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見是故人



星野城的第一家“占星館”,就這樣沸沸揚揚的開起來。

到真得跟風月場所無二。

前來算命的倒也不少,一批一批,人們似乎隻是為來瞧個熱鬧,倒也不在乎那紈絝公子算得是不是準確。

盡日裏男女老少摩肩接踵,幾乎踩破了“占星館”的門檻。

女子來大多是為了一賭那占星公子的容貌——近期星野城都傳開了,那個占卜師小今俊秀風神,不知迷倒了多少少女。而且時常有傳言:“占星館”裏進出的,有不少帥氣的公子紈絝。為了自己的終身大事,也有不少女子來往頻繁。

而男子,一半是為了這寬鬆的雅致環境。星野城重武輕文,文人墨客備受摧殘。現在建了一個這樣的環境,那些文人就結夥而來,賦詩論詞,憤談時事。

另一半男子是為了那特設的賭局而來,骰子麻將不一而足,一時也是人潮喧囂。

沒想到這一個“占星館”,竟然成了雅俗共賞的所在,一時間在星野城朝野民巷裏名聲蜚赫,人盡皆知。

白如今鎮日裏玩得焦頭爛額,不是在自己的閣子裏裝模作樣的給人算命,就是跑到樓下去賭上一把,輸的一桌子人幾乎都賠上了褲子。

他現在可是最逍遙自在了,整日裏把玩當作職業,得意風發。

也虧是他建立了這麽一個場所,厲雲與朝中的一些大臣已經接上了頭,隔三差五的就聚在一起商量對策。

畢竟是個這樣的休閑場所,即使常來,也不會引起別人的懷疑。

這一日,如今正在樓下賭得興起,喬裝成下人的厲雲部下就跑過來,告訴他有人要算命。

“是哪家的姑娘?”他笑眯眯的問,心裏盤算著該哪位姑娘來了。

近日來算命的,不是為孩子祈福的年輕少婦,就是各家的姑娘。

“不,是個男的。”那屬下低了頭,輕輕的說。

男的?他倒也奇怪,卻還是一笑,“讓他進來吧,我去星閣等他。”

說著,他無奈的拍了拍手,嚷一聲大家盡興,就晃悠悠的朝那間最大的閣子走去。

裏麵層層疊疊的全是布幔,也不知道是用什麽材料製成的,隔音效果極好,外麵的喧囂到了這裏幾不可聞。

布幔遮擋了大部分的陽光,整個閣子就有些黯淡,看起來很神秘。厚重的布幔正中簇擁著一張覆蓋著織毯的大桌子,桌上裝模作樣的擺著一架水晶球,旁邊還端放著紙墨,算籌,竟然還有一盤點心。

為了增加自己的神秘感,他在桌子外設著一帳薄紗,影影綽綽的遮擋了他的身容。

白如今剛在那厚氈的椅子上坐下,下人就引著一襲白衣慢慢進來。

下人在門口就走了,那白衣站在厚軟的地毯上,看布幔輕紗簇擁裏的紈絝公子,卻在猶豫要不要進來。

“進來坐。”如今招呼了一聲,隨手抓起一塊糕點塞入嘴裏,大嚼。

門口的白衣人猶豫了一下,還是慢慢在桌子前的一張椅子裏坐下。

“算什麽?姻緣?前途?還是財富?”如今笑眯眯的拍了拍水晶球,拿聲拿氣的,“客人似乎是第一次來?”

“是。”對方笑了一下,淡淡的,“城裏都說你算的準。”

這聲音,倒是有些熟悉的,他卻一時想不起。

“我算前程。”紗帳外的白衣人又笑了一聲,淡淡的說。

紈絝公子嘟囔了一句,便趴在那水晶球上,神神鬼鬼的看了一番,笑,“唔唔,你是有福之人,這水晶球顯示著,你將來會做大官發大財,妻妾成群。而且一輩子順風順水,而且有貴人相助,而且……”

眼看他越吹噓越沒了邊際,外麵的白衣人終於咳嗽一聲,打斷了他的話端,卻笑著問,“那您看我,將來最大的官職是什麽。”

“那要先看看麵相!”如今也跟著笑,一打紗帳探出臉來,就要觀察對方。然而,他明顯的怔了一怔,卻很快驚喜出聲,“嘿,是你,竟然是你!”

