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靜夜



靜夜,大將軍府。

密語還在門口徘徊,彩兒幾次叫她吃飯,她都隻是搖了搖頭,繼續望著門外。

前日裏伊洛出去了,沒有回來,後來雲河也出去了,也沒有回來。她在門口望了一會兒,又鎖著眉繼續踱著步子,尋思著,若他們都沒有下落,是否要出去找一找。

忽然,一隻白鴿從院牆外飛了進來,落在地上。

密語如看見救星一般小跑了過去,拾起來一看,果然,是一隻靈鴿!

靈鴿在她手中化作一封信函,她迫不及待地拆開,緊鎖的雙眉也隨之舒散開來,可過了一會兒,眉頭竟又再次鎖起來。

一旁的彩兒見了,忙問道:“密語姐姐,可是有洛姐姐的消息了?”

密語回頭擠出一個微笑,道:“將軍親自去找了,定會沒事的,咱們就不必擔心了吧,把府裏的事兒管好就行。”

彩兒點點頭,道:“恩,姐姐說得對,那咱們去吃晚飯吧,我都餓了呢。”

密語道:“好,不過你要告訴我,太子爺平日裏都愛吃什麽?怎麽做?將軍命我這些天常去看望太子。”

彩兒拍拍胸脯,笑道:“這個問題找我就找對人了呀,包在我身上!彩兒一定幫你辦得妥妥的!嗬嗬……咱們可以用飯了吧。”

密語笑了笑,點點頭。

彩兒方才挽著密語,兩人往膳房走去。

*

東靈宮,燭火搖曳,酒香迷離。

白慕明一邊喝著悶酒,一邊命下人們在大廳中排演皮影戲。

一時間鼓樂笙簫,吹拉彈唱,樂聲與戲詞在整個東靈宮的上空回蕩。

當密語手提著食盒,慢步走進東靈宮時,這樂聲正酣,戲路正暢。

她走到門口停住了腳步,沒有進去。

隻見戲中明月高懸,一個翩翩公子,跪地拉著紫衣女子的手,悠悠的唱著:“隻願與你相守,喜樂共飲一解愁……”

唱到這裏,白慕明忽然瘋狂的拍手,又是笑,又是讚:“好!唱得好!……賞!賞!”

他說著又端起一壺酒開始灌,狂灌幾口,又笑得更大聲:“唱!接著唱!哈哈……唱!……哈哈哈……”

密語站在門口本想叫住他,與他說說話,可眼見著他雙腳上一道熒光若隱若現,便知是被施法禁了足。

想到他平日裏瀟灑不羈,本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樂天派,此刻卻被禁足宮中借酒消愁,密語忽然覺得兩眼一酸,什麽話也說不出來,隻默默放下手裏的食盒,便匆匆的要離開。

可正在此時,忽然,外殿傳來一個太監的通報聲:“報太子殿下,慕容公子

求見!”

白慕明並未放下酒杯,隻舞了舞手,道:“宣……宣——!”

密語心裏一緊覺,不想被慕容鶴看見,於是連忙拎起食盒退到旁邊,躲了起來。

不一會兒,隻聽一個高昂爽朗的聲音由遠及近:“哈哈哈,太子殿下果真好興致啊!”

隨著話音傳來,慕容鶴搖著玄扇大步走了進來。

白慕明見他來了,便不由分說一杯酒塞了過去,道:“來,慕容公子,喝!”

慕容鶴雙手接過酒杯,道:“謝殿下。”於是一飲而盡。

白慕明哈哈笑道:“好,爽快!”說著又滿上一杯,道:“再來!”

可這次,慕容鶴接過酒杯卻沒有喝,而是緩緩笑道:“微臣今晚來,是有事相商的……待商議完,微臣再陪殿下喝,喝個痛快,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白慕明似有不悅,道:“有事你找白雲曦,若來東靈宮,便是來喝酒的。”

說著,白慕明端起酒,自飲一杯。

慕容鶴連忙行禮道:“微臣惶恐,明日就是登基大典了,此時雲曦公主做不了主的,微臣隻能來求殿下……”

白慕明白了他一眼,喃喃道:“掃興。”

他於是拂袖喝退了前方唱戲的人,然後才勉強的道:“說吧,說快點。”

慕容鶴於是滿臉堆足了笑,緩緩道:“謝殿下。微臣是想問當日白靈武會,先王曾允諾奪得魁首者,可擔當白靈武會統領一職,並且,雲曦公主當眾比武招親,也是有目共睹。後來雖然魁首有兩人並列,但這白鹿山莊莊主乃越國的細作,而且有刺殺先王的嫌疑,所以微臣想問,是否應將他排除魁首之列?”

