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鏡水心痕
冰漣痛不欲生的捂著胸口,豁著全力向懷恨鎮而去。能飛便要飛,飛一會重重摔下地,又咬著牙關起身,用兩條腿跑。
空無一人的荒野,迢迢遞遞的遠路……落魄的冰漣就這樣趕赴懷恨鎮,已沒有體力的支撐了。此刻能支撐她的,唯有一段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以及那少的可憐的已逝溫情……
妖界。
潮風脫困後,走在荒野上不悅的抱怨:“蘭薰遣來幫忙的兩個家夥也真是差勁!明明看到我在冰漣家門口被她的手下打暈調了包,也不出來幫個忙!”
楚燃竹不置評價,又問潤玉:“你何時落入冰漣之手?”
“在後窗等你的時候……”潤玉有些委屈。
楚燃竹不免愧道:“是我考慮不周,害你屢受牢獄之苦。”
潤玉忙說:“不是的!你能救我出來,我已經……”說著咬咬嘴唇,沒下文了。
然而雪葵下落不明,楚燃竹不能釋懷,他停了腳步,驀地道:“潮風,你先送潤玉回去,我需走趟忘憂城。”
“去忘憂城幹嘛?”
“那飛穹、雷坼二人與負蟾勢不兩立,若能得他二人相助,應能盡快救出雪葵。”
此言有理,潮風道:“我也去,雪葵有難我怎麽能回家呢!”
潤玉也說:“我也不回去,我要跟著你,一定要!”兩眼澄澈的瞅著楚燃竹,生怕眸中他的身影再度遠離。
“潤玉,莫要任性。”楚燃竹道:“你爹牽腸掛肚,此刻早已心急如焚,快些回去。”
“我……”潤玉抿著唇,想到爹爹日漸蒼老的麵孔,她巴不得趕緊向他報平安。可是,楚燃竹是不是又要深入險境了,這次一別,下次見麵就不知是什麽時候了……
想著兩汪瞳裏就凝結出水霧,潤玉不由向前跌了幾步,頭埋入楚燃竹懷中,同時淚水便打濕黑色的衣衫。
楚燃竹心知肚明,神情微有僵澀,轉而定下氣來,隻手拍拍潤玉的後背,勸道:“快些回去吧,我自無礙,定可全身而退。”
潮風在旁看著,百味陳雜,摸摸後腦勺道:“潤玉,我們回去吧。雖然我很想去救雪葵,可眼下還是你的安危比較重要。”也許是出於對情況的判斷,也許是出於對鮫人玉兒的愧疚與償還,潮風忍痛做下這一選擇。
正當這時,那兩個悶了很久的星君突然現身,驚得潤玉脫開楚燃竹的胸膛。
潮風一見他倆就來火了:“喂你們到底是不是幫手啊,之前我被整成那樣你們都不管,現在沒事了跑出來幹嘛!”
搖光不好意思的作揖,“抱歉,著實抱歉……”
而天樞卻心安理得的說:“一切都已經塵埃落定,我二人出不出手,又有何妨。”
“怎麽理虧還頭頭是道的!”潮風嘀咕。
而楚燃竹拱手,“兩位大人,在下身負要事,先行別過。請轉達蘭薰姑娘,今日之恩,在下深記。”
而天樞卻說:“搖光,你護送這位小姐。”
“那天樞兄你……?”
“吾將隨楚少俠一同前往忘憂城。”
天樞的決定令幾人皆詫然,連搖光都心道:天樞兄向來隻做旁觀者,怎麽這會要做當局者了?
似乎能一眼洞穿搖光的心思,天樞囑咐:“照做就是了,另
外,今日一切,轉告薑蘭薰。”
這是天樞第二次直呼蘭薰之名,搖光不由長籲短歎:“唉,好吧,天樞兄保重。”
兩撥人分道揚鑣。
楚燃竹與天樞趕赴忘憂城,一路上,天樞的每句話,都令楚燃竹感慨四起。
“吾觀少俠智鬥冰女,確是精彩。”天樞先如是讚道。
楚燃竹答:“大人言過了,在下自知冷暖。”
然後天樞問:“不知在少俠看來,北辰大人怎樣。”
這問法似乎可以有多種理解,楚燃竹凝眉,答道:“請恕我諱莫如深。”
天樞便道:“北辰大人心中有結,想必少俠知道。吾等力薄,難助大人參悟,然吾以為,少俠能夠辦到。”
楚燃竹怔忡:“大人何出此言?”
天樞答:“所謂‘神’,不過是頭銜職位而已,法力不見得多高,也未必悟了道。她這兩千餘年,始終窺不破,反因此而患得患失。在吾看來,也隻有少俠能助她一助……天樞言盡於此。”
一貫的點到方可,天樞留下沒有譜出的綿長後文,讓楚燃竹自行琢磨。
確實也因天樞的一席話,楚燃竹在之後的歲月裏,多想了很多,並且最終沒有辜負天樞的期望——此乃後話。
卻道兩人一踏入忘憂城,迎麵就看見雷坼在大街上耍酒瘋。
偌大的酒壇,被他輕而易舉拈著,整個人踏著醉步,路人都得躲著他……然後他還滿臉紅色的去和姑娘們搭腔,口中不斷喊著:“美人,美人!”
