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長春宮(一)



入宮已有一個月之餘,這幾日雷雨陣陣,那雨水就像是天漏了口子一樣,傾泄而下。天原本已有些噪意,被著雷雨一攪,忽然又涼了下來。

今早起來原本是個晴天的兆頭,可剛用完早膳,這天又忽的陰了下來,整片天空像是被染了墨汁的白綢子,隻覺得烏雲壓的很低,讓人有種緊緊的壓迫感,正殿前開的花早已被風吹的七零八落,混在泥漿裏,一片混沌。

溫嬪正掌了燈在西間跟素雅學刺繡,一針一線,絲毫不因這壞天氣而影響了心情。

錦茜神色匆匆地掀了珠簾進來,素雅隻抬頭看了她一眼,見她娥眉緊蹙,連身上沾染的落葉都沒來得及拂去,便知定是有事發生,於是問道:“出什麽事了?”

溫嬪這才抬頭,錦茜看一眼她,輕輕道:“是閆貴人,今兒個早上被發現與人私通,現人已在長春gong了。”

已經下去一半的針,因手指猛然一抖,便深深地插進了肉裏,瞬間沁出妖豔的紅色來,素雅卻並未感覺到疼痛,許是內心的震撼已遠遠蓋過了指尖傳來的痛感。

“嬪妃私通可是大罪,許是中間有什麽誤會,你且不要亂說!”素雅謹慎道。

溫嬪已然耐不住性子,厲聲喝道:“這是哪個狗奴才造的瑤!景姐姐斷斷不會做出這種事來!被我知道,非打斷他的狗腿不可。”

宮裏的人從未見溫嬪發這樣大的脾氣,嚇得跪了一地。

錦茜見狀,忙解釋道:“聽說是趙貴人親眼看見的,兩個人在禦花園偷偷見麵,被趙貴人抓了個現成!”

“趙貴人!我就知道她不會安分,這幾日頻頻找景姐姐的麻煩,你們勸著我我也就沒跟她計較,如今愈發嫌不夠,都鬧到皇後那裏去了!”溫嬪生氣地狠狠捶了桌子,墨綠色的玳瑁塹花護甲因嗑上桌角,瞬間碎成了幾片,發出“哐啷”一聲,露出雪白的半寸長甲,眾人皆看得目瞪口呆。

素雅看著忙扔掉了手中的繡樣,細細查看了溫嬪的手,確定沒有受傷才歎道:“小主生氣也該注意自己的身子。”

溫嬪早已耐不住性子,神色焦急地問道:“那皇後如何說?可有為難景姐姐?皇上知道了嗎?”

錦茜知她焦急,隻揀了重要的來說:“聽說現在隻是問話,隻是禦花園被抓的那個男子已經在慎刑司用刑了,皇上聽說還不知道,皇後的意思是不必驚擾了聖駕。”錦茜麵上稍有遲疑,還是補充道:“這慎刑司酷刑難耐,怕是那人早晚屈打成招,到時候閆貴人就算不承認怕是也沒用了。”

“太過分了,既是屈打成招又如何做的數!皇後

娘娘怎麽能這般糊塗!”溫嬪早已氣急,說話的聲音也全然沒了之前天真的童音,站在殿外伺候的人全都聽得清清楚楚,一時間麵麵相覷,都不敢言語。

“小主糊塗了,皇後娘娘母儀天下,自然有她的道理!”錦茜嚇出一身冷汗,忙小聲提點道。

自知失言,溫嬪慪氣似得絞著手中的雲錦絲帕,半晌才說道:“素雅替我梳妝,咱們先去知會了皇上!妃嬪私通是大罪,怎麽能瞞住皇上不提!”

素雅明白閆貴人是重華宮裏的人,溫嬪是她的主位,如何也不能逃過這場風波,便低頭允了。

許久不曾這樣隆重打扮,雖隻梳了最簡單的簪花高髻,配一隻藍寶石蜻蜓頭花,再插一支翡翠蝴蝶簪,下麵垂著細細的流蘇,稍微走的不穩當便會發出窸窸窣窣的碰撞聲。

身上著的是一件新做的天藍色水錦旗裝,麵上繡的是百花圖,隻是所有的花大的小的都是顏色深淺不一的藍色,看起來平添了幾分俏皮可愛。隻是頸上那條雪白的龍華卻不簡單,那是一年前西域朝貢的貢品,總共隻有兩條,一條賞了皇後,還有一條因不知該賞給燕妃還是麗妃,所以便索性給了剛封為溫和郡主的心瑤。