白慕明一聽到他這彎來繞去的言辭,不竟有點耳朵嗡嗡響,仿佛如蒼蠅在飛來飛去。於是不耐煩道:“統領之事,既然雲將軍已經允了,本太子自然信得過,明日大典便會正式授予你封號。但白雲曦的婚事,你自去問她!”

慕容鶴一聽到明日便可受封了,連忙笑道:“謝殿下恩典。不過……婚嫁之事,曆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公主的婚事,乃是由天子指定的,怎能……”

“怎能什麽?有什麽能不能的?”白慕明一聽此言,忽然就惱了,手裏的杯子一把摔到地上,“嘩”的一聲,碎了。

他手指著門口,喝道:“她要嫁誰,你問她去!我要娶誰,她也管不著!”

慕容鶴見勢不妙,連忙躬身道:“是微臣不好,微臣說了不該說的,還請殿下息怒。微臣……微臣這就退下。”

慕容鶴一邊說著,一邊小步退了出來。

他一邊往外退,白慕明又往外摔了一堆酒杯,好像仍不解氣,索性

連酒壺也一塊兒摔了出來,門口傳來一陣“嘩啦嘩啦”瓷器碎裂的聲音。

慕容鶴剛走出不遠,又展開衣袖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小聲啐道:“呸,窩囊!”

然後他直起身,一改卑躬屈膝的模樣,搖著扇子大步走出了東靈宮。

*

密語躲在旁邊,稍等了一會兒,直到慕容鶴已經走遠,而白慕明門口也沒有再傳出“嘩啦嘩啦”的聲音,她才慢慢的走了出來。

行至門口,隻見白慕明已將頭埋在案上,不知是醉倒了,還是睡著了。

密語小心的踩過地上細細碎碎的瓷片,走進屋內,將手裏的食盒放在桌上,白慕明卻依然埋頭趴著沒有醒來。

密語心念著,就這麽睡著恐怕會受涼,於是將自己身上的披風解下來,準備給他披上。

誰知披風剛觸到白慕明的背,他便驚醒了。

朦朧中,白慕明仿佛看見他想見的人來了,於是一把抓住眼前這雙手,緊張的道:“你來了!你去哪兒了?哥哥我好擔心啊。”

密語忽然一怔,猜想他定是認錯人了,慌忙要將手縮回來。

誰知白慕明握得更緊了,將密語的手貼在自己臉上,喃喃的說:“你知道嗎?我一點也不稀罕這個王位,我隻想快快樂樂的和你在一起,可是……可是我現在連這個宮牆都走不出去……”

他說著,又悶頭倒在桌上,忽然又沉沉睡去。

密語隻覺得自己的手心發燙,臉也發燙,於是趕緊將自己的手從白慕明手中抽了出來,慌慌張張的,像逃跑似的直奔宮門而去。

*

回到將軍府,彩兒樂嗬嗬的問:“怎麽樣?剛送去的東西,太子爺可愛吃啊?”

密語隻匆匆的點了點頭,然後就快步回屋去了。

彩兒喃喃道:“出門時還好好的,怎麽一回來就失魂落魄的樣子……”

密語好像並沒有聽見彩兒的話,隻一進門,就把自己反鎖在了屋子裏。

不知道為什麽,她心裏忽然有種異樣的情緒,說不穿,也道不明,隻覺得心亂如麻。

她原本隻是奉命行事,可不知為何又生出了憐憫之心。她原本以為這就是人間所謂的友情,看到對方難過,自己也不好受,可不知為何心口又生出一根荊刺,隻要心跳得快一些,便被紮得生生的疼。而方才明明是個誤會,可不知為何她總覺得自己像犯了錯一般。

這一晚,月色溫柔,萬籟俱寂,本是熟睡的好時候,而她卻一個人默默倚在窗口,靜靜吸收著月華,靜靜的沉思著。

整夜,無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