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夜探



青城葉家,就仿佛是一朵曇花,一瞬花開,一瞬枯萎。

“那之後,我想起遠在洛陽的姑母,便想來投奔她,卻不料,中途被人牙子拐了,在之後的,便是清姐姐你所見的了。”

這話說完,她似用盡了力氣一般,竟有些虛脫的模樣。

“唔,原來如此。”百裏清如沉吟了一番,心內也斷定了她這次並未說謊。

隻是,如她所說,傾城葉家既然已被大水淹沒,為何這殺手又會追到洛陽城呢?

想著,她禁不住問了出來。

“姐姐,你可記得昨日在街上縱馬的男人麽?”葉漣漪咬著唇,問道。

“你說的是,差點傷到我們的那個?”

葉漣漪點頭,道:“正是,我昨日看見他,一直覺得熟悉,可直到昨夜被追殺之時方才想起來,那雙眼睛,正是葉家被血洗之時,我所見到的頭領!”

聞言,百裏清如禁不住一愣:“你說那個人?”是了,她的確是能感受到那人身上的殺氣,那是浴血之後才會有的氣息,可是,那人明顯是步履匆匆,又剛巧出現在洛陽城,究竟是所為何事呢?

不知為何,她總覺得,這件事是一個陰謀,有念頭一閃而過,卻瞬間消失。

百裏清如卻又想起另外一樁事情來。

昨日裏,他們在茶樓曾說,洛陽城內也有一戶人家被血洗,屠了滿門。這手法倒是跟葉家很是相似。

她一向不喜歡被動,如今敵人在暗,她在明。隻要葉漣漪在她身邊一天,她的安危就無法保證。是以,百裏清如打定了主意,與其坐以待斃,不如主動出擊。

洛陽西郊的一處宅院內。

院內種著一株梅樹,在這初冬的天內,已經隱隱的鑽出了幾朵花骨朵,隻待嚴寒來臨,萬花綻放。

有男人端坐屋內,正潑墨揮毫的書寫著什麽。旁邊放了一個香爐,內中燃著嫋嫋的煙。

地上的金絲炭盆將屋內熏得極為暖和,使得人有些昏昏欲睡的模樣。

門被人推開,冷風悠忽的灌了進來,將室內的熱氣霎時吹走一大半。齊瑋呼出一口氣,道:“爺,我回來了。”

祁承璟這才放下手中的筆,抬眼看著他:“恩,事情辦得怎麽樣了?”

齊瑋嘿嘿一笑,道:“萬事俱備,隻欠東風。”

聽了這句話,祁承璟這才露了一抹滿意的笑,說著,將桌子上的奏折收起來。

齊瑋又開口道:“爺,暗衛傳來的消息,說王妃現在就在鳳家。”

“鳳家?她怎麽去那裏了?”聞言,祁承璟不由得蹙起了眉,手中的動作也停了下來。

“唔,那個葉漣漪的身份,屬下已然查明,是青城葉家的遺孤。後被王妃誤打誤撞的救了,想是為了送她來鳳鳴山莊,才住下的吧。”齊瑋說著,又看了眼自家王爺的神色,方才小心翼翼的說道:“且,昨夜王妃遭遇了一場刺殺,風霽查探過了,那些殺手並不像是朝堂眾人,倒像是江湖勢力,可是,開口便是要取葉漣漪的命。最奇怪的是,那些人的身上都刻了一朵花。”

“曼珠沙華?”見齊瑋的模樣,祁承璟心念一動,開口問道。

“正是。”齊瑋點點頭,回道。

暗門的人,怎麽會攙和進這樁事情來。”祁承璟緩緩的摩挲著手上的扳指,自語道:“照例說,不過是擺平一個乳臭未幹的小丫頭,還犯不著請暗門的人出手吧。”

暗門,被正派人士稱之為——邪教。

門主名喚陸子墨,麵上常覆一張純金鍛造的假麵。年齡未知,長相未知。據說,見過他真麵目的人,都已然遠赴黃泉之路。酷愛曼珠沙華,衣袖上終年不離此物。是以,又被一些人稱之為:引路人。

引得,自然是地獄的路。

自然,這個稱謂的來曆,還有另外一個原因。

暗門終年經營者一樁生意,便是受雇殺人。一票十萬銀兩,絕無失手之說。

想到這裏,祁承璟緩緩道:“鳳鳴山莊絕非長久之地,看來,我們這廂要快點了結才是。”

齊瑋應了,又想起一事,遂道:“爺,康泰昨日下午已經到了洛陽城了,且在大街上還與王妃有了些衝突。您說,昨夜之事,會不會跟他有關?”