姑娘們拍開他不安分的手,相繼說著:“雷坼大哥又開始了,我們趕緊走遠些。”撤得飛快。
雷坼滿臉色相的喊著:“美人別走啊——!”看到有別的姑娘路過,便又去攔路騷擾。
整條街被他弄得雞飛狗跳烏煙瘴氣。
“好酒,好酒!得即高歌失即休,多愁多恨亦悠悠。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愁!”吟詩作對起來了。
突然,肩膀被一隻柔嫩的手輕拍了下。
雷坼醉相沉沉,雙眼迷離的轉過身去,本想抱怨“誰這麽掃興啊”,卻在看到身後之人的瞬間,登時就如被冰水潑了一臉,清醒的不能再清醒了。
“阿箏……!額不,參見鏡痕大人!”
雷坼施禮,動作十分十分的標準。
同時滿街的行人紛紛跪下,眾星拱月,將獨立於此的城主圍了好幾圈。
“參見鏡痕大人!”
此刻楚燃竹和天樞遠遠看著,前者心中一顫——那白衣城主怎麽和新野縣廟中的蠶女大人如此神似?莫非她是虞箏姑娘?
但聽鏡痕對雷坼道:“酗酒之事,是你個人興致,餘不便幹涉。然你身為忘憂城護法,應注意些規矩。”語調平靜柔緩,卻有著無形的服人力量。
雷坼窘笑道:“嘿嘿,說得是說得是,老子……額不!敝人定然多加注意!”
“如此便妥,你且回半壺多吧。”鏡痕微點頭,鬥篷下目光閃轉,定格在楚燃竹和天樞身上。
“諸位都請起來!”她端手示意,“不必拘禮,都散去吧。”
跪著的人們聽命而起,恭敬撤開。
唯有雷坼還提著酒壇站在這,抱怨著:“鏡痕你也真是,當著這麽多人數落老子!
”
鏡痕卻道:“你看身後。”
雷坼轉身一看,與楚燃竹的視線在空中對接,雷坼當即就笑容滿麵:“哈哈,有意思,稀客又來了!”
鏡痕越過他,走到兩人身前。
“忘憂城城主鏡痕,歡迎兩位登臨我城。”
楚燃竹沒敢擅自戳破,隻拱手道:“在下楚燃竹,拜見鏡痕大人。”
不料身旁的天樞竟操起熟人的口吻:“好久不見了,蠶女,這麽多年,沒忘了天樞吧。”
楚燃竹和雷坼皆心中一凜。
鏡痕溫潤道:“天樞客套做什麽,餘現在不過是鏡痕,蠶女的稱謂,早成過眼雲煙。”
街上耳雜,如此說下去必然不妥。雷坼明眼人,便道:“嘿嘿,既然老熟人了就找個安靜的地方聚聚,就城心樓吧!大家夥躲著點走,別叫寂玖小妮子撞見!”
忘憂城。
在鏡痕的城心樓中,幾人各坐各位。
“多年未碰麵,蠶女這些年,順利否?”天樞的語調中,流露著淡淡的關心之情。
鏡痕道:“餘是好運之人,有飛穹、雷坼相助,多謝天樞。”
楚燃竹在旁聽著,心想天樞前來忘憂城果然另有原因,以天樞這種油鹽不進的性子,恐怕連蘭薰都不知他和蠶女的交情。
“楚少俠。”
被鏡痕喚了聲,楚燃竹波瀾不驚的禮貌看去。
鏡痕道:“方才在城中見到少俠目露異色、若有所思,我想,少俠定是對我有所猜疑了。看來,少俠還清楚的記得岐山上的虞箏吧。”
她真是好觀察力……楚燃竹心道,並說:“大人的忠告在下視之為珍。現在想來,大人那時曾言‘莫以為鏡中之痕可不置可否,因為鏡中一切都映照了真實之相’——鏡中之痕,當就是‘鏡痕’吧。”
“少俠所言不差。”
既然竭誠布公,她也要以真麵目示人了。
鏡痕小心的取下馬皮鬥篷,溫柔的撫了撫,對它道:“照夜白,幫我個忙,為客人們準備茶水。”
言訖之時,這張馬皮竟自行活動起來,飛也似的奔向另一間房。略過雷坼的頭頂時,他嘖嘖驚歎:“好家夥,死馬當作活馬用啊,不愧是阿箏的半身!”
虞箏淡他一眼,又看向楚燃竹,“少俠此次前來,不知餘能幫上什麽忙。”
“不敢。”楚燃竹起身,恭敬抱拳道:“乃是為搭救雪葵之事。”
這時大廳的一側突然響起倒吸涼氣的聲音,是女人聲,雖竭力壓製音量,卻還是被楚燃竹聽見了。他斜目望去,見一間房門半掩,門後似躲了什麽人,露出一小塊白裙邊。
聞虞箏道:“雪葵被誰所擒?”
楚燃竹收回目光,答:“我等自冰漣口中得知,雪葵被負蟾所囚,卻不知藏於何處。”
那倒吸涼氣聲又響了下。
楚燃竹再度看去,喃喃:“那是……?”
“少俠不必介意,”虞箏平和的笑包裹著不能抗拒的命令之意,“這樓中之人都是我的親信,斷不會走漏風聲。”
但楚燃竹隱隱覺得,虞箏並沒有說實話。
這時雷坼拍拍胸脯,熱情洋溢道:“阿箏啊,這事簡單!老子最看不慣那蛤蟆,就讓老子再跟他過上幾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