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血 咒(2)



這時候,月亮悄悄的升到中天。

平靜的湖水在月光下震顫起來。粼粼的波光一圈圈擴大,漸漸銀浪滾滾,水聲響徹。浪花中一座淡青色的小山丘,慢慢的升了起來,山丘上晶瑩剔透的鱗片,一閃一閃恍若玉石一樣。少司命和姍都愣住了,不由得屏住呼吸。九嶷的神獸終於出現了,它的眼睛是藍色的,像透明的月亮,流淌著泉水似的冷光。

牧流暗暗激動起來,捏緊了手中的青乙鏟。忽然青兕把頭拗向這邊,霎時間沉重的喘息起來,在湖麵上震起層層觳紋。頭頂上,被青王武襄射傷的傷口迸裂開,淡青色的血液汩汩湧出,把湖水染成一種詭異的銀色。

“青兕——不要——”姍忍不住大聲叫。她抓過一把葦草,踏著水麵衝了過去。

“姍回來!”少司命著急道。發怒的青兕是很危險的,姍還小,法力遠遠不夠。

“你們騙我,”牧流忽然間朗聲大笑起來,“並不是我會被青兕的血光傷害,而是受傷的青兕害怕被外人攪擾!哈哈哈……”

少司命咬緊牙不說話,心裏暗暗的吃驚。牧流猜對了。青兕潛伏在江離湖水的深處修養,月亮升起的時候浮出水麵,汲取月華的精髓為自己療傷。這種時候它需要專心致誌,受不得一點點驚擾。其實少司命和姍最為擔心的,就是被牧流看出青兕此刻的脆弱。

撫彗劍一抖身子,調頭飛向了青兕。少司命念起了悠揚如歌的咒語,撫彗劍在歌聲中跳起了舞,如同成千上萬個白衣仙子在飛快的旋轉,令人眼花繚亂。湖麵上千萬道如雪一樣的光芒交織成網,封在了青乙鏟和青兕之間。

青乙鏟見狀,頓住了。忽然從半空中墜下,落入湖水裏。

突然,青兕像是被灼了一下,發出沉重的呻吟。水邊的蘆葦紛紛折腰倒伏。

“不好啦——”姍遠遠的叫道。

“電魔!”青乙鏟居然能夠通過水中傳導力量,傷到了遠處青兕。少司命見狀大驚,她發現這個北方洛族人的法術和勇力,遠遠超出她的預料。撫彗劍立刻停住了舞蹈,從高處急速俯衝,宛若一道眩目的流星,倏忽沒入碧色沉沉的湖水裏。

水深處,青乙鏟正在凝神放電,見撫彗劍逼了過來,拔地而起,竟然急速的向青兕的方向衝過

去。少司命暗道不好,指揮撫彗劍急追上。隻見一明一暗兩道影子,在水麵下閃動,如遊龍嬉水一般。青乙鏟本來是河神的兵器,最宜水中作戰,此時速度極快,眼看離青兕不遠了。撫彗劍善作漫天花雨,入水卻力不從心,被越拉越遠。少司命心中焦急,忽然騰空而起,像風一樣的掠過湖麵,裙裾過處,卷起了滿天雪霧一樣的蘆花。

她比飛劍還快,轉眼已經趕到青乙鏟的前麵,足尖一點,踏住了那件兵刃。青乙鏟嘩的一聲沉入水中繞開少司命。少司命跟著沉入了水底,把追趕過來的撫彗劍引回手心,就要攔截。這時青乙鏟忽然頓住了,懸在水中沒有半點動靜,似是猶疑不決。少司命忽然大悟,從水中拔身而起,衝向岸邊的蘆葦蕩。

“少司命,別過去,少司命——”

