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臥榻旁的毒蛇
熟睡的燕燕被一種模糊的聲音驚醒，她張開眼，見帷幔外的燈火如往常那樣亮著，四周似乎很安靜，但正是那種安靜讓她有種怪異的不安。
“外麵誰在？”她坐起身問。
沒有回應，這可是進宮來的第一次，她的召喚沒人理！
“白玉？——石蘭？”
她略微提高了聲音，可這次同樣沒有回應。
想起侍候自己睡覺後，白玉、石蘭出去跟月山和雷光在篝火邊吃喝聊天，她迅即下床穿好衣服走出帳外。
宮帳外的篝火依然很旺，奶酒烤肉依然散發著香味，可火邊吃喝的人們竟你靠著我、我依著你睡著了，隻有一個年輕侍衛手握粗木用力捅鬆火堆上的牛糞餅，讓火焰充分燃燒。
看著他用勁兒的樣子，燕燕知道將自己驚醒的聲音就是這樣製造出來的。
“這是怎麽回事？”她走過去問。
“皇後……”那人一聽到她的聲音，急忙站起來放下粗木說：“臣屬在外層巡視，發現這裏的篝火滅了才進來，他們這樣睡，天亮時一定會被凍壞。”
“你做得沒錯。”燕燕安撫他，又走近火邊低頭察看睡著的白玉石蘭等人，眉頭忽然皺起，問那人：“你叫什麽名字？哪個宮的？”
“蕭補裏，崇德宮新建親軍侍衛。”
燕燕暗自吃驚，“蕭家人？”
那侍衛笑答：“是的，臣屬與皇後娘娘同族不同宗。”
燕燕微笑以對，但淡淡的笑容轉眼即被愁容覆蓋。“知道有個娘家人在身邊真讓人高興，可是現在，蕭補裏，我要你立刻傳耶律將軍過來，這裏有問題！”
蕭補裏神情微變，看了看她腳下沉睡的人，立刻明白了，從腰上取下一個小獸角放在嘴邊吹出鹿鳴般的聲音，燕燕知道那是他們的報急信號。
果真，不大一會兒，就看到耶律頹然帶著幾個人跑來。
“皇後娘娘深夜沒睡，有事嗎？”耶律頹然擔心地問。
“是的，你來看。”燕燕指著地上沉睡的幾個人說，“我與蕭補裏在這裏說了半天話，我的侍女和護衛居然一個都沒有醒來，平日裏他們都是很機敏警醒的呐。”
耶律頹然依著她的手勢往地上一看，很快也發現了問題：
白玉卷縮在火邊草地上，鳶兒靠在她身上，緊挨著她們的石蘭倒向另一邊，一隻手握在雷光手中，一隻手緊抓著身下的草，最奇怪的是月山沒有跟他們在一起，而是躺在距離篝火十來丈的小帳外。
“月山看起來像是想回帳睡覺，卻倒在了這裏。”燕燕說。
“也許他是想弄醒自己，或者是尋求幫助。”耶律頹然沉思地說，把手放在他們每個人的鼻子下試了試，說：“他們呼吸正常，顯然是被人下了藥。”
“我也這麽猜著，皇宮可真是下藥的好地方啊！”想到自己曾被皇太妃下藥，燕燕胸口一墜，“快找太醫吧。”
“臣屬遵命。”耶律頹然立
刻派人去找太醫，又對燕燕說：“請皇後娘娘放心，今夜的事臣屬定會查明。”
“很好，你該幹什麽就幹什麽，但我要留下照顧她們。”
“不，娘娘不能留在這裏。”耶律頹然神情嚴肅地說，“今夜的事太蹊蹺，外層護衛雜役誰都沒事，偏偏警戒嚴密的寢宮出現這樣的事，臣認為這是內部有人作怪，而且是衝著娘娘而來，因此請娘娘立刻跟臣走！”
他的猜測不無道理，燕燕自己不也有一種強烈的不安嗎？可是，看著昏睡的白玉石蘭等人，她不放心。“我們如何帶他們走呢？”
“他們不是目標，可暫且留下，但娘娘必須換個安全的地方。”耶律頹然回答她，隨即吩咐身邊的一個侍衛：“立刻召集各隊護衛到殿前集合！”
那人領命而去，他指揮幾個侍衛把睡著的人抬進帳內，又轉向蕭補裏，問道：“今夜你負責巡視寢宮，是否看到可疑的人或事？”
“沒有，臣屬隻是看到這裏的篝火熄滅了，才進來把火點燃，然後娘娘就出來了……”
他們簡短地交換著看法，燕燕有一句沒一句地聽著，眼睛卻留意著侍衛們的行動，當發現被人抬起的月山似乎動了動時，忙走過去喊他，可他依然沉睡不醒。
“娘娘快走吧，不要擔心，這裏會有人照顧的！”耶律頹然結束詢問後，快步過來催促她。
