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三十四章 寧可負我 不可負人



我驚歎道:“什麽,2.17爆炸案有女性參與,不會看走了眼吧。”

束冰果斷地說:“那能呀,倆罪犯去取錢對她倆都看得清清楚楚,怎麽可能看走了眼呢。現那倆個女性的頭像已經輸入電腦,相信對破案會起決定性的作用。天網恢恢,疏而不漏,相信這些社會的渣滓很快就要落網了。”

……

今天這頓早飯跟往日不同,大家輕手輕腳地拿碗筷,沒有一點多餘的雜音,隻有吃稀飯時‘呼嚕呼嚕’參差不齊的像飛流而下的落水聲。那炸得恰到好處的花生米和油漬漬黃澄澄的油條卻沒有動。我坐在食堂的矮凳子上空腹喝茶。平時的茶都覺得特別的清香,唯有今天的茶顯得索然無味。

幹女兒背著書包正要去上學,看到大家都在吃飯,唯有我扳著臉在空腹喝茶。她走到我身邊,說:“幹爹,吃點稀飯吧。我給你盛,隻一碗就好,要保重身體呀。”說完,要去拿碗。

隻有看到幹女兒,我的心才有暫時的輕鬆。我忙回答:“謝謝你。我沒有胃口吃不下。我沒事,你快去上學吧,要不就遲到了。”

通過一個晚上的反複權衡,我還是決定把老胡的名字報上去。這樣做雖然辜負了同事們對我的一片誠意,也冒著被領導挨批的風險。但寧可負我,不可負人,是我一慣的做人原則。

又是我自己一個在散步,這是一個僻靜的地方,離駐地有一公裏遠, 冷風把我拖拖拉拉的腳步聲吹光,比凍了萬年的岩石還冷的晚風從不遠的山穀中撲鼻而來, 陰森森的帶來一些腥鹹的氣味。一簇簇的落葉在風中顫抖地滾動。我卻不感覺冷,反而胸中有團火的感覺,噢,一定是老胡的工作熱忱和永遠不知疲憊的工作態度在我心中燃燒,是他生活中的點點滴滴像急風暴雨衝擊著我。我解開了風衣的紐扣,讓山穀中帶著刺骨的風沁人心脾。

老胡最終能否評為勞模,我心中沒底,更不知道是否被領導熊一頓,隻感到一股股血流直衝上腦門。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撥通了丁局長的電話:“領導好,領導健康。”

由於心虛我有點緊張。不過這樣的話已經重複過千百次,出自我的口還是挺流利的,沒有半點的拖泥帶水。

“你辛苦呀,今天是元旦,我向你們奮鬥在西南地區的兄弟們表示祝賀。勞模評好了沒有?是你自己當選吧。”

領導昨天晚上肯定喝了不少的酒,我似乎覺察到他傳過來還有寧夏紅淡淡的酒香。

“元旦快樂,同喜同賀!報告領導,我們對你的指示非常地重視,昨天晚上專門開了個專題會,全票通過評老胡為局勞模。”

我是瞞著同事們向領導說假話的。都說我忽悠真有一絕,臉不紅心不跳的,不管在任何場合,都能像演戲一樣“瞞天過海”,從來沒露出馬腳。

“老胡…老胡…老胡…”,他詫異了。利用重複說著老胡名字的時間裏,另有了一種打算。這是做領導的一門藝術,領導說話,凡這個“支支吾吾”得性的,背後都有更大的“陰謀”。

躊躇一陣之後,丁局長才說:“兄弟,評老胡當勞模不恰當,老胡對事業兢兢業業,對工作精益求精,是很出色的先進工作者,他當選當之無

愧。可是,當了勞模是要到新疆、內蒙、江西、雲南、貴州省等各項目組巡回演講,這就很矛盾了。關於老胡我們另有安排,可能會追認他為中共黨員。你馬上組織一下,重新投票選舉,不然我直接把你的名字報上去,相信重新投票選舉的結果也是如此。”

“這…這…這…”這回輪到我口吃啞口無言了。

看來評老胡為局勞模是泡湯了。一計不成又生一計,我立即請示道:“領導,我還有一請求,不知該說不該說。”

領導爽快地說:“但說無妨。在我麵前客氣什麽,工作上我是你暫時領導,生活中你還不是我永遠的大哥,快說呀,有什麽高見。”

不瞞你們說,我口口聲聲叫他領導,那是因為我嘴巴甜。其實他是我的拜把子兄弟。我們從小一起長大,讀小學時曾經一起偷摘過桃子,吃不完還賣給同學,一分錢一個,比較爛的賣沒人要的則分給漂亮的女同學吃;中學時一起同黑社會的人打過一次架,我們是出了名的狠,手裏拿著磚頭、小刀打得他們落荒而逃,其中一個人被我砍削掉一個指頭;大學時為爭一個小師妹還紅過臉,結果我們兩敗俱傷,有人卻漁翁得利。我們一同分配到一個單位,在工作上他技高一籌善於和領導溝通,在生活中更善於施點雕蟲小技,送點家鄉特產拍馬屁而立於不敗之地,終於爬上今天的位置。我由於性格直爽愛打抱不平,總是領導中的肉中刺,我的‘軍銜’雖然也帶過長,卻也時間不長。盡管我的工作幹得很出色,至今隻享受科級的待遇。