外麵的白衣人一怔,仔細的端詳了一下他,卻似也覺得麵善,隻是一時想不起來。

“你忘記我了?”如今指著自己的鼻子,笑眯眯的,“當初在洛陽城外的破廟裏,下雨的那天,咱們一起玩過骰子喝過酒——我就是那個小乞丐呀!”

世界還真是小。麵前的這個白衣公子,竟然就是那破廟雨夜裏牽馬帶著書童的白衣公子。

“沒想到竟然在這裏遇見你。”白衣公子沒有過分的驚喜,也不見奇怪,隻是禮貌性的笑笑,也並沒有過分親熱。

“有緣有緣!”如今卻自來熟,隔著桌子使勁的拍對方的肩膀,笑,“我可還想再跟你賭骰子喝酒呢!”他卻突然想起了什麽事,笑著,“都還不知道你叫什麽呢,也算是朋友了罷?”

白衣公子慢慢的笑了一聲,點點頭道歉,“失禮。我舒姓,子夜。字斐明。”

舒子夜……舒子夜?!

原來這個在破廟裏與他們擦肩而過的白衣公子,就是他們一直在尋找的人!

白如今卻不動聲色,隻是將一張臉笑開了花,“我是白如今。既然是熟人,我當然要給你好好算上一算,把手伸過來。”

白衣的舒子夜禮貌一笑,淡淡的伸出手來,壓在他麵前,另一手收著袖子。

如今在他手掌上似模似樣的看了幾看,忽而就哇哇大叫,放下紗帳就抱著水晶球看。然後又一迭聲的叫嚷,“我看見了,嗯嗯,你會做到宰相這個位置。嗯哪,還會認識兩個好朋友,一個是凶巴巴黑麵神一樣蠻不講理,人見人煩的黑衣劍客;另一個是玉樹臨風,英俊瀟灑風流倜儻……總之像我一樣的俊秀公子。你們是生死之交,會一起幹出一番大事業。哇!竟然是開天創世的大事業!”

這就是這個占卜師所看到的嗎?舒子夜有些疑惑,覺得可信度不高——隻是他偏說的有鼻子有眼,而且還知道他是宰相。

不過,他任宰相的事應該是人盡皆知的,這個人能說出來,也不算奇怪。

這樣想著,白衣的舒子夜隻是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你不相信我?”如今瞪大了眼睛,隔著輕紗看他。

他是不相信,卻似乎很在意。剛才這個人說過兩個字——創世。

這兩個字眼,充

滿了風雲突變,翻天覆地的味道,讓人有些熱血沸騰。

“讓我再預測一下。”如今拈指算著,卻抬起眼睛來骨碌碌的看著舒子夜的表情,忽而就壓低了聲音,“你想……造反,是不是,你覺得現在的王不好,可是你孤立無援,又拖家帶口的,所以一直拿不定主意……對不對?”

那一席話瞬間讓舒子夜變了臉色,卻很快淡淡的笑起來,“你在胡說什麽。”

看到舒子夜的表情變化,如今笑眯眯,卻故作神秘的看了他幾眼,壓低了聲音“如果我算的不錯……你妹妹,該是被軟禁在宮裏了罷。新王總是不相信你,便拿你的家人來威脅。”

這個人究竟是什麽人,竟然……都知道!難道,從那個水晶球裏,真的能看見一切嗎?!

