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三十一、 凶手4(蟒兄完)



“什麽,真的是這丫鬟!”

“這麽嬌滴滴的一個小姑娘,居然是殺人凶手!”

“可惜了,這麽好的年紀……”

“可惜個屁,這種蛇蠍心腸的女人,你還敢帶回家?死了都不知道怎麽給閻王爺說!”

“我的兒啊,你死得好慘啊……”

一石激起千層浪,自從凝香親口承認凶手是自己,整個大廳裏頓時陷入了混亂之中。旁觀者們朝著凝香指指點點,各種言語推測層出不窮,而羅家這邊自然是哭號一片,大喊著嚴懲凶手,這其中最激動的還是那位三叔公,隻見他拚命杵著拐杖大喊道:“如此惡奴,冷血弑主,天理何在啊……來人!立刻綁到祠堂蒙麻袋亂棍打死,不,應該千刀萬剮方能告慰四娃子在天之靈!”

楊啟東看了這人一眼心想:這老頭殺心挺重啊,牙都掉光了還整天喊打喊殺的。就這暴脾氣,想來他年輕時候也不是什麽好東西,“皓首匹夫,倉髯老賊”這話放他身上是最適合不過的了。

眼見羅家的一幫子家丁就要上前拿住凝香,楊啟東搶先一步擋在凝香的前麵,那群家丁看攔住自己的是楊家少爺,立刻停住腳步不敢上前。

羅老爺眉頭一皺問道:“楊賢侄,你這是什麽意思?”

“羅老爺,既然凶手已經認罪,那麽就應該帶到保安隊按法理處置,你們這麽私自拿人,恐怕不合規矩吧。”

“規矩?”羅老爺冷笑一聲,“這賤婢是我羅家下人,命是我羅家給的,怎麽處置她自然是我羅家說了算。楊賢侄,你為犬子找出了殺人凶手,我羅家上下自然感激不盡,但怎麽處理這賤婢,是我們的家事,賢侄最好不要攙和,更別妄想我們會放過殺人凶手!”

“是嗎,可惜她已經不是你羅家的人了。”楊啟東說著,從口袋裏拿出凝香的賣身契在羅老爺眼前亮了亮。

“你……”羅老爺一口氣差點兒沒回過來,他又不是神仙,怎想到之前送出去做人情的東西,現在竟然成為了楊啟東為凝香開脫的借口,可說是悔得腸子都青了。心中憤恨楊啟東這壞種設局蒙騙自己,滿含怒意的瞪了他一眼,然後扭頭衝王震山質問:“王隊長,你們保安隊就這樣辦事的?”

王震山是什麽人,哪受得了他這語氣,眼睛一眯,“怎麽,羅老爺要教我保安隊辦事?”

羅老爺被他這煞氣一激,忍不住打了個哆嗦,氣焰頓時消解了許多,語氣放軟道:“王隊長,大家都在這梧城討生活的,你可不能眼睜睜看著手下坑害我們羅家。”

“這就怪了,那張賣身契明明是你老管家心甘情願交給洋學生的,自然也是你這當主人的授意,這你情我願的事,哪算坑害?”王震山說到這頓了一下,見羅老爺一臉激憤與急切,又擠了個能嚇哭小孩的笑容,對羅老爺溫言道:“羅老爺稍安勿躁,這殺人償命欠債還錢是天理,凝香既然認罪,殺人凶手這罪名便逃不掉,雖然她不再是你羅家下人,但也有法理懲治。”

“這個……”羅老爺回頭看了羅彩鳳一眼,這兩人用眼神交流了一下,然後換羅彩鳳開口說:“既然王隊長下了保證,那我們羅家也就放心了,這人我也就交給保安隊,希望到時候能給我們羅家一個滿意的答複。”

王震山才不吃她這一套,隻是冷著臉道:“如何懲治,自有上方去裁決,我保安隊隻按批文行事,至於能否讓你羅家滿意,哼哼……”

羅彩鳳被這話哽得表情一滯,卻立刻又換上一副笑臉說:“這是自然,隻要王隊長保持公平公正就成。”說完她還很有深意的往楊啟東這邊看了一眼。王震山懶得和她打機鋒,大手一揮吩咐大牛二虎把凝香押解回保安隊。

楊啟東心知,自己能做的事情隻有這麽多了,把賣身契送到凝香的手裏,便不再看她,轉過身走出大廳——不是不想,而是不敢,他不敢看凝香的眼睛,自己當初救了她,給了她生路,而現在卻又要狠心陷她於死地。心中百味雜陳,而腦子裏好像有兩個念頭來回不斷地交替著——

楊啟東你沒錯,凝香雖然可憐,但法理麵前,沒有好人與壞人,隻有無罪與有罪!

楊啟東是你害了凝香,如果你不說,不會有人知道羅四的真正死因,像他這樣的人,死一百次都不為過。你以為你這樣做是在主持真理正義?錯!睜開眼看看這個亂世吧,殺人放火金腰帶,修橋鋪路無屍骸。為了羅四這種禍害枉送窮苦人的性命,你和羅四這樣的人有什麽區別!