從他嚴厲的表情中，燕燕知道他一定嗅到了危機，不由心裏慌亂，但她努力克製著自己，來不及等到太醫到來，她就被耶律頹然和一群侍衛簇擁著來到前殿，那裏已經站滿了侍衛，他們不少人是今夜不當值，被人從睡夢中喚醒的。
“皇後，快上車！”
看到自己的駱駝車，燕燕以為要她上這輛車，結果耶律頹然卻將她領到了旁邊停著的另一輛駱駝車前。兩輛車在夜色中看似乎一樣。
“這是誰的車？”她以為他弄錯了。
“臣讓人找來的。”仿佛明白她心中的疑惑，耶律頹然扶她上車時低聲說：“兩輛車一起走，如果有情況，也可以迷惑對方。”
燕燕明白這是為了保護她，於是不再多問上了車，耶律頹然替她將車簾拉好。黎明時分，夜黑如墨，離開了篝火照明，有失去月光，燕燕頓時陷入黑暗中，有種透不過氣來的感覺。
為了獲得些許光源，緩解緊張的情緒，她將車簾掀開一角，看到耶律頹然、蕭補裏等將士騎馬走在她的車前，她自己的那輛駝車緊跟在身後。
“什麽人？”
正走著，忽然聽到耶律頹然發出大聲詢問，燕燕嚇了一跳，而前方樹林裏傳來的回應更是讓她大驚失色，因為她並沒有聽到有人來。
“上京輸送使。”
聽到這個回答，她暗暗鬆了口氣，耶律頹然顯然也有同感。
遼朝皇宮四季捺缽時，為其從事生產製作的龐大部落並不跟隨，而是有專門的駱駝車馬隊伍負責由南京、上京、東京等地源源不斷地供給
皇帝行宮日常生活所需的各種物品，而且為了避免驚擾聖駕，送貨車馬多半是清晨抵達皇宮行帳，因此他並不太在意。
“既然是送貨的，交給行營小底們處理就行，不必往這裏來。”他高大的身影挺立在燕燕所乘的駝車前向樹林裏喊話。
然而，對方並沒有退卻，相反馬蹄聲逐漸向這邊靠近，月色下可看到幢幢人影在樹影岩石間移動。
耶律頹然頓時警覺起來，厲聲道：“本將乃崇德宮護衛指揮使耶律頹然，這裏是後宮禁地，外人不得擅入，請使者現身說話！”
樹林裏響起一陣刺耳的怪笑，在這幽暗的山道上，令人毛骨悚然。
“本使者已經現身，隻是耶律將軍看不見而已。”那人大概是不想讓人認出他是誰而故意尖著嗓門說話，“留下皇後速速率兵退去，本使者不會為難於你！”
“說得什麽話？本將的職責就是保護皇後，豈能留給你？再說，皇後此刻並不在我陣中，又如何留下？”
那聲音再次怪笑，“耶律將軍何必說假話，皇後明明就在你身後駱駝車裏。”
“你錯了，本將身後是正準備送去河邊清洗的空車。”
“是嗎？那別怪本使不客氣！”
他話音剛落，樹林裏閃出一排黑衣蒙麵人，個個手持弓箭。
“退！”耶律頹然立刻命令車夫。
然而，對方移動的速度更快，左右兩側也有馬蹄聲，他感覺到己方被包圍了，於是調轉馬頭對他的士兵下達命令：
“擺陣，三重馬蹄形護車往山下走，無論如何陣形不可亂！”
士兵們一層一層地護著燕燕乘坐的駱駝車向山下轉移，耶律頹然打算將隊伍帶至開闊的草原上，在那裏，對方將無處藏身，他也可以與對方展開正麵廝殺，弄清楚究竟是什麽人想謀害皇後？
對方顯然也知道他的用意，而且拒絕配合。
“放箭！”
那個為了掩飾自己而顯得異常怪異的聲音發出口令，頓時，一簇簇箭矢像雨點般地灑來。
“鹿皮弓、山甲盾，雙鉤馬蹄橫相連，千層萬疊縱相接！”
耶律頹然重複地命令著，他知道這些都是訓練有素的侍衛，與他配合的這段時間，他完全信任他們，可是此刻夜色昏暗，對方埋伏在樹林岩石後，他們則暴露在月光下，更要命的是，對方似乎非常清楚他們的陣形變化，也清楚皇後在哪一輛車裏，這讓他不得不放棄了與對方廝殺的衝動，一心隻想將皇後帶離危險，保護她不被亂箭射傷。
駱駝車內的燕燕看到密密麻麻的侍衛手持盾牌簇擁在車四周，一批侍衛倒下，另一批侍衛立刻補上，沒有人退縮，沒有人遲疑，她的心被緊緊地揪到了喉嚨口。
“蕭補裏，護車先行！”
眼看因移動緩慢造成大量傷亡，耶律頹然大聲命令著策馬過來，一把扯下被燕燕掀起的車簾，車被護住的刹那間，燕燕看到他胸前插著一支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