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為誰打開那扇門(上)



大和殿,檀香繚繞。

月桐小心地點好香,清完鼎爐裏的灰燼,轉身退下合上殿門,留下沉默的君主一人在偌大的大殿。

一天一夜了,梵唄被帶走,已經一天一夜,秦葑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麽。

今天的早朝,自己很想做點什麽。

可是丞相麵色嚴峻,眉頭深鎖地對他說,

日子一天天過去,恐怕禺疆已經有所察覺有所行動,問自己是否應該也有所動作。

真可笑,人是他們要殺的,現在又問自己怎麽辦。“丞相大人意下如何?”

他能清晰看見丞相眼中閃過的輕蔑,那些穿著朝服,恭敬地彎著腰的人,也都如丞相一樣,對自己不屑一顧吧。

看起來對自己恭敬有加,其實是把自己當廢物,這已經是所有人心裏的共識。

明明心裏不屑卻裝作恭敬的樣子假惺惺問自己意下如何,明明知道是為了維持表麵上的禮節才問的卻還是要用同樣虛偽的話回答,到底誰更虛偽一點呢?

盡管如此,不是從小到大已經看透了的人嗎?

以前習以為常了,不去想這樣的問題,可是,梵唄,如果她知道了自己是這樣的一個人,是這樣的君主,她會怎麽想呢?

她也許已經知道了吧。

她離開時不可置信的眼神,如噩夢一樣,浮在自己腦海。

秦葑恍惚回神,大殿的檀香盛了幾分,開始未聞出來,現在聞出來了,隻想離開。

按禮節,大和殿是必須燃香的,記得上次月桐說過這樣的話。

所以,自己不喜歡的龍涎香,變成了另一種檀香嗎?

君王,君主,國主,就是這樣的身份,這樣的活著啊。

如同傀儡一樣,活在他們的操控之下。

秦葑離開大和殿,隻身去往曾經居住的椒殿。

一路上遇見的侍從與宮女紛紛行禮。“主上。”“聖上。”

秦葑在心裏笑,誰是主?誰是聖?

自己隻不過,是一個,憑著僥幸,才活下來的人。

秦葑踏過殿前的木台階,靠著塗牆坐下。

這是母親生前居住的宮殿,如今無

人居住,疏於打理,已經要成為冷宮了。

母親隻是後宮中一個小小的妃嬪,出身不高貴,也沒有絕色容貌,性子溫和,是默默無聞的一種人。

如果不是偶然間得到臨幸,又懷了身孕,恐怕現在已經隨著先皇殉陵去了吧。

因為懷有身孕,被高貴的父皇多看了兩眼,才從此時來運轉。

也是這多看的兩眼,差點害死他們母子。

在這樣明爭暗鬥的後宮裏,能在被皇後與眾妃得知懷有身孕又平安生下皇子的人,實在是神明給的眷顧。

自己是第一個皇子,也是最後一個。

從前的皇子,不是被後宮女人的妒忌與惡毒殺死,就是被父皇的忽視殺死。

年紀已經算大的君王好不容易得了一個兒子,自然是高興的,於是就有了母親一個妃的稱號,有了這個椒殿。

這麵塗牆,就是生自己的那個冬天,因為母親怕冷,自己初生又體弱,所以父皇特地命人塗了一層鬆雲果在上麵。

那是個溫暖的冬天,也是個拉開自己命運帷幕的冬天。

鬆雲果那麽珍貴的東西,自然是惹紅了許多人的眼。

也鑄就了母親擔驚受怕的一生,與自己軟弱維諾的性格。

這是後宮的生存法則,成不了氣候的皇子,才能存活下去。

母親這樣想過,自己平安渡過一生,成為一個親王,娶一個王妃,讓外祖父一族都光耀門楣。

可誰會知道,自己居然是最後一個皇子呢?皇後一再小產,無法生下子嗣,怨怒之下,讓其他嬪妃也不能有所出。

而本來年事已高的父皇,無可奈何隻好封自己為太子,哪怕自己已經摘不下廢物,草包之類的帽子。

母親雖然老實溫和,也明白明哲保身的道理,不出眾,沒有才能,才能不成為眾矢之的。

可還是成為了,因為命運。

這西秦的皇宮裏,沒有人會幫你,阿葑,你要活下去,隻有靠自己。

母親這樣說過。

無論是近侍還是婢女,無論給他多少恩惠,都是不可以信任的。

哦,有一個人可以。

肇太醫。

當年就是他,一個小小的藥師,在眾太醫都不敢得罪權勢好好救治懷著自己的母親時,挺身而出。

父皇很高興,賞了他一個太醫,他也是真的好人,從小到大曾多次不顧後果地救過自己。

自己當了君主,反而不能重用他,因為太過親近,會害了他。

知道他在太醫院處境艱難,也知道他家中生活甚為艱辛,但自己隻能袖手旁觀。

就像,第二個挺身而出救下他的梵唄要被關到監牢,自己也隻能袖手旁觀一樣。

殿前的園中秘桐不再開放。

上次梵唄和瑜桐她們說話,說大和殿是以秘桐命名宮女的名字,說一個宮隻有一種花,其實不是的,因為椒殿也種了秘桐啊。

小時候,父皇因為皇後的原因,忽視過母親與自己一段時間,後來回來時,在椒殿外種下了大和殿才有的秘桐。

君王的心思難猜,也就不去猜測。

隻是秘桐母親非常喜歡。

雖然兩個人現在都已經不在了。這曾經象征著無上光榮的花,也失去了意義。

秦葑不再看它,離開椒殿,椒殿外的小徑,就是這裏,他曾經麵對無數次麵對過的死亡威脅,也遇見了一個人,擋下了那個威脅,又一次僥幸活下來。

一個月前,自己登基成為西秦國君。

雖然名義上是君主,但其實國家一切大權都在已成為太後的皇後一族手中。

皇後是丞相的姐姐,又有大將軍戚氏一族擁護。

所有大事小事都是他們在處理。

自己習慣了這樣的人生,所以也沒覺得有何不妥。

那天梵唄擔憂地問自己奏章為何隻要批上準奏就可以了,自己也是那樣回答的。

未覺不妥。

這是命運,能夠活著,就已經感謝神明了。

所以聯姻,關於自己未來攜手共度一生的人,也抱著這樣接受的態度。

亂世的安寧,是建立在盟國之間的約定上的。

能得到盟國的支持,是最好的事情。

可是,大婚那天晚上,改變了所有事情運行的軌跡。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