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觸怒君威



“該死的你們!”

燕燕從浴盆中水淋淋地跳起來,很想發怒,可害怕帷幕外的男人聽到,隻能壓低嗓音嘶吼,“快取衣裳來!”

看著她全身紅得像煮熟的蝦,白玉和石蘭都強忍著笑,手不慌,腳不亂地一個幫她擦拭身子,一個幫她梳頭,而她則忙著抓衣服、問狀況。

“他啥時候來的?”她惱怒地問。

見她一副想咬人的樣子,石蘭忙說:“沒多久,奴婢想稟報,可還沒來得及。”

燕燕瞪眼鼓腮,做出“等會兒要你好看”的眼神,將胳膊伸給她。

石蘭忙把輕透柔軟的絲內衣套進她的胳膊,再為她穿上亮麗的羅裙錦衣。

等她堪堪打扮妥,能出帳見人時,又過了差不多半個時辰。

當看到耶律賢穩穩地坐在軟榻上,劍眉輕揚,鳳目柔和地看著她時,燕燕已經涼下去的身體“忽”地又著火般地燒了起來。

為掩飾羞窘,她忙走近跪下行禮,“謝陛下賜浴鎏金雙鳥盆。臣妾不知皇上駕到,未曾迎迓,請陛下恕罪。”

“你我之間,不必如此拘禮。”他起身走來,雙手扶起她,吸了吸鼻子,”果真連骨頭都透著玫瑰香!”

燕燕耳根脖子全紅了。

他翻開她的手掌看了看,撫摸著手指上因侵泡太久出現的褶子,皺起了眉頭,”的確泡久了,一個時辰足矣,哪能泡這麽長時間?”

他的手溫涼柔軟,指頭修長白皙,不似她所熟悉的那雙骨骼清晰、溫暖有力的大手。她本能地抗拒他的親近,抽回了自己的手。

他臉上劃過一絲悵惘,複歸溫和靜雅,說:”以後那盆歸你所有,啥時候想泡澡就讓人給你燒水,不要再泡太長時間。”

她微微點頭,緩緩退開,故意不去看他落寞的神情,轉向站在門邊的侍女,問:”白玉,石蘭不是說有鵝肉可吃了嗎?”

“是的,都已經準備好了,就等皇上和娘娘吩咐。”

見她提到皇上,燕燕不得不轉向耶律賢,說:“皇上留下用餐吧。”

“你是真心留朕嗎?”耶律賢深沉的目光投在她閃爍的雙眸中。

燕燕不置可否地說:“趕早不如趕巧,既然碰上了,臣妾自然是真心的。”

耶律賢看著她沐浴之後愈顯嬌柔美麗的麵龐和冷若冰霜的神情,似有若無地歎了口氣,對白玉說:“朕還真想嚐嚐你們的手藝呢。”

“那太好了,奴婢這就去布餐。”白玉笑著說。

“為何不要寢殿小底侍候?你不喜歡她們嗎?”等白

玉出去後,他問。

果真是有枕邊風的。燕燕暗自想著,眼前出現惜瑤美麗而冷漠的臉,神情不覺更淡了幾分,”我有白玉、石蘭就夠了,她們是陌生人,說不上喜不喜歡。”

耶律賢看她一眼,沒再說話。

這餐飯因為兩人都各懷心事,因此氣氛並不愉快。耶律賢吃得很少,燕燕看得出他食欲很差,自己雖然餓,但因有他陪伴,反而胃口大失。

飯後,耶律賢陪她飲茶,兩人仍是安靜地坐著。

為逃避他時不時落在身上的深沉目光,燕燕低著頭,擺弄著腰帶上的飾品。

她不該是如此安靜的女子,耶律賢見她跟自己在一起如此沉悶,不由感到煩惱。視線略轉,看到她身後的案桌上放著他送給她的文房四寶,便起身走過去,略感安慰地想,至少她沒有扔掉或藏起他送的禮物。

見他起身,燕燕抬起頭跟隨他的身影,當看到昨夜臨睡前隨手畫的畫軸半卷在案上時,心頭忽地一跳,暗自祈禱老天爺幫她,別讓他看到那幅畫!

