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我就是皇後!



白玉一直是個有理智、不多嘴,腦子靈活,辦事穩重的侍女,今夜卻說出了這樣一番話,燕燕身心一震,定定地看著她,想要明白她的話裏真正的含義,卻無法理清堵在心頭的亂絮。

“沒錯!”耿直衝動的石蘭沒有注意到更加蒼白的燕燕,義憤填膺地說,“今天的事情如果皇帝阻止,太妃和惜瑤就算有天大的膽,也不敢對娘娘動粗!”

她的言辭間有對耶律賢的指責,雖然大膽,卻是事實,燕燕頹然垂下頭,感到渾身虛弱無比。

“算了,娘娘剛受了委屈,先別說這些了。”見她麵無血色,衣裳淩亂,白玉心裏難過,忍住怒氣和淚水對石蘭說:“去提水來給娘娘洗臉,我去找衣服替娘娘更衣。”

“嗯。”石蘭也意識到了燕燕的憔悴,忙擦擦眼淚對燕燕說:“娘娘一定餓了,奴婢為娘娘熱著晚膳呢,等娘娘清洗完,奴婢為娘娘端來。“

燕燕木然地點點頭,“你倆一定也餓著,我們一起吃吧。”

“噯。”石蘭應著,出門取水,白玉則起身為她找衣服。

她倆配合默契,動作利索,不一會兒,燕燕已經煥然一新,可是她的心情依然十分低落。連石蘭精心準備的晚膳,她也毫無胃口。

夜,真的降臨了,晦暗的天空一如她此刻的心情。

盤腿坐在床上,她猜想著耶律賢此刻在忙什麽。從事情發生到現在,他們還沒有見過麵。

不知道休哥見到他沒有?不知道他在看到那對湯媼後,會不會仍然相信惜瑤對她的誣陷?不知道他對她的寵溺和寬容會不會因為這件事而終止?不知道皇太妃和惜瑤下一步還會做什麽……

太多的“不知道”令她困擾,而她唯一知道的是,今天的事情還沒有結束,擅闖大內禁區、觸犯宮規、私會來使,這都是後宮女人不能赦免的大罪。今晚,雖然耶律休哥護著她,可是明天呢?

想到明天,她冷不丁打了個寒顫,撫著手腕上的瘀傷,太妃宮遭羞辱時的孤獨無助感再次如濃霧般包裹著她,令她驚懼不安。

明天,她相信明天一定會有不少要求嚴懲她的奏章被送到耶律賢的手中,如果他不聽她的解釋,按她曾奉勸他的“大義滅親”,“法理治世”來懲處她,那誰還能保護她,還她清白和自由?

“陛下!”

正忐忑不安地想著,帷簾外傳來白玉的聲音,才一回頭,就看到耶律賢掀簾進來,站在帷簾下定定地看著她,臉上沒有表情,隻有那雙漂亮的鳳目像春日的湖泊般微瀾起伏,泛著瀲灩的光芒。

當那閃耀的視線由她的眼,轉向她正撫摸的手腕時,忽地一黯,他大步走過來,執起了她纖長的手指,將她的手輕輕放在掌中,眯著雙眼凝視著她手腕上青紫色的傷痕,眼神逐漸變得銳利而無情起來。這就是耶律休哥說的,那些殘忍的女人留給她——不,應該說是他,留給她的記號!

他忽然俯下頭,並舉起她的手,以嘴唇輕觸瘀痕。

燕燕沒想到他會這麽做,當他冰涼的嘴唇觸碰到她的手腕時,一陣熱辣辣的刺痛像閃電一樣劃過她的身軀,令她倉惶不已。

“你……”她輕啟

朱唇,想抽回手,他已經抬起頭,用目光阻止了她。

“賢寧,”與他目光交接,從那雙不尋常的眼睛深處看到一抹隱藏的憂慮和怒氣時,燕燕情不自禁地想把一切都告訴他,不希望被他誤解。“你要相信我,我沒有跟祁山私會,下午我去鏡湖滑冰,偶然遇見他,他向我行禮時在冰麵上摔倒,手裏的湯媼掉落,那是我第一次見到這種取暖的東西,於是我提議與他交換,並跟他去四方館,我忘記了宮裏的規矩,因為我……我……”

她說不下去,因為她不確定他是否會相信她說出來的理由,如果他以為那是她為了逃避懲罰可以編造討好他的,那會讓她承受比搜身更大的羞辱。

“因為你想著我!”他插言,說出了她想說而沒說出口的話。

她的聲音像她的神情一樣平靜,完全聽不出責怪、怨恨、憤怒或求取同情寬恕的語氣,那就是在陳述一個事實,而這,更增加了他的自責,因為皇太妃與惜瑤今天的行為是得到了他的默許的,他,才是導致燕燕受驚嚇、受羞辱的罪魁禍首。

“你想盡快得到湯媼,讓我不再受寒凍之苦,所以跟著他去了四方館。”看著燕燕怔忡的眼睛,他補充道,眼神恢複了往日的溫柔。

燕燕明白他一定已經見過耶律休哥,得知了事情的經過,不然他不可能說出這番話,因為,是他讓一切發生!

想到自己受到的冤屈、驚嚇和侮辱,她不由鼻頭一酸,不知道該對他抱怨?哭訴?還是責罵?

