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傳說中的衝喜



秦葑被柳談扶住,一直到大和殿,躺到床上去,才出一口氣。“聖上,肇太醫快要趕來了,你還好吧?”

柳談穩穩地把他的祭服脫下,露出明黃的龍袍,柳談訝異不已,那龍袍裏被血浸泡,原來那一劍刺得極深,秦葑的臉色已經因失血而發白。

是抱著怎樣的心情,才能忍耐這麽久,把局勢穩定下來?“不用擔心,我身體好得很,柳將是怎麽趕過來的?”秦葑慘白的臉上對柳談露出一個笑。“我們一直在暗中關注聖上的消息,雖然人不得不離開了都城,但一直保持消息暢通,這一次祭天大典,元郝跟我說,他有不好的預感,於是給了我調動鐵騎軍的兵符,連夜趕來,幸好我來得及時。”

柳談從懷裏拿出兵符給秦葑看。

秦葑訝異“怎麽會在你手裏?”

柳談一笑“護國侯早就決定要扶持聖上,也把兵符交給我們了,說要在最關鍵的時候出手,當初慶功宴那晚,就打算告訴你,不過那夜聖上喝醉了,所以耽擱了,後來回到宮城,還來不及說,就被一紙冊書給遣出閆潭……”

秦葑鼻子發酸,“沒想到戚將軍他,一直對我負以這樣大的重任……”

柳談拍拍秦葑的肩“今日聖上,總算不負將軍臨終所托,將軍得知你今日所為,定會含笑九泉。”

說話間,肇太醫匆匆趕到,看到床上脫去祭服露出一大塊暈開的血的秦葑。“聖上!這……”

肇太醫大驚。

柳談把食指放到嘴邊,示意他禁聲。“先別聲張,快些給聖上看看……”

肇太醫斂聲點頭,打開藥箱,為秦葑處理起傷口來。

三個人皆緊張地等待著。

期間秦葑因疼痛而緊緊蹙眉。“這一次的劍傷比之上次梵姑娘的刀傷,可要重上許多……看來出手人是要製聖上於死地的,聖上應該在被刺中的時候就找老臣來醫治的,如今失血過多,唉……恐怕要養很久才能好……聖上龍體要緊啊,這傷口可怎麽辦才好……”

肇太醫忍不住邊給秦葑胸口上的劍口止血一邊念叨。“肇太醫還是和以前一樣囉嗦……”秦葑忍住傷口被按壓的疼痛,抽空笑道,那笑分外蒼白。

柳談在旁邊於心不忍,別過頭去。

肇太醫聞言一頓,又繼續動作,嘴裏慢慢地帶著傷感地說“聖上…這麽多年,看你走過來,今天,終於能欣慰地看到,聖上終於長大了…”

秦葑微微一愣,隨後也笑起來“就算長大了,太醫你下手也不要這麽痛啊!很痛的……”

肇太醫反應過來,抱歉地笑“老毛病,一說話,手就加重了……”

好不容易終於包紮好了。“可是聖上,這些天一定不要再出去了,如果再吹冷風,恐怕會感染。”

肇太醫嚴肅地囑咐。

秦葑微微點頭,又蹙起眉,他看了看自己的傷口,略有些猶豫,“我的傷,要是有了問題,一定不要外報,好不容易才有所改變,一定要借此機會,把剩下的事做好。”

柳談看了秦葑片刻,點頭答應。

隨後他出去,準備各種事項。

詠寧宮裏,太後,丞相,和秦齊三人摒退了所有侍候的宮女,獨自思索。

太後妝容精致,擁著一身雪白北齊雪狐裘,捧著金黃的牡丹小暖爐,得體地坐在鋪好毛氈的大椅上。

丞相站在正殿中間,望著燃起火的圍爐出神,不知道他在想什麽。

秦齊眼神轉過千百遍,終於開口:“今日祭天大典,沒能殺掉秦葑,是我的失職,下一

步,依你們看,當如何?”

