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54章 惡主刁奴



天明時分,柳墨染已到了棲霞崖下。

他抬起頭,立在幽深的穀底,抬頭看著天。穀底生長的是茂盛的鬆樹,碧碧油油的。鬆樹枝幹粗大,隻欲將天空都遮住。崖壁陡峭,頭頂不時有白色的飛鳥撲閃著翅膀越過盤旋,口中發出淒厲的尖利叫聲。

柳墨染的心,便更是痛。秋漪,你就在這裏麽?你不能死,你一定要給我好好的!因身子到底也未痊愈,一路從城中出了城門,走至這郊外幾十裏的山穀,委實也累。且出了大路,走至這穀中小路,曲曲折折坑坑窪窪的,且又不時有深凹的小水塘,卻也泥濘。

因為太渴望找到秋漪,柳墨染忘記了疲累。起初,他還是抱了一點希望的。但走至這穀底,看著筆直陡峭的山崖,他的心也隨之沉入穀底。秋漪從這樣高的懸崖掉落,幾乎是無任何生還的可能的!他所能做的,便就是在這穀底尋找她的殘骸。

棲霞崖位於海陵城西南,地勢因陡峭險峻著稱。平素,除了打柴的樵夫經過,甚少有人來往此處。穀底並不大,但花木也繁多。挨著這些鬆樹生長的花兒草兒,他一時也說不上名字。他的耳邊,似乎有轟鳴的水聲作響。

他的目光便在穀底各處搜尋。天色更敞亮了。扒開一簇厚厚實實的野花叢,發現穀底右側有一汪碧綠的潭水。柳墨染的心一動,便越過花叢,隻往潭水邊走去。

還未至潭水邊,他的目光就被潭水一旁的瀑布給吸引了!原來這轟鳴的水聲,就源自這瀑布!瀑布的水流從崖上傾至穀底,那水珠氤氳在日頭下,發出絢麗的色彩。瀑布之下,便是被水流衝刷的一幹二淨的一塊光滑的大青石。

他觀察了整個穀底,發現這穀底圓中帶方,四顧一看,所有的景致都能一覽無餘。他定了一定,掩過悲傷,輕輕喚道:“秋漪,秋漪,你在這裏麽?”

可回答他的,隻有周邊不絕的鳥叫和風吹過的颯颯聲。

他的心,瞬即之間,就變得悲涼了。“柳墨染,你真是個傻子,入了這樣深的山崖,她自然是不能活命的了!你就不要再自欺欺人了!”

他哀哀地在大青石上坐了下來,想著和秋漪的點點滴滴。和她在一起的時間,很短,但又很長。便是那一點一滴,一舉一動,一個微笑一聲問安,到最後終化成了解不開的情愫。

柳墨染方才明白:原來他的心裏,果然是有秋漪的。忽然,他聽到那潭水裏,發出幾聲古怪的聲響。他站了起來,心裏想著:如果秋漪是墜入這潭水裏的話,興許有生還的可能!

一想到此,他的心裏又升騰起了抑製不住的渴盼,他大步朝潭邊走去。低頭一瞧,那水裏咕咚咕咚地正冒著水花,似乎那水裏有什麽東西,隻想一個勁地鑽出來。

墨染定睛一看,發現那水花裏隱隱有一團黑黑的東西,像水藻,像雲墨,但又不能十分肯定。啊!是頭發

!那飄拂的是黑黑的長發!

秋漪!莫非秋漪就在水裏!柳墨染再也按捺不住了,他猛躍幾步,‘撲通’一聲就跳進潭水裏!柳墨染十餘歲就病臥在床,雖小時學過鳧水,但這十幾年來的時間過去,他早成了一個旱鴨子了!

他不知水有多深,但如果秋漪還活著的話,他願意拚盡自己的性命!他循著長發,旋即拉住了黑發下的一隻胳膊!他想就勢看清水裏的,究竟是不是秋漪!無奈,他的身子太虛了,力氣已經耗盡,因水侵入了眼裏,他竟是不能睜開眼!他的身軀,隻沉沉地往潭底墜去。仿佛他又撞著了潭底的一個什麽硬硬的東西,他的頭受到沉重的撞擊,他的手再不能拽緊那隻胳膊了,一下就昏死過去。迷糊之中,他似乎感覺到身邊的水流都朝一個地方湧去,但很快他就失去了所有的知覺。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話說洪氏得知柳墨染拖著剛愈的身子,竟是去棲霞穀找秋漪的屍首去了,聽了就嗤之以鼻。找吧找吧,找著了也是七零八落的殘骸。這弄了回來,隻是更嚇人的。興許,那身上的肉皮早就給鳥兒啄光了,隻剩幾根白色的骨頭。

想到此,洪氏就陰狠地笑:秋漪呀秋漪,你可不要怨我心狠,實在是你太過礙事!我也是不得已為之呀!想想,她便將劉嬸子叫過來,吩咐她道:“過會子,你且將李大麻子叫過來。”

劉嬸子聽了,就應了一聲。她看著洪氏眉眼之間,竟帶著笑,就小心試探問:“主子,您說這大少奶奶,當真是跳了崖麽?”