妝成,溫嬪早已耐不住,攜了素雅的手方要出宮,忽想起自己從未踏出重華宮,這偌大的宮城怕是她胡亂繞一天也繞不出去,於是便叫了錦茜一起,其他人都老老實實待在宮內,不許跟著。

溫嬪走的急,隻聽得這象牙底的鞋踏在光潔的大理石上,發出有節奏的篤篤聲,狂風卷著落葉,刷刷地打在身上,素雅在身後給溫嬪撐著傘,三個人都是舉步維艱。

好容易到了長春gong。看著天,怕是不出半個時辰便會有一場大雨要落下。

溫嬪顧不得整理被吹散的發髻,隻輕輕拂去了身上的塵土。

素雅一邊扶著溫嬪,一邊焦急地囑咐:“錦茜,你去通知皇上,務必讓他往長春gong走一趟,如今有皇後在,小主的話未必管用,說的不對還會落下包庇宮人的罪名,隻有皇上的話皇後才能聽得。”

錦茜接過紙傘,半個身子已經踏出宮外,狂風將她的聲音吹散,聽起來有些縹緲。“素雅說的有理,我去請了皇上來,小主先進去罷!”

也沒有心情管其他,隻攜了素雅的手來到殿外,卻見殿門緊閉,大部分宮人都被遣了出來,烏拉拉地站了一排。

剛想推門,卻見一身著青草色錦衣的宮女伸手擋住了殿門,溫嬪怒瞪了她一眼,卻見她不緊不慢道:“皇後娘娘正有要事要辦,今兒個不方便接受請安了,小主請回罷!”

溫嬪心中本有怒氣,可還是生生壓了下去,緩緩道:“我冒著風雨趕來見皇後娘娘正事為了此事!”

宮女仿佛早料到她會如此說,仍舊不讓,口中道:“皇後娘娘說了,誰來都不見,奴婢也是奉旨辦事,還請小主體察奴婢難處。”

素雅早料想皇後會阻攔溫嬪去處,因皇後宮裏的人即便是宮女身份也高過素雅,她不便插話,隻能將要領講與溫嬪聽了。

隻聽見溫嬪冷笑一聲。“你這個奴婢當真是好大的威風,難道連皇上來了你也敢攔麽?我要進去豈是你能攔得住的,若要怪罪也是皇後娘娘發話,還輪不得你!”

溫嬪說完早已伸手將她推開,溫嬪的力氣不大,可見她發了這樣的脾氣,那個婢女早就不敢再多言,溫嬪隻輕輕一推,她便很自覺地讓開到了一邊。

素雅瞧一眼溫嬪盛氣淩人的樣子不禁覺得欣慰,暗歎她的領悟能力果然是超凡的,隻稍微提點一番,她便全然領會。此刻的溫嬪哪裏是人們口中謠傳的沒有一點架子,外頭站著的宮女太監全都乖乖低著頭,生怕她看自己不順眼便成了替死鬼。

殿門被推開,原本肆掠的狂風像是相互推嚷著,全都呼啦啦地鑽了進去,四周被高高點亮的紅燭“噗”的一聲暗了下去,複又搖搖晃晃站了起來。那一聲冗長的開門聲像是從塵封的地下陵墓裏冒出的一絲哀鳴,四周都因此變得寂靜無聲,連那一抹委屈的抽泣此刻都變得詭異。

沉色暗金的鳳尾榻正對著殿門,那一對鳳凰雕的栩栩如生,似要活過來一般,無甚光亮,那金香玉鑲嵌的眼睛卻閃現金色的光芒,灼灼華光,咄咄逼人。皇後正端坐在榻上,正黃色的雲煙衫,五色金線相互纏繞,繡著展翅翱銘的五彩鳳凰,雍容華貴,自是不言而喻。頭上珠翠琳琅,難以盡數。眼中是含著明媚尖銳的憤怒,讓人不寒而栗。

外頭的宮女幾乎是跪行進了殿內,惶恐地請罪。“皇後娘娘恕罪,奴婢已經盡力了,隻是溫嬪小主她……皇後娘娘恕罪!皇後娘娘恕罪!”說著連連叩了好幾個響頭,地板被撞擊出“咚咚”的聲響,不一會,她的額頭上已經沁出了零星的血跡。

溫嬪不忍地別過頭去。

“罷了,你退下吧!是你無能,還想把罪責推到溫嬪的頭上麽?!”皇後的聲音沉穩凝重,頗有國母風範,那宮女忙如獲大赦似的退了出去。

皇後眼光一過,殿外的小太監忙會意關了殿門,偌大的宮殿裏閃耀著詭異的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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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