可惜老天也沒聽到她的祈禱。

耶律賢站在桌邊,手指撫過硯台光滑的鑲邊,目光掃過筆架,看到那幅半卷的畫,便信手撿起展開,眸光僵住。

燕燕一動不敢動地看著他,也看著那幅畫。

畫上的俊美男子跨馬橫戈,神采飛揚,一眼便知畫的是誰,盡管還沒完成,但精妙的筆墨無不透著畫者的用心和深深的情意。

握畫的手指抽緊,緊得指關節發白,燕燕心想他會把畫撕碎。

可他沒有,瞪著畫上的人看了半晌後,輕輕地將畫放回桌上,轉過身來麵對著她,蒼白的臉上出現一抹極不正常的淡紅,深邃的眼中跳躍著兩簇幽冥之火。

“你畫的,是不是?”

他問,語氣極淡極冷。

燕燕仿佛墜入冰窖裏,渾身發涼地注視著他的眼睛,不敢承認,也不敢否認。

而他似乎也沒有期待她的回答,下頜緊繃地接著說:“你是聰明人,該不會忘記這裏是什麽地方,不會忘記你是我在祭台上昭告天地君臣祖先要娶的女人!你很快會住在我的帳下,享受我的尊敬和寵愛,生育我的皇子和皇女,我絕不會準許任何男人介入我們之間,你趁早記牢自己的身份!”

說完,他拂袖而去,帶著淩厲的氣勢和悲涼的蕭瑟。

燕燕麵色蒼白地跌坐在桌前,難言的委屈和憂懼襲上心頭。

望著畫上的俊美男子,她傷心地喃喃自語:“二郎,他連我在心裏想你都不準,可我要如何忘記你?

淚水滑落,她伏在畫上無聲地哭泣,既思念二郎,又擔心今天這事給他惹來禍端。耶律賢臨走時鐵青的臉色、冰冷的話語,都是一種警告和暗示。

白玉和石蘭進來,跪在她的麵前,一邊安慰她,一邊自責沒有及早收起那幅畫,惹來皇帝的震怒。

“不是你們的錯,是我說沒畫完的畫不許收。”燕燕擦擦眼淚,振作精神反過來安慰她們,“我心裏隻有二郎,再怎樣掩飾也沒用,皇上若不能接受,就隻有把我的心挖走!”

“奴婢們知道娘娘的心。”年長兩歲的白玉成熟穩重,提醒她,“可是既然已走到今天這步,娘娘就該忘掉以前的事,接受皇上的寵愛,好好過日子,既可保全自己,又能護住蕭韓二府。”

石蘭也含淚說:“皇上對娘娘是真心的好,今天如果不是有皇上撐腰,娘娘怎能揚眉吐氣,給那些勢力眼一個狠狠的教訓?”

聽了她們的話,燕燕沉默了,隨後歎氣道:“你們說得都對,可是心意豈能隨意改變?如果不是害怕禍及族人,我真寧願與二郎一起去死!”

她的話讓兩個侍女麵色驟變,她趕快安撫她們,“別擔心,你們的話我都明白,況且如今我人都進了宮,還能怎樣?對以前的人和事,不想放也隻得放了,否則害了自己不說,還會連累很多人,我於心何忍?”

見她真這麽想,兩個自小陪她的侍女才稍稍安了心。

“白玉,去把二郎為我配的活肌散取些來。”過了一會兒,燕燕吩咐。

白玉神色一變,急問:“娘娘哪兒受傷了嗎?”

“不是我要,是給耶律頹然。”燕燕說,“叫葛裴送去給他,就說這靈丹妙藥能讓他少受些罪,愛用不用隨他。”

白玉了然地說:“娘娘是想恩威並施,讓那廝服氣!”

“快去吧。”燕燕微笑催促她,看著她離開後,靠在椅子上默默地想:恩威並施是她在皇宮孤身立足的法寶,但要施得通,還必須有耶律賢的支持才行。

眼前出現他因憤怒而發紅的臉,經今夜一事,今後他恐怕不會再來了。

但她又一次想錯了。

此後,耶律賢幾乎每天都來,依然深情款款,溫文爾雅,仿佛忘了畫的事,再沒提起過。

隨著他的頻頻出現,皇宮內對她的非議少了,恭維多了,生活上的照顧遠遠超出了她的需求,連白玉石蘭該幹的活兒都有人自動代替,讓兩個忙碌慣了的侍女因此清閑不少。

透過這件事,燕燕對君恩、帝寵算是有了更深切的了解和體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