洪氏辦事謹慎,又兼多疑,對於秋漪的死因,劉嬸子卻是半點不知情。隻因洪氏有心在府裏各處宣揚,弄得下人們都以為大少奶奶是不滿和大少爺的婚姻,憤懣跳崖而死。

不過,劉嬸子也是個人精。事情當真是這樣的麽?主子在其中,有沒有使什麽手段?因此,她到底要試探一問。

洪氏一聽,就哼了一聲,說道:“如何不是?我找說過,她和大少爺不對付。隻是我沒想到,她竟是個剛烈的人!”洪氏說罷,還假意歎了又歎。

劉嬸子拿捏不準,更信以為真了。“主子,不過如此一來,那邊大少爺可就更好對付了!”

洪氏聽了,這才笑道:“不錯。如此一來,大少爺又變成了孤家寡人一個了!哼!他這從棲霞穀回來,不累死也要褪成皮!他不是背著我偷偷將湯藥都倒了麽?反正小穗兒也瘋了!往後,也不會有人去落雪軒送飯了!他左右都是一個死!不喝藥,會餓死!可喝了,又會毒死!哈哈哈,隻要他死了,這柳府可就是我的天下了!我熬了這麽久,好日子終於要到了!”

洪氏盡管放肆笑,那劉嬸子聽了,也就在一旁陪著洪氏笑。

洪氏笑夠了,方又提醒她道:“怎麽,我都不笑了,你還笑個什麽勁?還不趕快與我去叫人去!”洪氏一喝斥,劉嬸子果然就腳不沾

地往馬廄那處走。

“等等,你先不忙走——”洪氏卻又在後頭叫住了她。

劉嬸子聽了,便又回頭。“主子還有什麽話囑咐?”

洪氏就問:“怎麽這幾天,我沒看見二少爺?”洪氏因忙著設法除去秋漪,卻是忽略了青城的行蹤。

劉嬸子聽了,就也道:“咦?我卻是好幾天沒見著二少爺了?二少爺來如影去無蹤的,叫人也難盯梢。”

“看來,你也不上心了。往日我叮囑的話,你是沒半點放在心上啊!”洪氏越發覺得劉嬸子油滑了。想了想,她便皺眉道:“罷了,你趕緊去馬廄傳話!”

劉嬸子被洪氏數落了,心裏就不大好受。到底,她在柳府也是有點身份的下人,畢竟跟著洪氏二十年了。她的臉就有些紅,訥訥地反不想走了。但想到自己到底也是勞苦功高的,劉嬸子就又扯著臉皮問:“主子,怎麽近日裏您這樣頻頻地去支使起李大麻子來?”初時,劉嬸子好不覺得什麽,但這幾天見大麻子來去頻繁,倒是比她得臉,心裏就有些抑鬱不樂。

不過,劉嬸子縱有天大的膽子,也想不到洪氏竟和他有了一腿。這些,都是後話了。

“叫你去,你就去。怎地這樣羅嗦起來?”洪氏更不耐了。劉嬸子看出洪氏不高興了,這才一陣風地走了。

劉嬸子前腳兒剛走。那後腳柳青城就大步邁了進來。好幾天不見兒子,洪氏心裏有氣,便大聲說道:“青城,你這孽障!你給老娘說說,你這幾日都死到哪裏去了?我隻恨不得在府裏作法將你的魂魄兒給招了回來!”

柳青城知道洪氏不高興,但還是如實道:“娘,我師父回來了。好多天不見他,我便想在惠山多陪陪他老人家!”

洪氏聽這話,心裏反更氣。她大聲嚷道:“生你的是我,將你養大的也是我!你一口一個師父,可有半點將你娘放在心裏!待我得了空了,一定去惠山,將他再狠狠罵一頓!”

柳青城一聽,心裏就有點急。“行了,娘!您可別再我添亂了!您要再這樣,興許我師父就不收我了!”

洪氏一聽,就冷笑:“哎呦喂,我巴不得呢!那是什麽歪魔邪道的道士,也值得你這樣敬重?”

柳青城聽了,便不想和洪氏辯論了。這一句話兩句話的,也說不清楚。他躲去惠山,為練劍,也想讓自己的心靜一靜。

他自詡從來都是一個灑脫自如的人,可不過寥寥數麵,就對自己的大嫂動了心!他被這份突如其來的隱秘情感,折磨得憔悴不堪!加之又無人幫他排解,不如就索性躲在惠山。他想興許時間長了,便會在心裏漸漸將此淡忘吧?

“娘,如果沒有別的什麽,我回房了。”青城拿起以前的令子,想溜之大吉。

洪氏看著兒子,還是想將近日府裏發生的事兒告訴他:“青城,你大嫂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