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4章 為什麽和什麽



初揚得意洋洋:“這算什麽,我有過一禮拜七天不說話呢。”

孟向南瞪大了眼,讓初揚頗為受用,可是瞬間又很不服氣地說:“怎麽,難道我看起來就是那麽聒噪的人麽?”

“……的確是啊。”孟向南小聲嘀咕。

初揚正欲發火,一個老人帶著一個小姑娘過來,手裏拿著個缺口的碗。老人拄著拐杖,小姑娘似乎是個瞎子。

“請行行好,我和我孫女……”

咚,一聲清脆的銀子落在瓷碗上,足足有……五兩銀子。

“啊,你竟然還有五兩銀子,那你怎麽會答應給掌櫃的做苦工啊。”初揚出手就要去奪老人碗裏的銀子,老人卻更快將銀子護在懷裏,連退了好幾步。

“老人家,這人自己剛剛還欠了五味齋三兩銀子,我跟你換……”原本想從身上掏出五兩散碎銀子,分給老人家二兩,給孟向南三兩,可是一掏身才想起,他從來不會帶銀子上身的,又改口道:“我這就去那邊商號裏給你們換。”

那老人家竟然跑了起來,腳下生風,很快就跑得沒了蹤影。

“……你看見了麽?”初揚驚愣住。

“看見什麽?”

“那個老人家一點也不老……還有,還有,那個小姑娘眼睛睜開了,不瞎。”

“看見了。”

“恩,我們去報官,一定要報官去。”初揚很自然拉住他的衣袖。

孟向南忽然掙開他的手,初揚回過頭來疑惑得看著他。

“要去你去,我不去!”他臉上略微帶著點怒氣……還有一點慌張。

想起來,不是一般人都能經常見到官府的,普通人懼怕官府也是正常的,“沒事,有我在,你不用怕,”語氣說得好像逛自己菜園子一般:“理在我們這邊,你是受騙人。”

“可是我給她銀子的時候已經知道了。”孟向南很平靜地理了理被拉亂的衣袍,將食盒收拾妥當。

“什麽!你知道還會給她們這麽多銀子。”初揚一想,又覺不對:“你怎麽知道她們是騙子?”

“我扔銀子的時候偏了一點,那老人家前傾接銀子的時候,露出了一點胳膊,那不是老人應有的膚色。而銀子落在瓷碗,大概因為聲音太大,小姑娘忍不住好奇,微微睜開了眼。”孟向南好像在陳述一件別人的事情一樣,一點也不為被騙生氣,哦,不,他本來就沒被騙,他是心甘情願被騙,這更讓初揚大為不解。

“那你為什麽還要白白給銀子給他們?”孟向南已經沿石橋而上,初揚自然而然跟上。“啊星說這世上最不值得同情的就是這些連自尊都不要了的好吃懶做之人,有手有腳,就是去刷盤子洗衣服也能夠養活自己啊。”

初揚說得理直氣壯,好像那位啊星說的話就是聖旨,世間的真理一般,誰也不能質疑。孟向南忽然停下腳步,仔細看了初揚一眼,隻見這人唇紅齒白,肌膚勝雪,容貌清秀,穿的是越州的水透綠,是一種比他身上這件湖水綠還要貴上兩倍的質地,剪裁一流,繡工是出自天下第一繡娘葉闌珊之手,葉闌珊一年製衣十件,八件供給宮中,兩件流於市井。

這些足以說明,這位小二……公子……或者說姑娘是家底殷實之人,當小二是為了什麽?孟向南不知道,也懶得去探究。

隻是道理總要說說:“連自尊都要出賣的人不是更應該值得同情麽?”

初揚愣了一下,立馬想要反駁,要辯解的話要說出口時,再回味這句話又覺得說得有道理,竟無從辯駁,隻能強辭說道:“那你自己都欠了債,為什麽不先還上自己的呢?”

此時兩人正走完石橋,前麵一座大山巍峨聳立,如被一把神刀鬼斧皮劈頭而下,險峻異常。孟向南立於那裏,不動。

“啊,你要去清澤山是吧?”看孟向南點點頭,“怎麽不早說,這裏沒有登頂的路啊,走走走,我帶你去,清澤山我爬過很多次了。恩,此時,正是桑葚

結果的時候。”

孟向南於是跟著她,能在省力氣的時候,他從來不選擇費力氣的方法。

初揚再問了一遍:“你明明就有很多錢,為什麽要欠五味齋的銀子呢?”想不明白啊,她見到最多的爹爹,啊星都是極為重麵子的人,連她自己也覺得,吃飯不給錢被人掃地出門而要用苦力來抵債,忍受被掌櫃的盤剝克扣的日子,應該是到窮途末路沒有辦法才會去做的事情。孟向南更像是自己鑽進這個苦難裏去的,難道……他是想體驗生活?

“因為我還沒吃夠‘醋鬆碧澤’啊”。

“什麽……東西?”初揚完全不明白這句話和她的問題之間有何關係。

兩人已走到清澤山腳下,馬蘭長得極密,一眼望去,如碧海汪洋,清涼一片。

孟向南頗為滿意,話也就多了起來:“我想吃‘醋鬆碧澤’吃到不想吃的那天為止,所以要借五味齋的柴房住住。”

“什麽?”初揚大為不解:“為什麽要吃到不想吃的那天為止,你和那菜有仇麽?”

兩人循路上山,清澤山本就是一道景點,況且山上有大片野生的果樹花卉動物,因此自成一路,走起來倒也輕鬆。“吃到不想吃,就可以不再記掛啊。”

“什麽?你是為了不再記掛。”初揚更覺訝異:“好東西不都是為了留戀的麽?啊星說凡是都要留一線空間,就連吃都是如此,在你覺得要吃膩之前停手,才能保留對它的喜愛,否則你的人生中又會毀了一件美好。”初揚發現和此人交流後,人生根深蒂固……或者說被爹爹還有啊星灌注在腦中的道理都受到了挑戰。

恩,讓他和啊星開個辯論大會好了,初揚這樣想著。

“為什麽一定要留戀呢?”

“呃……恩?”初揚被問了個啞口無言。

兩人已經爬到半山腰,林中寂靜,偶有鳥鳴,濕氣撲麵而來,偶有陽光穿過枝椏落於掌間。不遠處有一方及其開闊的平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