色的朱唇豐盈飽滿,鼻尖圓潤挺翹,青絲如緞垂落在腰間,清冷絕豔的眉目如破曉的霞光,睥睨濯耀。

六子不由看呆了去,平日見古雲清都是一副清秀的小書生,今日不過是額間多了一抹緋紅的桃花,竟然將她變得美豔宛若天人。

古雲清伸出素白纖細的手指,拈下額間的那片花瓣,放在鼻尖,輕輕嗅了嗅,隱約還能聞見淡淡的香氣,肺腑之中的鬱濁之氣被這吸入的淡香衝散,她不由微微勾唇,露出一絲愜意的淺笑。

六子吞了吞口水,娃娃臉上劃過一抹羞澀,小師傅長得真不像男子,笑起來比怡香樓的花魁還要好看呢!

就在這時,屋中進來了一對男女,這女的麵容嬌俏,雙眼靈動,身著粉色衣衫,頭上插了三枚桃花,端的是人比花嬌,是怡香樓中的妓女。

男子麵容雋秀,溫文儒雅中又帶著一抹孱弱,是怡香樓養的小倌。

兩人進了房間,對古雲清微微施禮一笑,爾後開始脫身上的衣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