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縱使相逢應不識(4)
“啊離……啊離……”暮色降臨,啊離剛從老司馬的西院回來,便聽見走廊不遠處的喬儀神情雀躍叫他,好似有什麽喜事。
朝著喬儀的方向走過去,啊離原本清冷的臉散出一點柔和,“喬儀,什麽事那麽高興?”
喬儀一把拉過他,在庭院中間的石凳上坐了下來,“你知道嗎,館主今天說他會試著對我改變態度,我的天啊,受苦受難的日子終於要結束了。”
因為感染到她的好心情,啊離難得地也放寬了心態,“你終於如意了,館主是個很固執的人,能這樣說已經很不容易。”
讚同地點點頭,她又繼續說,“對啊,我也沒有想到他突然會改變態度,不過,這一切都還要歸功於你。”
“是你自己努力,我隻是給點意見而已。”啊離神色淡淡,說道,“館主他的xing子比較任性,沒有耐性的話,根本磨不過他。”
所以,他隻不過在適當的時候適當地給了一些意見而已。
“我真是沒見過有誰比蘇徵音還難纏的,我光是憋屈我都憋到內傷。”一說到蘇徵音,喬儀就有一大堆苦水要吐,而啊離是徵音館裏唯一一個她可以說話的人。
要不是有特殊原因,她絕對不會受這等委屈。
“館主的本xing不壞。”
“我知道,他是非黑白還分得很清楚呢。”不過,他的性格,讓人不敢恭維。
“喬儀……”明月初露頭角,啊離的聲音似乎從很遠的地方飄來,“其實,留在徵音館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經曆的事情不同,性格也會不同,館主也是如此。”
似懂非懂地皺了皺眉頭,喬儀出聲發問:“那你呢?我記得自從我認識你的第一天起,你永遠都隻有一個表情,說話永遠隻有一個聲調,你不要告訴我你出生起就是這個樣子。”
啊離隻是搖了搖頭,“如果你從十歲開始便自己一個人獨立生活在荒郊野外,連最基本的與人交流都不會,你也會如我這般。”這些事情太久沒有提起,在徵音館呆得太久,安逸得連他都要忘記自己的過去,“若不是遇到館主和師傅,你也就不會見到今日的我。”
“十歲?”那是怎麽樣的概念,把一個那麽小的孩子,放在荒山野嶺的地方生存,不怕被野獸叼走了嗎,她突然很慶幸自己的人生,印象以來,在琉璃山莊,大家都對她很好,就是沒有自由,她不是當事人,自然不敢對啊離的事表什麽態。“那些都過去了不是嗎?”
“恩,所以喬儀,我希望你不要怪館主,他這樣的性格隻是為了保護自己,自古而來,弱者永遠隻會居於下風,遭人淩辱而已。”也許是太久沒有人陪他說話了,啊離的感觸特別多,“我,啊莫,啊棄,館主,都是有過去的人,所以也怪不得我們對人情冷暖特別冷漠,我們都是想為自己活的人,若不是有這個信念,恐怕就沒有徵音館的存在了。”
聽啊離這樣說,喬儀倒是很同情起他們的遭遇來,更讓人驚訝的是蘇徵音,那樣光鮮亮麗,好像世界上沒有東西能打倒他的蘇徵音,居然也有那樣不為人知的過去,她莫名地有些心疼起他來,“我也沒有真的怪他,事實上我還是很想跟他好好相處的,啊離,不如你跟我說說館主的事吧,我想了解他多一點。”
啊離一頓,搖搖頭,“那是館主的隱私,我不好亂說。”
聽到啊離這樣回答,喬儀有些泄氣,“我現在也是徵音館的人,為什麽不能讓我知道,而且我現在是館主的隨從,照理來我不是應該要了解他多一點嗎,萬一哪天我不知情的情況下觸動了他的地雷怎麽辦……”她說得理所應當,讓啊離實在想不出反駁的理由。
“這個……你還是自
己問館主吧,館主想對你說,他自然會說的。”