青兕在掙紮,姍伏在它脖子上,一手拚命的抓住犄角,一手用葦草死死按住流血的傷口。憤怒的青兕正在發了瘋似的往蘆葦叢中從過去。

少司命不由得停住了腳步,大聲叫道:“快躲開——”她是衝著牧流說的。牧流看見她去追青乙鏟,就趁機潛入了葦叢,東找西找,毫不理會青兕已經過來。而青兕的那種憤怒,是任何神明都擋不住的。

“少司命——少司命——”姍的叫聲幾乎是帶著哭泣。少司命咬咬牙,顧不得蘆葦蕩裏的那些事情。她在空中轉了個身,飛到高處,追上青兕。

“抓住我的手!”她招呼姍。

姍鬆開按著傷口的一隻手,去拉少司命垂下的手臂。她的手一離開,青兕的血液又嘩的流了出來,把葦草衝到一邊。姍惶惑的看著,神獸發出痛苦的呻吟,因為失血而猛烈的抽搐起來。

“別管了!”少司命厲聲道。

此時青兕如同將崩的雪山,淡青色的血液流了一身。姍一橫心,雙手抱住了少司命的手臂,被她帶到高空。

兩人落到遠處的水麵,緊緊依偎著。青兕衝進了蘆葦蕩,發出地動山搖的怒吼。這時湖麵上掀起了丈高的巨浪,此呼彼應,幾乎把兩個女孩扔到岸邊的岩石上。

不知過了多久,風浪平息了。湖邊的蘆葦蕩幾成平地。青兕倒伏在蘆葦的殘骸中,奄奄一息。

“不好了!”少司命見狀大驚,“一定是武襄跑掉了。否則

青兕怎麽會平靜下來。”

兩人奔了過去。牧流的屍身橫在地上,不成人形。雖然明明知道青兕的可怕,他終究沒有跑開,被活活的踩死。

少司命從蘆葦蕩裏揀出那塊白色的麻布,一聲長歎。麻布看來是被牧流燒去了一角,隻剩下半片,依舊掛在葦杆上。

“隻是把符咒燒去了一角,難道武襄就可以跑掉?”姍不死心的問道。

少司命也有點奇怪,低頭看見牧流的斷臂還舉著,手中擎著一截紫色的木頭。

是返生香!

符咒是幽族的司命下在白麻符布裏的,用來禁錮罪人的靈魂。一般來說,這種禁錮也隻有司命自己能夠用靈解除。但還有一種魔藥可以繞開司命,為符布上的魂靈放行。那就是返生香。不過,知道這個秘密的僅限於少數接觸過九嶷山秘法的人。而且返生香產在遙遠的海國,隻有青夔王室的成員,能夠有機會從海國的禮物中找到少許。

“原來真是湘夫人。”少司命怔怔的想著。

湘夫人把返生香給了牧流。牧流拚著生命,奪回了青王的靈魂。

“怎麽會有這樣頑固的人哪?”姍不解的問道,她覺得牧流那個樣子,實在死得很難看,“武襄值得他這麽死心塌地呀?”

“他又不是對武襄死心塌地。”少司命淡淡道。不知為什麽,她覺得萬分的難受,便不願再看那屍體一眼,扭過了頭去。

青兕倒在地上,發出痛苦不堪的聲音

姍拾來葦草給它擦拭鮮血。傷口的血似乎凝住了,但神獸連眨一眨眼睛的力氣都沒有。姍拍著它的犄角,愁眉苦臉道:“你怎麽樣?還能堅持麽?那個壞蛋反正活不了幾天了,你要撐下去啊。”

“我們麻煩大了,姍。”少司命歎道,“我隻好到郢都去一趟了。”

“真的?”姍閃爍著眼睛。“那不會很危險麽?再說姐姐你怎麽能夠離開這裏。”

少司命低頭道:“危險不危險,也就說不得了。三月期限快要到了。假如青兕的傷好不了,那怎麽辦呢?”

她捏住了自己的撫彗劍。

“所以,我走的時候,這裏的事情就隻能拜托你,姍。”

姍有些忐忑,終於點了點頭,憂懼的望著少司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