而在她尚未決定該做什麽時,他已經走過來將她一把摟入了懷中。

“燕,對不起!我,讓你受委屈了!”他貼著她的頭頂喃喃地說。

燕燕心頭猛地一顫,先前的委屈憤怒都被驚訝取代。她從來沒見過耶律賢這樣的神情,也沒聽過耶律賢道歉——他永遠沒有向人道歉的必要,因為他是皇帝,幾時聽說過皇帝會犯錯的?

可是,他的道歉是如此的溫暖人心!

話聽在耳裏,感動產生自心間,燕燕仍不敢相信他真的在向自己道歉,依在他胸前激動地追問:“你是說,你不怪我?”

“不!”

燕燕緩緩地吐出了久憋在心裏的那口氣,可一想到明天,她又驚懼不安起來。

“其他貴族和大臣呢?他們一定不會放過我,我畢竟觸犯了宮規啊!”

“沒事,我已經跟他們說是我同意你去四方館的。”

“你這樣說?”燕燕猛地抬起頭來看著他,兩隻眼睛瞪得又大又圓,“他們會信嗎?”

他嘴角掛著冷笑,“信如何?不信又如何?結果隻有一個,這事不許再提!”

“我不希望因為我,讓你被大臣們刁難,有些人早就……。”

“不必擔心,我能應付他們。”他說,手指輕輕壓在她的嘴上,看到她蒼白的麵頰泛著微微的嬌紅,清澈的雙眼帶著濃濃的憂慮,不由淡然一笑,“你是我的皇後,有誰能阻止我保護你?”

他在微笑,笑容裏有著抹不掉的狠絕,燕燕的心再是一抖,餘悸猶存地說:“我以為,今夜,我會在瓦裏……”

瓦裏,那個宮衛下屬的機構,專門

囚禁皇族、外戚、大臣家中因犯罪而被降為奴隸的人,一旦入瓦裏,不僅自己難以翻身,連帶家人也要受苦受難!

“別再想了。”耶律賢感覺到她的驚懼,更緊地擁抱著她,再次為自己帶給她的驚嚇感到內疚,“其實……”

他猶豫了一下,不知道該不該告訴她,從一開始他就沒信過惜瑤的話,隻是為了自己都說不上的原因想要懲罰她。

“什麽?”她敏銳地聽出他的遲疑,自他頸邊抬起頭來。

而他則低下頭,用嘴取代手指,輕輕地覆蓋在她柔軟溫熱的唇上,堵住了她的詢問。有時候,語言是多餘的,就像此刻。

他的吻總是很溫柔,帶著一種魔力,常常讓燕燕迷失,今天也沒異樣,剛開始時他的動作一如既往般溫柔清淺,但逐漸地,燕燕感覺到了越來越大的壓力,於是她想要退開,可他的一隻手有力地托住了她的頭,另一隻手握著她的下巴,將她固定成他需要的姿勢,他的動作也一改溫柔變得霸道並帶著進攻性。

“賢寧……”她抓住一個喘息的機會掙脫他,這個令人暈眩的吻太過陌生,令她驚慌和害怕,可是他沒有容她抗拒,再次攫獲了她。

她無可抑製地顫抖起來,抖得仿佛連思考的能力都沒了。

“別再抗拒,就是今天……”

他模糊的聲音穿過她混亂的思緒,引發了她本能的抗拒。可是她的每一絲抗拒都引來更激烈的攻擊。

他從來沒像這樣魯莽地對待過她,燕燕被嚇壞了,雙手握住他的肩頭想要推開他,然而,白玉說過的話卻在這時忽然響起在耳畔:

“你就是皇後,沒有躲處,也沒有退路,那些人算什麽東西,這天下能讓娘娘受苦的隻有皇帝,能讓娘娘痛快的也隻有皇帝,隻要攏住皇帝的心,娘娘就能鎮住她們,再也不受今日這樣的欺辱!”

我是皇後!恍然間,她明白了自己一直以來所犯的錯誤——自甘做個假皇後,卻不曾想那無疑是自貶身份,放棄了自己對皇宮、皇太妃,宮女侍從,甚至對耶律賢的某些獨有的權利!

惜瑤,不正是因為這個原因而不尊重她,並多次嘲諷挖苦她嗎?

皇太妃不是因為這個原因而意圖另立後妃嗎?

賢寧,不也正是因為這個而輕易相信了惜瑤的謊言,相信她寧可放棄他而與其他男人有染,才讓她飽受驚嚇和羞辱的嗎?

反抗的意識像遭遇二次洪水衝擊的潰堤般轟然坍塌,搭在他肩頭的雙手失去了推拒的力量,軟軟地滑落身側。

感覺到她的抗拒消失,耶律賢無聲地笑了。為了贏得他的皇後,所有的一切都是必須且值得的!

帳暖燭紅,花嬌人醉,這一夜,燕燕走完了由少女到女人的重要一步,當耶律賢滿足地擁著她沉入夢鄉時,她的身心是快樂的,卻在昏昏欲睡的瞬間,聽到一聲淒入骨髓的呼喚:燕,我……等你,一生一世!

睡意倏然而去,她瞪大雙眼凝視著暗夜中的帳帷,燈依舊亮著,淡淡的光暈籠罩著一片沉寂,耳畔耶律賢均勻的呼吸聲和附近某處夜巡者的隱隱足音,更讓夜晚顯得是如此靜謐,可她的心,失去了平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