舒子夜有些倉皇,慢慢的站起身來,不可思議的看著那個洋洋自得的紈絝公子。

“你別怕,你別怕,我告訴你,能幫助你的人,很快就要登門拜訪了,你一定要擺好了茶點迎接呦。我相信,不是今晚就是明晚!”如今也跟著站起來,從紗帳裏出來拍著舒子夜的肩膀,朝他神秘兮兮的擠眉弄眼。

莫名的,他也跟著笑起來,反手拍了拍對方,淡淡的,“我一定擺好了茶點,恭候大駕。”

送走了舒子夜,紈絝公子一溜煙的竄上二樓,也不敲門,就往厲雲的房間裏闖。

厲雲正和幾個朝臣商議對策,見他這樣失禮的闖進來,不由皺了皺眉。

“抱歉抱歉!”如今溜到邊桌上坐下,一麵喝茶對付點心,一麵無聊的聽他們的計劃。

厲雲竟然也不背他,依舊自如的在那裏與眾人商議。

好容易送走了眾人,關門,他這才淡淡的,“你急急忙忙的來幹什麽。”

“阿雲阿雲。”如今一迭聲的叫喚,“今晚上咱們去找那個舒子夜罷!”他並沒有將與舒子夜相遇的事告訴他,隻是有些無賴的糾纏。

厲雲喝了口茶潤潤嗓子,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也是該去找他了。隻是,不是‘咱們’,隻我一個人。”

如今驚了一跳,笑眯眯的,“湊熱鬧怎麽能少了我?不行,我一定要去!”

“宰相府戒備森嚴,你以為是兒戲嗎?我沒工夫保護你!”厲雲聲音冷淡不容反駁。

“我不用你保護,也不會拖累你的!”他卻死乞白賴的纏上來,“大不了我保護你好了。”

“免談。”厲雲冷聲,捉起桌上的佩劍來,轉身就走。

入了夜,幾乎將整個“占星館”翻遍了,也不見那紈絝公子。

厲雲詢問了四五個下人,卻都異口同聲地說,自從下午,就不見白如今了,算命的人來了一波又一波,都被打發走了。

誰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裏。

也好。他在心中暗暗的舒了口氣——省得那紈絝公子又過來糾纏。

安頓好了小公主,聽得外麵打了二更,黑衣厲雲就起了劍,悄無聲息的摸出門去。

雖然現在舒子夜身居要職,卻畢竟是文官,屈居在外城。厲雲急行了一盞茶時間,就到了宰相府邸。

雙扇紅漆銅鉚大門,門口仿中州的安了兩座麒麟獸,簷下也吊著兩盞鬥大的風燈,在門口處投下影影綽綽的影來。奇怪,門戶雖大,卻同星野城的小老百姓一樣,不曾設置門檻。

黑衣厲雲在那一抹的圍牆外剛站住了腳,天上竟然就簌簌的落下雪片來。

畢竟是冬了。即使是有些幹燥的大漠,也能飄飄灑灑的落下一樹“梨花”來。

這樣的天裏,偷偷摸摸的“潛入”還真是辛苦。

他不敢在雪地裏久站,一躍身攀上外牆,就悄悄得往裏看。

雖然是宰相府邸,雕梁畫棟和層巒疊嶂卻極少。有著大漠簡約的風格,空地上厚土裏隻見幾塊亂石,雜亂無章的擺著。果然是宰相府的氣派——茫茫大漠裏,想要找到幾塊巨石,卻比那登天還艱難。

亂石邊上有幾株枯樹,枝幹蕭條虯曲,倒是看不出是什麽木來。

可這偌大的宰相府,卻端的安靜,四下裏雖然也有風燈高挑著,卻沒有多少侍衛,偶爾稀稀落落的行過去一隊人,都是散漫憊懶的。

這宰相府竟然不設防嗎?

厲雲又在牆上猶豫了一下,雪片就薄薄的覆蓋了他的雙肩。把在簷上雙手已經冰冷。他終於打定了主意,一抖肩上的落雪,摸著黑悄然躍進去,在一處落雪亭子上頓住了步子。

雖然不曾來過宰相府,卻是在皇宮待得久了。他在亭子裏一站,大體的方位布局已經能看得出,便順著那亭子悄然摸出去,沿著條抄手遊廊快步向北行進。

那遊廊通著的閣子似乎是耳房,如果猜得沒錯,往左一轉就能看到正堂。

然而,正急速行著,麵前倏然就落下個什麽東西來,幾乎撞上了他的臉!

厲雲處變不驚,腳下一滑身子倒滑而出,既而足下就卷著微塵劃出三尺,與此同時,腰上的佩劍已經抓在手裏——拔劍的速度竟然是快如閃電的!