祁承璟思忖了下,冷聲道:“此事逃不出他們幾個。你知會風霽先回來一趟。咱們去將最後一道陷阱布置完畢,便去接王妃回來。”

天邊最後一抹殘陽被夜色吞噬殆盡的時候,天徹底的黑了下來。

寶石藍的天幕上,稀稀疏疏的懸著幾顆暗淡無光的星,有月牙悄然的露了個頭,瞬間便被烏雲遮住。

將葉漣漪送回房中之後,百裏清如這才重新返回了房間。

不知為何,她現在竟然隱隱有一種升級為奶媽的感覺。

前世的時候,她的性子本就是跳脫一些的,可自從被最好的友人出賣,來到這個世界之後,她便將整顆心都封藏了起來。

可身邊的人卻總在溫暖著她,如連翹,如祁承璟,又如現在的葉漣漪。

月黑風高夜,豹子行動時。

鳳籬落看見在夜色下矯捷的溜出山莊的百裏清如時,腦海中霎時便想到了這句話。

他不過是閑來無事在後花園中賞月,便看到了這樣精彩的一幕。

唔,夜半出來,非奸即盜。他倒是要看看,這個小豹子到底要幹嘛。

遠處有更夫的梆子聲響起,渾厚的聲音伴隨著清脆的梆子在夜空中回蕩:“天幹物燥,小心火燭。戌時。”

夜色中的洛陽主城,仍舊是一排的繁華,不過是拐過幾條僻靜的街道,便行到了主城的大街上。

宋家,曾經聲噪一時的大戶,便是連住宅,都設在了這繁華的商業中心。熟料,卻在一夕之間,被血洗滿門,風光再不複。

因著宋家的消亡,連帶著這一條街都冷清了下來。門前的石獅子仍舊安穩的蹲著,雙目圓睜,灼灼的瞪著來人。

隻是,這威嚴或許能震懾的了那些魑魅魍魎,卻絲毫不會對活人產生影響。

世人隻道鬼神最可怕,卻不知,最可怕的,卻是人心。

大門上的朱漆已然剝落,往日一塵不染的簷下此刻已經被蜘蛛做了安身立命之所。

百裏清如歎了一口氣,推開了這座塵封了許久的門。

一股腐朽的氣息霎時撲麵而來。

亭台樓閣還是往日的模樣,隻是少了下人的打理,已然失去了光彩。空氣中還

隱隱的帶著血腥之氣,昭示著這裏曾經發生過怎樣的慘案。

屍首是早被拖走了的,偌大的院子裏,除了花草樹木,剩下的,怕也隻有那些死不瞑目的冤魂了。

血跡被一路蜿蜒至主廳,值錢的物件是早就沒有了的,隻剩下了空空如也的大廳,牆上倒還懸著一幅對聯,也是被扯得七零八落了。

門外忽然傳來一聲動靜,百裏清如瞬間回頭,外間卻是空空如也。唯有冷風吹過,泛著陣陣的冷意。

“喵。”忽聽得一聲貓兒的叫聲,百裏清如循聲走出去,卻見一隻黑貓正蹲在外間的地上,兩隻幽綠的眼睛正緊緊的鎖著她。

看到百裏清如出來,那貓兒忽然轉了身子,如離弦之箭一般竄了出去。

百裏清如直覺有問題,頓時緊緊的跟在身後。

繞過重重的亭台樓閣,那貓兒初時還跑的很快,後來便不緊不慢的與她保持著距離。直到,它停在了一棟院落之前。

院子上書“清風苑”三個字。娟秀的字跡,一望便知是出自女子之手。院門是開著的,映著月色,還可看見園中的雜草叢生。

那貓兒卻徑自蹲在門口,再也不動了。

百裏清如見狀,心生疑惑。這院落已然荒廢了月餘了,又怎麽會有一隻貓在此呢。看它這般模樣,倒是對這院落極為熟悉的,莫非,是原主人所養?

不管如何,既然被引到了此處,她斷然沒有不一探究竟的道理。

是以,百裏清如邁開步子,走了進去。

屋子裏倒算是幹淨,門窗都開著,卻是纖塵不染。相比主廳的腐朽氣息,這裏,更像是有人居住的樣子。

有人?

被自己的想法驚到,百裏清如立刻打了個寒戰,是了,有活物,又很是幹淨的房間,隻會有一個答案!那就是,這裏有人在!

是了,自從滅門慘案發生之後,大家都當這裏是一座凶宅,連這條街都荒涼了下來,更不要說來這所院子了。

是以,便是有人住進來,也是神不知鬼不覺的。

隻是,現在屋內都是黑的,也未曾點燈,想必在這裏住的人還未曾歸來,她剛好可以趁此機會,一探究竟。

念著,她幾乎是有些迫不及待的要去驗證自己的想法,步履匆匆的走進了裏屋。

裏屋未曾點燈,窗戶依舊開著。

夜幕中的月光透著窗戶,將一抹暗淡的月影清輝灑進了房中。倒也算不上太昏暗。

內中的布置倒也精巧,一張雕花繡床,上繪製了牡丹花紋,顯得很是精致。床上鋪著錦被,月白色的褥子上,以荷花繡在其間,伴著碧綠的荷葉,栩栩如生的模樣仿佛使人置身於一片荷塘月色之中。

隻是,上麵卻散著點點血跡。猩紅的血映著月光,破壞了原先的美感,反倒顯出幾分的可怖來。

藕荷色的帳子仿佛被人為的扯動過,現下正一幅搖搖欲墜的模樣。

這樣的床,必定是不能住人的。

念著,百裏清如又不禁疑惑,難道自己的推斷是錯誤的,這裏並未曾居住人?

一隻手,卻在這時搭上了她的肩膀。

那是一雙男人的手,帶著幾分的力道,將她重重的扯向了外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