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聖旨



恭迎冊封的聖旨,恭親王特命全府無論主仆都要出來跪迎,舒紫雅跪在人群的最末,偷偷抬頭隻能見遠處衣冠華楚的一抹身影,隻是對方敦實的聲音卻一句句灌入耳中。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眾人紛紛跟在恭親王的身後站起身來。

段恭義笑著攜了宣旨的公公進了正殿,一路都是眾人尾隨著,好不氣派。

舒紫雅自知這不是該屬於自己的場合,便悄悄擇了小路打算回去。

“紫雅姐姐。”

彼時,舒紫雅正獨自行走在荷塘亭廊之上,一個溫和的男聲從身後傳來,轉過身,卻發現是一個從未見過的男子,細細一看,對方衣著雖不華麗,卻也不過於樸素,想來是王府裏有些地位的下人。

舒紫雅停下腳步,等著對方走到自己麵前才微微曲膝行了一禮。

對方倒是受寵若驚的樣子,連連拱手道:“姐姐不用這樣客氣,夫人讓我請你過去一趟。”

“夫人?”紫雅暗自思忖。

“是呢,勞煩姐姐跟我走一趟吧。”

恭王府的夫人隻有溫和郡主和連貝勒的生母,也是前孝貞純皇後的親妹妹。聽說溫婉和順,美豔無雙,恭親王為了她終身不納妾室。

舒紫雅並沒有親眼見識過這位王妃的美貌,隻是總會因此感歎紅顏其實未必禍水,隻差遇見對的那個人而已。恭王府的下人口中傳說的恭親王暴戾,舒紫雅卻一直認為他是性情中人,內心隱隱崇拜,大概也是由於這個原因。

“姐姐,這邊。”帶路的男子一路笑臉迎人,舒紫雅也放鬆了不少。

“夫人需要傳人應該是身邊的丫鬟來才對,怎麽是你啊?”舒紫雅一路小心跟在身後,問道。

“夫人和我們貝勒爺正在談話,見我閑著無聊,就打發我來了。”

舒紫雅這才想起來。“你是連貝勒身邊的陶智!”

陶智這會笑的更加開心,停下腳步手舞足蹈。“姐姐好記性!當年我跟著少爺身後出遊,在杭州救了姐姐,姐姐當時還說沒齒難忘呢,怎的一轉身連陶智是誰都記不得了。”

舒紫雅掌不住也笑了。“那麽多年了,當年你還矮了我半寸,如今都這般挺拔了,又愈發英氣,我如何記得?”

“姐姐說陶智變了,我瞧著姐姐倒是一點沒變呢,還是那麽漂亮!陶智一眼便認得出來。”

一路歡歡笑笑著,很快便到了霖和偏殿。

舒紫雅踏進殿內

,王妃在正前方的軟榻上坐著。

果然宛若驚人。如今的王妃也有三十幾歲了,麵容卻如同無暇碧玉上雕刻出來的一般,絲毫看不出歲月在她臉上留下的痕跡,隻悄悄瞥見一眼,舒紫雅也覺得畢生難忘了。

“奴婢舒紫雅給王妃請安。”近日來已經有姑姑陸陸續續教了舒紫雅諸多禮儀,隻見她遠遠福了福身子,然後曲下半膝。

“快快起來。賜座。”王妃莞爾一笑,一旁早有貼身婢女扶了舒紫雅起來。

“多謝王妃。”低著頭走到旁邊擺著的硬椅邊,方要坐下,忽瞥見王妃旁邊還有一位男子的身影,猛的抬頭,發現果然是連貝勒。

明明剛剛不見連貝勒身影。

如此失儀,舒紫雅不禁驚慌起來,不過片刻時間,忙掩了神色中的不安,後退了兩步,再次福了福身子,以親王之禮道:“奴婢舒紫雅見過連貝勒。”

“不必多禮。”

舒紫雅這才舒心坐在椅子上,內心不禁長舒一口氣。

“果然沉穩端莊,機警過人。既然是忞兒向我舉薦的你,如今看你也是不俗,我也就放心了。”紫雅抬頭,正迎上王妃溫婉的眼神,露出滿意的笑容。她的聲音如同翩翩玉蝶,雖然輕緲,卻都生生飄進耳中。