三尺之後,黑衣厲雲持劍挺進,一瞬十劍擊出,擊向那個黑乎乎倒懸在麵前的物體!

“阿雲阿雲!”那團黑乎乎的東西陡然叫了一聲,身子往上一折。

幸虧他收手快,湛藍的劍體已經照亮了那團黑乎乎的影子——一張倒吊得臉上還有紅暈,喜笑顏開的看著他。

厲雲眸子一冷,劈手將那團影子扯下來摔在地上。那影子立刻起了一連串低聲的呻吟,“阿雲你好狠……!”

“狠?”厲雲低低的冷笑一聲,卻忽而踢了那地上的影子一腳,“如果剛才我收不住劍,你早被我砍死了。”這白如今,玩什麽不好,要玩命!

紈絝公子悻悻的從地上爬起,吐了吐舌頭,“你不是沒砍下去麽!”

“你怎麽在這裏。”厲雲將他拖到遊廊下的陰影裏,冷聲。

“我都等你一晚上了,阿雲好慢!”如今卻止不住抱怨,下意識的打了個哆嗦,“這裏冷死了,又下了雪……”

還真是服了他,不讓他來,就偷偷摸摸的自己來麽?

“你看你看,本少爺是完全有能力進來的!”他似是為了證明自己的能力,得意洋洋的。

厲雲知道一旦被他纏上了,就休想脫身。便什麽

也沒說,將他的後衣領一提,拖著就走。

“喂喂!”如今就吃虧在比他矮些,因此整日裏被他拖著走,卻兀自手腳並用的掙紮不休,“你不要每次都像拖麻袋一樣的拖著我,我抗議!”

厚雪依舊在下,每一片都像飽滿的天鵝羽毛。可那雪卻下的很慢,飄飄揚揚的,似是天地間的時間,都一並放慢了。

厲雲估計的果然不錯,拖著紈絝公子順著遊廊轉了個彎,麵前就顯出片燈火輝煌的大堂。然而,他驚了一跳,快速的又退回來,從遊廊的夾角裏悄然看出去。

“怎麽了?”如今奇,剛探了半個頭,卻被對方一把按回。他學著他的樣子,伏在那角落裏悄悄看出去,終於看見了。

明媚的大堂前,雪野的空地上,竟然擺著張桌子。一襲白安靜的坐在那桌子後,似乎在等待什麽人前來。

那個人是誰?他在等什麽人?竟然就露天的等在那裏,絲毫不在意風雪。那他等待的那個人,該是對他很重要了。

如今麵上一喜,忽而就伸出頭去吆喝了一聲,“呦!小舒!”

厲雲驚恐,一把按住了他那張惹是生非的嘴,將他用力的壓下來,回頭去一看,他的叫聲已經驚動了端坐的人,那人從椅子上起身,抖落了一肩的雪。

“嗚嗚……”如今抓他的手,拚命扯開來,又喘了口氣吆喝,“小舒小舒,我在這裏!”

胡鬧!厲雲再也無法容忍,一指下去要點他的啞穴。可那紈絝公子竟然身形一挫輕鬆躲開,跳到那光線裏,伸展著雙臂招呼,“小舒小舒,我和黑麵神來啦!”

桌子後的那一襲白終於一動,慢慢行出來,伴著略微欣喜的聲音,“你們終於來了。”

聽那口氣,這白衣人與紈絝公子竟然是認識的?厲雲驚了一驚,心知再也藏不住,便慢慢的從黑暗裏走出來。可看著迎麵走來的白衣公子,卻又忍不住失了臉色。

竟然是他?!