太後眼神如冰,聽到這話,似回憶起往事,“自先皇死後,本宮穩坐後位掌管這政局才過了幾個月,不曾想,他居然做到這一步,收攏人心,清肅官員,改革試考……他萬萬是留不得的!我十二歲入宮,籌劃了這麽多年,好不容易掌握了政權,怎麽能讓他給白白奪了去。”

太後,十二歲進宮,憑著娘家的勢力和自己的心機,穩坐皇後一位,掌管後宮事宜,可惜無所出,於是萌生了當攝政權人的想法,在這麽多年裏,已經鞏固好自己的勢力,本以為可以牢牢把秦國最高統治權握在手心,沒想到會被一個祭天大典給破壞。

丞相這才從出神的狀態醒過來,他看了一眼自己的姐姐,又看了一眼秦齊,小心地說“不如,我們廢了他,讓齊兒坐上王位。齊兒的父親是先皇的弟弟賢野郡王,是最靠近嫡係血脈的人,有他在,總比等小皇帝壯大了勢力來得安穩,他頒布的明年春天的科考,不就是為了蓄積勢力?”

太後聽了,眼神晦暗地瞟了秦齊,換上笑臉“齊兒,你想坐這位子嗎?伯母一直喜歡你這孩子。”

秦齊心裏一動,如今,所有事宜都準備好了,就隻剩眼前這個死抓著權利的放的女人,她才是真正的狠角色,在先皇身邊待了多年,獲得信任,在先皇臨終前拿到了一冊任免帝皇的聖旨。擁有最大的籌碼的她,沒人可以動。

所以才一直克忍到今天,秦齊把心裏

的想法壓下去,她這樣說,無非是試探自己罷了,如果自己表現出想要坐上王位的異樣,恐怕這麽多年來的努力都會化為灰燼。

於是秦齊也換上恭敬的表情,微躬身道“一切看伯母的意思。”

太後果然露出滿意的表情,“齊兒,不是本宮不放心你,隻是你也知道,立秦葑為帝,是先皇的意思,本宮手裏雖然有那聖旨在,可那就相當於哀家的護身符,如果隨便動用,恐怕我自己的地位也不保,想當初,如果不是我下手夠狠把所有人都給……讓那椒妃……”

說到這太後頓了頓,帶過話,“恐怕那最後底牌的聖旨,也不是我一人所有的,所以,這樣的事情,我要重之又重地權衡好了……”話說到這,撩起眼皮不重不輕地看了丞相一眼。

丞相低下頭,避開姐姐的眼神,低聲說“那,相必還有其他的法子?”

太後眼珠轉了轉,有奪目的光彩從那雙眼裏發出,她露出一個自得的笑,拔高了聲調“本宮在這後宮裏過了這麽多年,也不是白過的。”

她頓了一頓,看到自家弟弟的侄子露出恭敬的願聞其詳的表情,心裏更加得意“那個讓葑兒動了心,非要出去打仗,還要死要活帶到身邊去禺疆的姑娘,這一次,怎麽沒跟著回來?”

明知道太後是故意一問,秦齊還是恭敬地回答“她在回來的路上被人擄走,困在禺疆的一座山上了。”

秦齊頭一次說得含糊,不是“天塹山”,而是“一座山”,秦齊下意識地就想含糊過去,他不想把梵唄的具體位置透露給這個尚存在威脅的女人,雖然有白鴒在,她是不會有危險的。

顯然太後也沒留意這些細節,她直奔主題“那你看,葑兒回來後,還有沒有要支人去尋她的打算?”

秦齊搖頭。這是實話,自白鴒射下那帶了梵唄口信的一箭給他看了後,他就毫不猶豫地啟程回秦了,自此一心一意地準備他的“複位”,再沒提過梵唄。

太後這才露出一個了然的笑,站起身,撫了撫身上披著的價值連城的北齊雪狐裘衣,“是啊。你看,當初再

喜歡的,放在心頭的女人,一轉眼就被拋到腦後了,男人,不都是朝三暮四的麽?”