一時間,楊啟東隻覺得思緒開始混亂起來,隨著那兩個念頭的交替,往日所堅持的一些東西也開始慢慢產生了動搖,瀕臨崩塌。而就在這個時候,耳畔忽然傳來一個輕柔的女人聲音:

“謝謝。”

——卻是大牛二虎押解凝香路過他身旁時,凝香所留下的。這一聲道謝,如一道曙光,劃開了漫天的烏雲,楊啟東的情緒頓時穩定了下來。

許久之後,當他暮然回首,那人卻已消失在長廊盡頭。

是的,凝香應該謝楊啟東,因為是他在大蟒的絞殺之下救了她,也是他,在所有人敵視她的時候,擋在她的前麵,否則她將會落在羅家的手裏,到時候天曉得會遭受多少的痛苦。而凝香又該恨楊啟東,如果不是他的出現,不會有人知道殺死羅四的真正凶手,她亦不會像現在這般身入牢籠等待那斷頭的一刀。

終究,凝香對楊啟東說了聲謝謝——她不恨他。

走出羅府,楊啟東抬頭看著滿天繁星,今天的星空似乎比往日暗淡許多,就好像他此時的心情一般。身後,一隻粗糙的手放在他的肩膀上,隨即傳來王震山的聲音:“我很想知道,如果當時凝香拒不承認你那些推論的話,你該怎麽辦?”

楊啟東回頭默默的看了王震山一眼,然後歎了口氣道:“血。人的血液是分類別的,凝香在作案時劃破了手,血殘留在凶器上,我隻需要采集她的血樣來做對比,就能證實。”

“那凶器呢?”

“一張床單,現在還

在羅府裏。”

“那就懶得去拿了。”王震山打了個嗬欠,“反正凶手已經認罪,而且……有時候製人罪名是不需要證據的。”

楊啟東沒答話,隻是回頭看了一眼羅家大院,經過之前短暫的風波,羅家大院裏又變得喧鬧起來。羅家四少爺的真正死因,對於裏麵的很多人來說,和他們並無幹係,或許由於其中的曲折離奇將會成為他們日後的一份談資,再經過某些聯想與補充,成為無數個版本的故事流傳於市井之間。其中大家最喜聞樂見的,大體是失身丫鬟怒殺負心少爺這一類型。也不知他楊啟東,會在這些故事裏麵扮演什麽樣的角色。

見楊啟東久久不語,王震山問道:“怎麽,心裏不快?”

“不知道。”楊啟東搖搖頭。羅四的案子告破,而且還是由自己親手偵破,這本該是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情,但楊啟東卻一點兒也高興不起來,“我不知道該怎麽形容,那時候我甚至不敢看凝香的眼睛,也開始後悔,自己為什麽知道那麽多事,為什麽那麽好奇,一定要查個水落石出。”

“所以啊,人有時候還是糊塗一點,這樣活得更輕鬆。”

聽著王震山的話語,楊啟東突然想起自己父親書房裏掛著的那副字畫——難得糊塗。人生一世,偶爾糊塗一下,或許會過得輕鬆很多吧。就好像自己,如果在處理羅四死因的時候糊塗一下,現在就不會那麽糾結了。

但隨即,楊啟東感覺王震山話中似乎還有另外一層含義,忍不住問出自己心中那個長久的猜測:“你是不是早知道凶手另有其人?”

王震山沒說話,隻是神秘地一笑之後轉身離開。過了好久,長街上才傳來他的聲音:“記得老方那個故事嗎?蛇咒……”

蛇咒?

楊啟東仔細回味著王震山話中的深意,在蛇王方家聽過的那個離奇的故事再一次浮現在腦海中,他不知道這是世界上是否真有蛇咒的存在,因為他的所知所學都不能給他一個準確的答案,中國有句古話“敬鬼神而遠之”既不否定亦不相信,而科技先進的外國也有許多鬼神學說,他在德國的時候還聽過一句“上帝已死”——既然已死,那可以解釋為曾經存在過。所以,楊啟東並不否定蛇咒的真實性,也不輕言相信。

或許,這世上真有蛇咒,亦或者說,那是一種本能,就如大蟒那樣,主人被害之後,它找出了凝香,並且用自己的方式為主人報仇——就像蛇咒故事中的那條筍殼斑。想到這裏,楊啟東不由感慨“蟒兄”的忠義,雖然是禽獸一類,卻要比那些在羅四靈堂前裝瘋賣傻往眼裏辣椒水的“好哥們”強上百倍。它終究還是失敗了,沒能為主人報仇,卻成為了指認凶手的無聲佐證。

隻可惜,如此忠義的“蟒兄”最終卻被保安隊那幫子生冷不忌的吃貨們填了五髒廟。或許,在這些人看來那就是一條蟒蛇而已,是畜生,合該被吃掉。

想到這裏,楊啟東無限唏噓,心中默念一句:凶手認罪,蟒兄,你安息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