“如果猜得不錯。”那一襲白已經微笑著行到他們麵前,白衣公子看著厲雲,微笑,“閣下該是星野國前禁衛軍隊長,厲雲是罷。”

“你認得我?”厲雲有些驚詫,想了想,卻追問了一句,“什麽時候認得我的。”

“洛陽城外,破廟一逢。如果猜得不錯,當時在閣下身邊的,就是長公主。”白衣公子正是舒子夜,微笑著說。

可是,就算能看出美沙亞是大漠人,卻怎麽能確定她就是長公主?厲雲有些猶疑,冷冷的審視著麵前的舒子夜。

“我若記得不錯,長公主的頸子上帶著皇族信物——流星戒,不錯吧?”舒子夜知道他懷疑什麽,就笑著淡淡解釋。

的確,當初卻是厲雲疏忽了,沒有讓公主將先皇信物妥善保管。那流星戒據說是開國神帝的信物,作為皇權的象征,一代代的傳承下去。亡國的那一天,先帝親手為長公主戴上了。

“你果然是舒子夜。”如此的洞察力,如此的心思,他就是那個人無疑了。莫名的,厲雲卻歎了口氣。

“小舒小舒,”如今卻陡然插話進來,滿意的拍著白衣公子的肩膀,“你果然聽話,真的就備下了酒席等我們!”

這樣一說,卻提醒了白衣宰相,舒子夜微微一笑,“舍下備了薄酒,多餘的下人也已經屏退了,今日當與兩位把酒言歡。”

難怪偌大的宰相府戒備稀鬆,竟然是這白衣宰相撤了大部分兵力。

厲雲淡淡一笑,應聲入席。

酒席就擺在門前的桌子上。水爐裏熱著酒,那水爐一圈上卻落著雪,久久不化。桌上擺著幾盤精致下酒小菜,都用碟子罩著,生怕落了雪。奇的是,這一桌子小菜裏,卻還有一盤桂花糕。

“如果我記得不錯,你似乎是喜歡吃這個的。”舒子夜笑著,“這是家廚的手藝,也不知道是否合你的口味。”

白如今一掃那椅子上的積雪,不客氣地就坐下來,伸手拿了一個放入口中。

舒子夜親自為眾人滿上了酒,入座,卻不喝,隻是微笑著看雪景。

紛紛揚揚的雪,讓人的心都跟著安靜純澈起來。

還真是奇怪,他們這三個截然不同的人,竟然就這樣坐在冰天雪地裏,喝酒。

“可把我冷死了!”如今嘟囔了一句,也不設防,端起那杯熱酒就喝,卻忽而麵上一喜,“好一杯女兒紅,沒想到在大漠上竟然能喝上這個!”

白衣宰相隻是彬彬而笑,為他滿上。

厲雲卻不喝酒,沉著眉似乎在思考什麽。

“喂,好不容易又聚在一起了,你們怎麽不說話!”如今受不得冷清,皺著眉吆喝。

“是嗬。”舒子夜終於回過神來,卻笑了。舉杯,“我很欣賞如今的一句話,就讓我們並肩罷,看在這亂世裏,能闖出怎樣的天地來。”

那句話一出,驚到了一桌子的人,厲雲一抬頭,卻先是冷冷的看了白如今一眼。可他並沒有舉杯,也沒有答應,反而垂了眼,沉默。

舒子夜依舊在笑,舉著杯等待。另一手穩穩拖住了自己舉杯的手腕。那厚重的雪片落下來,落在他厚軟的衣上,卻不見融化。

雪落入杯子,就融了,消失不見。

忽而,厲雲睜開了眼睛,卻笑了,舉起杯子來,朝舒子夜的杯子用力一撞,仰首,喝幹杯中的酒。

“以後大家就是一家人了!”如今陰陽怪氣的說了一句不合時宜的話,卻有些激動地舉起杯子來,撞了一下舒子夜手裏未曾收回的玉盞。

紈絝公子與白衣宰相相視一笑,各盡其杯。

沒想到,竟然是在這樣的冰天雪地裏,就是在這樣簡單的宴席上。這三個人,卻定下了關係一生的重大決策,開始並肩創出番天翻地覆的世紀。

並肩於亂世,交好於亂世,卻終究能不能,一起走到亂世的盡頭?

“……我歌月徘徊,我舞影淩亂,醒時同**,醉後各分散。永潔無情遊,相期渺雲漢。”

筵散盡,三人都有些微的醉意。

厲雲和如今相互攙扶著離開時,身後的白衣宰相不曾相送。

隻是看著他們的背影,踏著他們的腳步,慢慢的,一字一字的唱出這首歌來。

庭院的落雪微滿,似乎也將那些清淡的誓約,也一並埋在了深雪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