“王妃過獎,紫雅自不敢擔當“過人”二字,隻是定會拚盡一己之力,護得郡主周全。”紫雅低下頭,答道。

得體端莊的笑容依舊停在王妃的臉上。“心瑤尚且年幼,讓她離開我的身邊,我實在不忍,隻可惜聖意難違……”王妃停了下來,看了一眼正垂手站在身邊的連貝勒,輕輕道:“忞兒,站了這麽久也累了,徵貝勒不是約了你教他騎射麽?你去罷。”

連貝勒聞言忙垂手作揖道:“是,兒子晚些再來給額娘請安。”說完便隻身出門去了。

此時王妃方繼續說道:“心瑤進宮實非我本意,我知道她不是性子沉穩的人,後宮種種,單憑她一己之力是萬萬不能周全的,原本指望她再大些指給一個好人家也就罷了,如今……”王妃言及此,不覺眼中已有些許晶瑩,頓了頓才繼續說道:“我身邊機靈的丫頭不少,可總想給心瑤挑一個最好的放在身邊,我做額娘的這份心意,希望你能明白。”

紫雅見王妃觸動情腸,想她也是難掩離別之痛,內心也是頗有感慨,於是忙應道:“天下母親都希望兒女能夠平安喜樂,這份情誼,紫雅明白,紫雅也必定維護盡力王妃這份情誼。”

此時王妃已經重新展了笑顏,隻是聲音卻有一絲疲倦,隻聽她說道:“能夠平安喜樂,自然是最好的。自古女子所在便隻為相夫教子,心瑤的去留,我做不得主,能做的也隻有這些了。”言語之中頗有感傷。

紫雅正不知如何回應,隻見王妃笑意更濃,問道:“你叫紫雅?”

紫雅報以一笑,答道:“奴婢賤名舒紫雅。”

“名字倒是很好的,隻是不太合侍婢的規矩,喚起來也不太方便,便改作素雅,你意下如何?”

王妃親自賜名,又豈有不從的道理,紫雅起身扣禮道:“素淨淡雅,奴婢很喜歡這個名字,多謝王妃賜名。”

王妃斂了微笑,道:“我也乏了,你且退下吧。”然後便扶了侍婢的手進了霖和偏殿的後堂。

從偏殿出來,沿著原來的小路回去,卻又在必經的小道上遇上了連貝勒。

素雅走上前,拘了一禮,道:“連貝勒。”

段忞微微點頭,身邊站著的陶智便很知趣地站到了一邊。

“不知有何要事,還勞煩連貝勒特地在此等候素雅。”素雅說話的時候一直微微垂目,沒有絲毫僭越。

那張臉,那片眉目,像是內心深處的一片深潭,舒素雅從不敢擅自驚擾了它的平靜,隻因害怕從此陷入萬劫不複的境地。

這個人,於她而言,從來都是可望而不可即的。

“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等你?我不過是在這邊賞花罷了。”素雅從連貝勒的語氣中聽出了幾許玩笑。

“既然如此,那反倒是素雅擅自擾了貝勒雅興了。”素雅依舊垂目而立,言語畢恭畢敬。

“罷了罷了,你自然是了解我向來不愛遊園賞花的,這樣說豈不是挖苦我。”連貝勒伸手撣掉了落在素雅肩頭的幾朵花瓣,複又說道:“我在此等你,不過是想拜托你一件事……”

“素雅已經說過,必定護得郡主周全,還望貝勒爺寬心。”

連貝勒微微一愣,道:“素雅?”

“王妃已為奴婢重新賜名。”

重新賜名,連這最後的念想抹得不留痕跡。

良久,空氣似乎凝固成一把尖銳的利劍,隻聽連貝勒的聲音冷得如同冰雪,說道:“人人都囑咐你要好生照應心瑤,你自己也是這麽想……我會讓你隨著心瑤進宮,自然是看中了你的聰慧伶俐,如若你因此片刻不能放鬆自己,那倒成了我的過錯了!不先照顧好自己,你又如何顧得了他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