問蘇徵音?她還想留著小命天南地北闖天下呢。“他肯定不會告訴我的,啊離,你就告訴我吧,我真的想知道……”
啊離輕歎了一口氣,禁不過她的哀求,顯然很是無奈,終於鬆了口,“聽說館主生在大戶人家,可惜他的母親隻是一個小小的侍婢,大戶人家很注重門戶,自然不會承認他母親,而館主,也因為血統不純受到人家排擠,當然更害怕館主會來爭家產,所以一直暗中派人對館主下毒手,館主的母親在館主九歲時就被人害死了,館主年紀小小,便懂得要以銀針試毒,飯菜經常被下了毒的情況下,他經常都要餓著肚子,有時候兩天,有時候三天,他從來不敢接近水塘,怕給人家推下去,晚上睡覺的時候都要睡在床底,衣櫃裏,怕是有人暗殺,後來機緣巧合之下,他遇見了師傅,便被師傅帶上龍雲山去。”這些如此驚險的事情從啊離口中出來便有點輕描淡寫的味道,卻含著一種無可奈何的淒涼。
她聽得心情極度惡劣,骨子裏的母xing被激發起,喬儀的心一揪一揪的,“那是什麽大戶人家,這麽可惡,那麽小的孩子也要趕盡殺絕。”簡直是人渣中的人渣,喬儀似乎又想起什麽,忙又追問,“那你知道館主的青玉是哪裏來的嗎?”
“青玉?”啊離眼神離滿是迷惑,“你說的是館主隨身佩戴的玉佩嗎?”
“對,就是那個玉佩。”
啊離搖搖頭,“不清楚,其實館主的事情,我也是從師傅那裏聽來的,事情知道得不是很全麵。”
“你們兩個還真是有雅興,在庭院裏對著月光談情說愛……”身後起了涼薄的聲音,那語氣帶著三分寒意,目光凜冽,喬儀的背脊一陣發寒。
“館主……”啊離忙站起身來。
他的眼神太過寒絕,喬儀心下不禁有些畏懼,“館主,我跟啊離不過聊聊天而已。”
“聊天?聊什麽?說來聽聽……”今天才剛答應喬儀會試著對她改觀,今晚她就跟啊離兩人幽會起來了,這女人未免太會勾三搭四了吧。
“這個……”如果被蘇徵音知道啊離告訴她關於他的過去,那啊離就慘了,她隻好模棱兩可答道:“我們隻是隨便聊聊……”
他勾了唇角,笑得有點陰森,“隨便聊聊……好……喬儀,你可真厲害啊……”
她?她又做錯什麽了?喬儀一頭霧水,望著蘇徵音。“館主……你……什麽意思?”
這人真善變啊,下午才說要改變態度,現在她隻不過找啊離聊下天他都要幹涉。
“恐怕啊離早就被你收得服服帖帖了吧,怪不得他會對你出謀獻計,怪不得他在我麵前為你說好話,喬儀,你的美人計還真行啊……”差點連他也唬了過去,一邊跟啊離月下幽會,另一邊討好他,她可真厲害啊,他的心悶得發慌,連話音都帶著顫意。
“什麽美人計,我跟啊離隻是隨便說幾句話,館主,我不懂你什麽意思。”就算她跟啊離真有什麽,好像也不關蘇徵音的事吧。
“館主,啊離是怎麽樣的人,你是清楚的。”啊離語調平靜,看著蘇徵音那麽大反應的樣子,心裏有了疑慮。
“你在徵音館跟我多年,你的xing情我清楚不過,我隻能說,喬儀這女人太厲害,先把你收了,再利用你來討好我,果真卑鄙。”
聽蘇徵音這麽一說,喬儀倒是明白他在說她什麽了,這些日子以來他怎麽為難她,怎麽說她,她都沒有介意,但是現在蘇徵音居然汙蔑她勾引啊離,利用啊離,這就實在太過分了,心下覺得萬分委屈,她想也不想就說出口,“對,我卑鄙,我厲害,反正你一直都看我不順眼,巴不得我快
點離開,現在更要給我扣個莫須有的罪名,蘇徵音,我費心費力討好你我容易嗎,到頭來,你還是這樣看待我。”
“難道不是嗎?你利用啊離費盡心機來討好我,這頭你居然跟啊離月下談情……喬儀……你……把我置於何地?”蘇徵音氣極,最後那句話是從齒間蹦出來的。
置於何地?“你又不是我什麽人,而我也不過是你的隨從不是嗎?那你又憑什麽幹涉我那麽多?”