“老胡這次是因公殉職的,在一年即將過去的時光裏,他對事業兢兢業業,對工作精益求精,大家有目共睹。我們這裏的每一寸土地,哪裏不留下他血染的足跡,軍功章裏有我們的一半,也有他的一半。為紀念英魂,為死者默哀,為生者加油,在晚上的評勞模會上,我們兄弟們一致要求在這裏為老胡建墓地立墓碑。讓這裏百姓的子孫後代,永遠記住有一位來自千裏迢迢、光榮的地質人,為理想、為事業、為西部大開發獻出年輕寶貴的生命。”

我很激動,不知不覺地淚水潸潸。

“好呀,你們的想法很好,在墓地落成舉行大典之時,鞭炮禮炮多放一點,盡可能把現場氣氛搞得隆重熱烈,要現場拍攝,也許對老胡的家屬會更安慰一點。”我能感到領導臉上有一絲的感動和微笑。

“是。請黨放心,請領導放心。我正有打算,在舉行大典之時,不但要讓死者安息,還更要讓生者奮進。今年的任務雖然完成,但聽說明年的任務超負荷地重,我要求他們節哀順變,化悲痛為力量去完成未竟的事業。”

領導被我忽悠得找不到北,一個勁地點頭稱是。最後他說:“兄弟,那你多辛苦了,我等待你的佳音。”

……

話,吹起來簡單,做起來卻談何容易。要說建墓地最讓人擔憂頭痛的是地皮,現在的地都是承包到戶屬於私有製,哪個會讓出一塊空地,那怕才巴掌大,讓一個外鄉人建墓,永遠占著地還讓人恐怖呢!

聽說前幾年有一個隔壁縣的小夥在這裏的山上埋農網改造的電杆,死於雷電。據他家風俗,人在那裏死就埋那裏。就在這裏買一塊巴掌大(十二平

米)的荒草地,還通過村幹部出麵,請客送禮吃飯,費了不少口舌討價還價,最終花了八萬八才得到那塊地。

他才跨了一個縣,事情尚且如此難辦,我們是跨省真正的外地人,要一塊地又將如何一個結局呢?我的心裏又似乎被厚厚的沉積層岩石壓得透不過氣來。

人就是這樣,當一件十分艱難的事情超乎尋常地順利完成時,有時卻讓人懷疑它的真實性,宛如夢境一般。天地間的事真的很難預測,有時想起來很簡單的事,做起來卻難於上青天,而認為很難辦的事,卻不經意中迎刃而解。

可不是嗎。我正為老胡的建墓征地一籌莫展之時,不可思異的奇跡發生了。

當老胡要在就地立碑建墓的消息傳出,竟然有十幾家自願拿出最好的菜地免費送給我們使用。老胡在當地人的心目中,成了一個被愛戴、給他們帶來光和熱的英雄。更可喜的是當地人誇下海口,在建墓時紛紛獻工獻力,附近幾家煤礦在第一時間合計捐款達十五萬元人民幣。

老胡的墓地位置是我用GPS定位選的,建在一個四岔路口的旁邊,是煤礦上班,學生上學,村民趕墟,村幹部到鎮開會的必經之路。空地有三百五十多平米,全部用水泥漿澆灌,上麵貼上高級花崗岩地板石。按照我的構思設想,老胡的墓地四周全部用岩石砌成,我們還把山上平時帶回來的礦石和化石標本全部壘在墓碑前。我知道他的‘心’在那裏,地質人搞了一輩子的石頭,已經對岩石有了特殊的感情,還是讓親密的岩石給他作伴吧。

碑石沒有按我的設計做,我原來隻要求用花崗岩板材做一塊一米見方的碑石就行,可自發性的群眾把碑石壘成了寬二米,高四點三米。碑文是這樣寫的:“右邊用行書豎著寫:光和熱的使者。中間用草書寫著兩個大字:胡來。左邊寫著日期:2010.冬至立”。我原隻想隨便立塊碑寫上名字就完事,壓根兒沒想到會有這麽好的結局。

祭典的這一天,來慶典的村民村幹部,煤礦工人老板,學生老師等不知其數。大小不一的花圈足足有三十多個,最大的一個全部用鮮花和綠葉紮成的花圈,自然是我們十多個同事,親自到山上摘的鮮花和綠葉,經過幾天的艱苦努力而紮成的。另外,我和思秋合起來送了一個。思秋哭得最傷心,她說早知今日,打死那天也不和他開玩笑,罵他洗澡是殺豬。

他們都走了,我在墓碑前從早霞到黃昏佇立了一天,睹物思人,思緒萬千。他是多好的一個同誌呀,一個那麽溫和,什麽事都不急不躁,低調平緩的人,對工作卻永遠的不知疲憊。

從此,他的影子就像烙印印在我的心裏永遠揮之不去,他的英魂就像影子如影隨形永遠不離不棄……!

墓碑對麵公路上那些高大筆直的白楊,迎風搖曳著它們的繁枝密葉,好像是向他致哀。

要是從前,背起地質包拿起吃飯家夥錘子,有時難免會感到厭倦和沉甸甸的。可從老胡走後,隻要看到鐵器,我就會聯想到錘子和老胡,他的形像在我的心裏變得高大、雄偉、英勇,像豐碑一樣矗立在眼前……

天快黑了,我正想離開墓地,突然看見一個“猶抱枇杷”半遮麵的女人,手裏提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