秦齊心裏頗不舒服,他聽到太後這樣貶低梵唄,雖然她要說的主要的話不是指梵唄被秦葑徹底忘了,但聽到自己已經內定成了未來妻子的人被人這樣貶低,還是含了絲絲怒氣,礙於表麵不好發作,於是直接問:“您的意思是?”

太後撫夠了身上這柔軟的雪狐裘,才徐徐地說“如果我沒記錯,再過幾天,就是葑兒十八歲的生辰了吧,劉鶴,依照祖訓……”

她叫了自家弟弟的全名,示意他接過話,丞相想了想,立刻明白過來姐姐繞了半天想說的話,“依照祖訓,秦王到娶妃的年紀了……”

秦齊心裏一跳,眼神不自覺地看向那個盤算夠了笑得雍容華貴的女人,原來,她打的是這個主意……

秦齊走出詠寧宮,過遊廊,穿曲徑,步履不停,路過的宮女紛紛向他行禮,他也不作回應,因為他要去大和殿,證明自己所想。

他一邊走,一邊回想剛剛在詠寧宮裏和太後丞相的對話。

道出了為秦葑納妃讓女人以迷惑他的打算後,太後繼續講出她的想法:“做到一定位置的人,除了權利讓人動心之外,還有的一樣,就是美色。女人帶去的溫柔鄉。”

那個太後仰起下巴,頗通權術的樣子,這樣對他說。“如果他已經懂得了權利的滋味,不想放下,那就讓另一個可以蠱惑人心的東西,去煽動他。”“他會被煽動嗎?從他在宮裏這麽多年的表現來看,似乎不像是好色之徒。”丞相懷疑。“你錯了,但凡是男人,沒有一個能不愛美色,隻是從前的他,自保還做不到,怎麽會想這些。”太後肯定道。“可是,他若有了這樣的想法,定是自己一手準備,挑選自己喜歡的女人,怎麽肯讓我們給他安插人在他身邊呢?”丞相想了想,還是擔心。

太後也蹙了眉,點頭“這倒是個問題,如果他有所防範,那麽我們給他安排再多的女人也沒用……”“不,他沒有這個防範的機會。”秦齊聽到自己這樣對太後說。“嗯?何出此言?”他聽到太後這樣問。

自己則露出一個神秘的笑“你們忘了,今天秦王遇刺,雖然性命無虞,可還是被刺中一劍了嗎?”

丞相回想起當時的情形,說道“那一劍應該無礙吧,他站起來後,好好的,沒看出受了重傷的樣子。”

自己則搖頭,肯定地說“不,那一劍肯定讓他受了重傷,雖然他掩飾得很好,但最後我親眼看見,他是被扶下去的,如果不是受了重傷,怎麽會虛弱到連路都走不穩?”

太後眼裏一亮,丞相則說,“原來還有這樣的事……”

太後露出喜色,“天助我也,葑兒他受了重傷,豈不是更方便讓我行事美名為壓驚,對了,這個在民間,是叫衝喜的,對吧……遇刺這樣的晦氣事,不衝一衝喜,怎麽能昭顯我西秦大王的福氣呢?”

末了,太後對自己說“齊兒,你速速去他的寢宮察看一番,看看他的傷勢,究竟到了多嚴重的地步……”

答應一聲,便匆匆出門。

秦齊想到這裏,停下步子,抬頭,看向天空,白茫茫一片。

今天是冬至,一年裏白晝最短的時候,很快,就會天黑了吧。

長夜漫漫,秦葑,很快你就不再是一個人獨自度過了。

我一定從中周旋,務必讓天下美人,盡入你那養病的龍床。

秦齊勾起嘴角,卻在這時聽到身後有個氣喘籲籲的聲音叫道“秦都長~等等我……”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