這女人……就因為他不肯接受她,所以她就利用啊離來氣他嗎……
可他都已經答應會對她改觀,她就那麽等不及,那麽想成為他的什麽人嗎?
心裏對她的威脅越起了叛逆之心,蘇徵音也不退讓,“喬儀,你夠了,我都答應對你改觀了,你還這麽咄咄bi人。”
她……她咄咄bi人?咄咄bi人的是他蘇徵音吧,她萬般退讓,百般討好,現在還要被冠上勾引啊離的罪名……“蘇徵音,咄咄bi人的是你,看我不順眼,處心積慮想讓我離開徵音館的也是你,你非要把我逼得離開徵音館你才安心嗎?我傷害你了嗎?我傷害徵音館了嗎?我承認我想留下是有其他的私心,但為什麽你就不能讓我在這裏安靜地呆下去呢,跟在你身邊這些日子,我怎麽對你你都沒感覺嗎,就不能心軟一點點不要再那麽為難我嗎?”
把這些天來的怨氣一次xing爆發出來,喬儀死咬著下唇,硬是忍著不掉眼淚,不讓自己在蘇徵音麵前表現得弱勢,“話我已經說完了,如果你要趕我離開徵音館,我沒有意見,我很累,想先回房去了。”
越過蘇徵音,喬儀直接穿過走廊,身影隱沒在暗黑的夜裏。
庭院裏隻剩下啊離和蘇徵音二人,氣氛很是詭異。
坐在庭院的石凳上,那身紅衣散發出陣陣素寥之意,很久,才開了口,“啊離,我難道有說錯嗎,她那樣的態度好像我冤枉了她一樣。”
“館主,我隻能說,你誤會了一些事情,特別是名聲是對女孩子家很重要的東西,你那樣說她,果真不應該。”
“我不覺得她會在意什麽鬼名聲。”他挑眉,“我不覺得我誤會了什麽,事實是我的確看到你們在庭院裏幽會。”說什麽他都不覺得自己錯了。
蘇徵音的語氣太酸,啊離也聽出其中的玄機來了。
“我跟喬儀隻不過是簡單地聊聊天罷了,倒是館主,啊離覺得是你反應過激了。”他跟在蘇徵音身邊這麽多年,蘇徵音對什麽事什麽反應,他還是看得出來的。
“那喬儀為什麽和你聊天,不和啊莫聊天,也不和師傅聊天呢?”沒錯,如果他們兩個真的沒什麽,怎麽喬儀就隻找啊離呢?
“其實……館主想說的是……喬儀為什麽不找你聊天吧!”
被道出了心中所想,蘇徵音有些尷尬,一時之間竟辯駁不出來。
“館主,恕啊離大膽,你……是不是中意上喬儀了?”
他……他中意上喬儀了?蘇徵音急得站起身來,“啊離,你不要亂說話,借機轉開話題。”
他……他才沒有中意喬儀……
意料之中的反應,啊離又開了口,“倘若館主不是中意喬儀,那麽喬儀找誰聊天館主何必那麽在意呢?”
“她……她是我的隨從,她的事……我當然要留心點……”說得有些心虛,他的話明顯沒什麽說服力度。
“是不是這樣隻有館主才清楚……”啊離適當地沉默,知道此時不應該多說無謂的話。
空氣中緩緩聚集了一種無形的壓力,壓得蘇徵音的心透不過氣來。
夜風徐徐,好久,才聽見他再次出聲,“啊離……也許我真的中意上喬儀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