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四章 曉風飛雨生苔錢(4)



“大巫終究還是走了。他留了封信,自稱年老體衰,不足以繼續擔任大祭司一職,離開郢都雲遊去了。你可滿意?”清任問。

“我滿意?”瑤瑤哼了一聲,“其實最滿意的還是你自己吧。”

清任笑了笑:“好吧,那麽我謝謝你,幫助我請走了他。其實大巫是個正直的人,然而我不能看著慶氏的勢力坐大。”

“你的外戚坐大,有什麽不好?”

“如果門閥貴族過於被縱容,黎民百姓就要遭殃了。百姓過得不好,青夔的國力會被削弱,我也會落得你父親一般的結果。”清任歎道,“所以,我須得能夠管住他們,不能讓他們太強勢。如果我一人的力量不夠,我就會尋找別的盟友,比如像白定侯那樣的軍人,又比如你這樣的巫師。”

瑤瑤看了他一眼,冷笑道:“原來我是你的盟友。”

“我也不想將你卷入其中,隻是我能相信的人不多。”他苦笑道。

“接任神殿大祭司一職的,可還是他的弟子巫謝啊。是大巫臨走前推薦的吧?”瑤瑤道。

“也是首輔的意思。不過,這隻是個時間問題。我不會給巫謝太多實權,甚至不會讓他在這個位置上坐多久。”清任說著,意味深長地望了她一眼。

“我明白了。”瑤瑤一笑。原以為,清任隻是讓她設法除去控製他的人。沒想到他一麵還在盤算著讓她得到更多的東西,看來,她這枚棋子,他打算長長久久的使用下去。

“你明白就好。”清任苦笑。

瑤瑤看了看盆中的白芷花。這種花朵如此的柔弱敏感,以至於被燈光烤了一下,就有了些萎黃的顏色。她歎了一聲。

“你為何……”清任忽又出語。

“為何什麽?”

“變成鳳的時候,你是可以飛走的。”

隔著水晶一樣的花朵,他探尋的眼神,也是晶亮的。

瑤瑤低頭,沉默了許久:“我隻是習慣這樣了。”

清任一陣心動,不覺拉住了她的衣袖。她慌忙閃開,躲到了燈後。

“清任,”她忽然說,“你結婚已久,有孩子了麽?”

清任一愣。冷不防她問這個,一下子擊潰了兩人之間的柔情迷霧。他煩躁地擰過頭:“沒有。”

她盯著他,臉上浮出了一個莫測的微笑:“為什麽沒有?”

“我不知道,”他生冷地答道,“是天意吧。”

新任大祭司巫謝,是首輔慶延年的侄兒,王後慶拂蘭的堂兄。他本名慶伯謝,得到巫謝這個稱號的時候,他已經四十歲了。他並不是大巫最出色的弟子,在他之前還有好幾個師兄,都是出類拔萃的巫師,比如巫禮的法術就很高。但是大巫最終把他作為了自己的繼承人。這也是出於青夔實際情況。想要得到最高權力的巫師,是不能夠脫離門閥貴族的支持的。大巫一方麵是綿州慶氏的庇護者,另一個方麵,某種程度上,大巫也靠著慶氏一族為他拉攏人脈,提高聲望。所以,慶氏出身的巫謝自然而然的成為大巫的繼承人,這對於雙方都是一個默契。

巫謝坐在楓華苑的滴水簷下,一口一口的舔著宮內秘製的雪豆菊花茶,一麵細心傾聽慶拂蘭講述宮裏的是非。綿州慶氏閨門森嚴,未嫁之前,慶拂蘭隻在一兩回家族的祭典上遠遠望見過這位堂兄。

反倒是出嫁之後,她身為王後經常去神堂祭拜,巫謝每每上前殷勤,彼此才熟絡起來。

“上次為王後求子,不知是否奏效?”巫謝小心翼翼的問。

慶後皺了皺眉頭:“倒是秋妃有了身孕了。”

巫謝一驚:“怎麽會?多久了?”

“我怎知道——我都沒有聽到過消息。”慶後搖搖頭,煩悶不已,“昨天她們悄悄地去了高唐廟,向巫姑請簽。據說不知怎麽惹惱了巫姑,事情鬧大了,我才得知。哼——隱瞞得真好!”

青王清任繼位已有好幾年,一後四妃總不見生養,下等的宮嬪宮女們更是沒

有動靜。身為王後的慶夫人,需要有個王子為她鞏固地位,自然最是焦急。然而第一個懷孕的卻是秋妃。

“也不必緊張,”巫謝道,“秋妃的出身不能和您相比。”秋妃時香蘿的父親,是龍淵閣大學士時晦明。時大學士名氣雖大,卻也隻是一介清流,遠不足以和實權在握的首輔一家相抗衡。

慶後不語。後宮女人當中,固然她是最為顯赫的一個,可也是清任最不喜歡的一個。清任對後妃們都和顏悅色,禮敬有加。但是連掃地的小宮女都知道,王不在節慶典禮的日子,絕少光臨王後的寢宮楓華苑。

“我該怎麽辦呢?”慶後自語,“你去替我問問巫姑吧?到底昨天是怎麽了。”

巫謝覺得很為難。在他眼裏,巫姑是個冷傲的女人,除了青王,誰的賬都不買。而且,他也知道,巫姑法力在他之上,是他最大的對頭。求雨大典之後,郢都有一半的人去參拜了新修的高唐廟。身為大祭司的他,心裏頗不是滋味。

但是王後的交代不能不履行。有慶家的支持,他這個大祭司的位子才坐得穩。

見到巫姑,她卻是一副毫不介意的樣子,她的爐子裏焚著龍涎奇香。巫謝一跨進高唐廟就聞到了。這種珍稀的海外名香隻有青王才有資格用,連王後的寢宮裏也沒有的。但是說起來,巫姑是當今王上為了籠絡冰族遺民而冊封的公主,這點分香之寵也不算僭越。

“究竟是為何事?我今日聽見王後說起,王後也很關心。”

“原是我不好,修為不夠,沉不住氣,”瑤瑤一臉自責,“倒叫大祭司見笑了。”

“哪裏。”

“其實也沒有什麽,”瑤瑤說起來輕描淡寫的,“秋妃第一次懷胎,心情是要緊張些,多說了幾句話。我這高唐廟裏,卻都是些處子在侍奉神明,聽她說那些,未免不太合宜。她身為王妃,擅自出宮,還跑到我這裏來,也實在有失體麵。因此我才說了她幾句。”

“原來如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