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雪日大典(下)



永平之章奏起,祝女們跳起羽龠之舞,華美的裙擺搖動,在雪地裏如綻放出一朵朵極美的棲凰花。

祭天進行到最**的部分,秦葑接過司卿的酒樽,於諸神位前奠過,又接過司卿的福胙,於福祚位前供舉,永平之章奏到最莊隆的地方,所有人屏住呼吸看著,秦葑行最隆重的跪拜禮。終獻禮這個環節完成。

隨後,祝女們舞畢退下,撤饌,熙平之章響起。

大典進入尾聲環節,熙平之章奏過後,饌食撤除,伴著清平之章,秦葑移步觀燎台,祭品送至燎爐焚燒,意味著帝神們帶著祭品離去,收到了人間帝王的旨意傳達,飛離人間。

燎爐點燃,眾多祭品被投入,火光照亮了天邊,最後的佑平之章與太平之章齊奏,秦王在觀燎位上,和眾官員與百姓一起觀望焚燒祭品。

祭品豐厚,燃燒的過程也久,在觀燎位觀燎的秦葑,和一齊靜默觀看的臣子們,都保持著對祭祀最後環節的重視,眼睛朝著直燃升騰的燎煙。

雪地裏有暗中湧起的殺意猛然浮起。

從西南角懸掛的天燈叢裏,有無數片狀黑影一晃而出,輕悄飛掠,如同天燈的宮紗罩下芯影一晃。

在所有人最鬆懈,帶著虔誠的心,目送焚爐裏的煙霧飛到天空,猶如帝神的離開,無比崇敬,滿懷憧憬之時,殺意快如閃電,黑影疾如厲風。就在連綿奏起的佑平之章和太平之章裏,劍身抽出,直指向秦葑!

驚呼聲抽氣聲在同一時刻響起,“有刺客!護駕!!”

秦葑身邊站著的太常司卿眼看著黑衣刺客們一齊衝了過來,尖叫道。

然而,觀燎台邊的侍衛離得太遠,有祖訓說,進行祭祀大典之時,鐵戈刀劍一類的銳利武器一律不得帶近祭台,以防衝撞了帝神降臨時帶來的祥雲福氣。

刹那間電閃雷鳴,台下百官的慌張,百姓的擁擠,侍衛的欲衝向前護駕,祝女們驚慌,司祝的驚恐,所有表情一瞬間隻在厲光劃過時,在鉦亮的劍身上映出,又折射在秦葑的眼睛裏。

秦葑沉著莊重的表情頃刻間抹去,他斂眉,眼神驟冷,在第一劍刺來時,一個側身,讓了開去。

好險!一旁的太常司卿在心裏驚呼。然而,第二第三劍已經於第一劍之後飛快襲來。

秦葑向後翻至折腰,第二劍的劍尖從他的鼻尖上掠過去,刺了個空,而他又飛快將後仰到一半的身體折回,轉身,利落地移步,避開了第三劍。

左右夾擊被秦葑輕鬆躲過。而台下的人卻看得驚心肉跳,有膽小的人甚至已經嚇暈過去了突如其來的行刺事件,在數萬人的眼皮底下,而且行刺的對象是大典上最矚目的秦王。如何能不動人心魄!

躲開了三個刺客的劍後,這時第四第五刺客已經出手了,而侍衛們,也已趕到。

場麵極其混亂,被太常司卿護住的秦葑在黑衣刺客的包圍圈裏,混雜著一大眾侍衛,打得不可開交。

台下的秦齊輕輕把手掌翻回到靠衣邊的這側,手指暗動,一個黑色符牌已經收回袖間。

就在天燈裏飛出七個刺客的前一刻,是他,從袖子裏滑出那樣一個黑色符牌,翻過掌去,朝向秦葑的觀燎台邊。

是暗號,行動的

暗號,與丞相的眼神交換,是在說,一切正常,如計劃所製,可以行動了。

而這八個黑衣刺客,就是他的第一批秘密武器:黑影隊裏的絕殺之劍。

秦齊嘴角泛起笑,當年,遇見白鴒的時候,他就以獨特的敏銳力和觀察力,發現他可以為自己所用,所以,隻小小地耍了個手段,就讓他成為自己麾下最重要的一員。

與白鴒定下三件事的約定,在那約定未完成前,白鴒不可現世,不可與除秦齊之外的任何勢力有所交集。他成了在暗處默默守護他的最佳幫手,而這三件事的第一件事就是,訓練了一批殺手,一批不怕死的,身經百戰,以一敵十的殺手黑影隊之絕殺之劍。

這次出動的,就是絕殺劍裏最拔尖最厲害的八行劍。

他們從未失過手,個個劍術精湛招招逼人於死地之間。

秦齊悠閑地背起手,在慌亂的官員裏,默默地,似欣賞一樣地,看著絕殺劍裏的八行怎樣將那個不知天有多高的,愚蠢不自知的人,斬落黃泉!

秦齊相信,以秦葑的能力,遠遠不是八行劍裏任何一劍的對手。

更何況,秦齊想到這裏,眼神一跳,他看見台上那些很快被八行劍殺得七零八落的侍衛們,無聲地笑了更何況,那些所謂的護駕的侍衛,都是自己抽除了精銳力量之後留下的,不中用的人!

秦葑在戰場上,已經出盡風頭,回到都城的第一天,就以宮城前的那一番話,在眾位前去接駕的官員心裏,留下不可磨滅的印象。

在場的所有人,都隻看到,幾個月前從都城離開的那個秦王,和如今回來的這個秦王,分明是不一樣的了。

從前的秦王,逆來順受,對所有事都漠不關心,自先皇駕崩後,他繼承王位,拱手相讓政權,當太子的時候就不出眾,當了秦王後還是一模一樣,可太子和秦王,完全是不同的性質啊!一個是儲君,一個是真君。所以丞相掌權,太後攝政這一無奈事實,也就沒人作評論了。

這個現象持續了很久,連當秦葑說要去和禺疆決一死戰時,朝中人士也隻當是笑話一樣看看。卻不想戰場一連傳來捷報,都是這個小皇帝改變的事實,一時無法接受是真的,但這無法接受裏麵,多多少少也包裹了些許期望。

人都是這樣的,看著身邊某個人由陰暗麵轉向向陽麵時,總覺得有無限希望湧出,四處光明,盡管那個人並不是自己。

所以,班師回朝,出城門迎接,眼睛真實看到的那些東西,秦葑,他們的王的切實改變,有不少人心裏還是微微動了一下。

秦齊了如指掌,對這些風吹草動,他早練就了一雙洞悉世人心的眼睛,看出個大概來,那時,他心裏已有了計較。

隻因為是在那個位置上,所以理所應當被所有人期待,被所有人注視嗎?那麽他所做過的一切,就要掩埋在那個人之下了嗎?

怎麽甘願!

明明是實力懸殊那麽大的兩個人,怎麽能容許你的存在!

之後,秦葑做了些什麽,秦齊也都有把握不讓他做成功。

他想要得知的一切訊息切斷!

他想依靠的所有倚傍堵死!

他想整頓的一切事務阻撓!

總之,隻要是他眼神所觸及到了,心裏有想法的,想要變成真正的秦王,把政權奪回手的一切方法,都要不顧一切地破壞。

秦齊知道自己做得到,他如願地看到秦葑黯然神傷,為這樣無力改變的局麵而痛苦的樣子,這讓他心情大好。

可是,不夠呢,光是做到這一切還是不夠的,那些老臣,比如太子傅,比如禮射連騎侍郎……他們把秦葑的努力看在眼裏,記在心裏,居然萌生了要幫助他的念頭!

已經不能再等下去了!他必須找到機會,在一切局麵沒扭轉前,作出決定。

最好的辦法,那就是殺掉他。殺掉他,他就是最近的皇族血脈,以他的威信和能力,成為下一任秦王,不是難事。

關鍵是,殺一個人很簡單,殺一個秦王,卻很難。

首先,作為攝政人,太後第一個不讓他死,隻有他的存在,她才能當成攝政太後,如果他死了,接任的人變成了自己,攝政也就失去作用因為自己,決不是秦葑,沒有勢力,沒有倚傍,沒有威信。太後雖然信任自己,但絕不會把一國之長的權利交付到自己手中。

所以,讓秦葑死,一直是個難題,他要死在所有人眼中,否則就算他死了,也可能被宮裏掩蓋住消息,不對外界宣布他死去的訊息,太後還是太後,丞相還是丞相。

而後,他的死,必須引起一連串的反應,推波助瀾地,將自己推上那個王位。

而這日的祭祀大典,就是最佳時機,秦齊不但可以掩人耳目抹去一切嫌疑不被太後得知,有百官作證,而且,所有人接都會受這樣的現實,因為秦葑是在全天下眼裏死去的。

這場刺殺,會非常完美,殺了秦葑,然後八行劍會留下話,說這樣的秦王,無用無能,不能為百姓造福,留有何用!然後讓在場百姓明白這個秦王,死與不死,對他們的意義都是一樣的。

一切安排妥當,沒有任何紕漏。

好不容易,與丞相達成一致協議,獲得了他的支持,這一切,都要萬無一失!

台上的打鬥已經現成勝負了,秦葑被刺中了一劍,他後退,但身後已經沒人能保護他。

他武藝不弱,可以對手太強。

秦葑奪了劍,和對手殊死拚搏,可是身邊又沒有幫手,自己已經被一劍刺中了,體力不支,台下唯一會武的秦齊,他遠遠地在人群裏,似乎想出來,但被人困住一樣,無法脫身。

挽幾個劍花,手裏的劍被挑開,高高拋到空中,秦葑絕望地看著又一劍狠厲地朝他心口處刺來,退至觀燎台邊緣,閉上眼……

在這眾目睽睽之下,所有趕來參加祭祀大典的百姓前,正服的百官前,自己就要這樣被殺死了嗎?

原諒我……阿唄,我不能去天塹山接你回家了……

有利刃劃破空氣裹著風聲襲來,預料之中的疼痛沒有出現,秦葑睜開眼,麵前離自己隻有一發之隔的劍隨著那刺客一齊倒了下去。

那刺客的胸口上,長長的箭羽暈開血跡,刺客被遠方射來的箭所殺!

秦葑順勢扭頭,隻見不遠處,圜丘壇廟入口,一隊鐵騎軍踏馬而來,那馬上的人舉著長弓,朝秦葑高喊“聖上!救駕來遲!”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