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共謀



白夕亭,位於白曲園的東麵,是平素裏觀賞落日的地方。

亭建於水麵,南北兩端各有一道廊橋連接到陸地上,兩道廊橋皆向西麵延伸,直到形成一個半月。月牙頭上各設立一座石碑,一個刻有“北月”二字,另一個則刻有“南夕”二字,取“北月南夕,交相輝映”之意。

此時,白夕亭裏兩個端莊有禮的身影,一個舉杯小酌,一個玄扇輕搖,正是烏蘭公主與慕容鶴。

兩人閑話了一陣,皆是些無關痛癢的事。

慕容鶴始終保持著笑意盈盈,彬彬有禮,涵養出奇的好。終於,還是烏蘭公主按捺不住,切入了正題。

烏蘭公主放下酒杯,收起笑容,道:“慕容公子此行想要什麽?請直說吧。”

慕容鶴卻麵不改色,連扇子輕搖的速度也未曾改變,道:“公主莫急。在下聽聞烏蘭大王有意與靈國聯姻的,不知這靈國太子,公主可瞧上了?”

提到這個,烏蘭公主有些不悅,反問道:“手不握寸鐵之人,你覺得我瞧得上嗎?”

慕容鶴自是聽得明白,手不握寸鐵,乃是說靈國太子白慕明。

他於是又搖了搖扇子,麵露惋惜之色,道:“那可惜了啊,在下本以為有機會稱公主一聲‘嫂嫂’的。”

“哼!”烏蘭公主又端起酒杯飲了一口,道:“看來這白雲曦倒是很合你的心意嘛。不過……”她臉上漸漸浮出一絲輕笑,“就不知慕容公子能否消受得了!”

慕容鶴又笑了笑,仍然和顏悅色,道:“那在下倒是覺得挺有挑戰的,很有趣,不是麽?哈哈哈,不知道公主有沒有興趣助我一把?烏蘭王想要的東西,在下可是已經早早的送到府上了哦。”

的確,烏蘭王已來了兩封書信,要幫助眼前之人。而烏蘭公主一想到比武的時候麵紗被玄奇所奪,心裏又是氣得牙癢癢,恨不得殺之而後快。若慕容鶴想做駙馬,那必然要除掉那個與他齊名魁首之人。如此,賣個人情倒也無妨。

烏蘭公主又小酌一口,讚道:“靈國的酒還真是極品,靈國的公主亦是人見人愛啊!”

慕容鶴又道:“怎麽樣?想好了嗎?”

烏蘭公主笑道:“美人可得,但慕容公子的胃口真這麽小嗎?”

慕容鶴亦笑道:“駙馬爺與白靈武士統領,本就是一個人,不是嗎?”

烏蘭公主緩緩放下酒杯,看著對方,道:“若美人和權勢都給了你,那‘靈光塔’內不論得了什麽,都要歸我!”

這一次,慕容鶴展顏而笑,給自己和烏蘭公主都滿上一杯酒,舉杯道:“公主果然爽快,成交!”

烏蘭公主正要舉杯,忽然聽得不遠處有人來了,連忙豎掌示意:小心!

二人尋聲望去,隻見半月廊橋的“南夕”一端,一個黑影一個灰影信步而來,兩人於石碑前迎風而立,舉目望向白夕亭。

慕容鶴連忙將酒杯舉向那二人,遙遙喊道:“原來是玄奇莊主!既然這麽巧,何不到亭中來,咱們一同飲酒,怎麽樣?”

兩人沒有立

刻回答,而是遠遠瞧見灰衣人屢屢點頭,似在接受命令。

然後,灰衣人向白夕亭方向抱拳行禮,道:“謝慕容公子盛情。我們隻是路過,見此處甚是別致,才過來瞧瞧的。今日就不打擾二位雅興了!”

二人說著,正要離去,又遙遙望見對麵“北月”一端,一個紫衣少女臨水而立,衣袂飄飄,猶若仙子。

慕容鶴又轉向北端,遙喊道:“今日真是太巧了!伊洛姑娘也光臨此地,不知能否賞臉共飲啊?”

伊洛本是剛剛告別了空空,腦海裏正一句一句回想著空空說的話,不知不覺就走到了這裏。然而此時,眼見正對麵一黑一灰兩個身影,想起來玄奇說的“莫要多管閑事”,忽然又覺得怒火中燒。再轉頭一看亭子裏,又是那要一掌劈死自己的惡毒公主,於是沒好氣的“哼!”了一句,然後一跺腳,轉頭就走了!

對麵的玄奇見伊洛已轉身走了,於是對吳常使了個眼色,兩人亦轉身走了。

剩下白夕亭裏空端著酒杯的慕容鶴,忽覺得顏麵全無,酸溜溜的道:“這二人還真是一點禮貌都沒有啊。”

此時,隻見一個戴著麵紗的侍女慌慌張張跑過來,“咚”的一聲跪下,喊道:“奴婢該死,奴婢該死!都是奴婢的錯!奴……奴婢走神了!”

烏蘭公主則氣勢洶洶,一巴掌呼了上去,打得那侍女嘴角滲出一絲鮮血。

隻聽烏蘭公主怒道:“人都到跟前了,你們居然沒有發現,這會兒還有臉來認錯!”

慕容鶴見狀不妙,連忙勸和:“公主消消氣,消消氣嘛,反正也沒讓他們聽去什麽……”

烏蘭公主停了手,卻冷笑道:“慕容公子可聽好了,這宮裏沒有一個人是省油的燈,勸公子凡是小心,既然同在一條船上,本宮可沒有興趣給你陪葬!”

說完,長袖一拂,烏蘭公主擺駕回宮,一眾侍女亦是慌慌張張的跟在後麵。

慕容鶴隻好獨自品了一口杯中的酒,一個人坐在白夕亭裏,曬著太陽,喃喃自語:“即使隻有一條船,落水的又豈會是本公子呢?”

*

伊洛回到將軍府,剛進門,屋子裏已經有一個人在靜靜地等她。

她隻要一見到這個人,便無論是什麽煩惱不安都煙消雲散了。

她慢慢停下了腳步,乖乖的喊道:“師兄……”

此時雲河正坐在屋子裏喝茶,聽到聲音,便臉色一沉,緩緩道:“傷還沒痊愈就到處跑,去哪兒了?”

伊洛立刻就嚇到了,一時間連話都說不清楚:“師兄,空空……洛兒……去告別的。”

雲河一聽這語序混亂的回答,一時沒忍住,笑了出來。

伊洛方才明白原來師兄在逗自己玩呢,於是撲過去一邊用雙手捶打雲河的背,一邊鬧道:“好哇,竟然假裝生氣!害得我嚇一大跳!師兄一下山倒是什麽都學會了,如今都會戲弄我了!”

雲河笑著,反手把她捉了下來,道:“是你自己受了傷還不安分,難道賴我……”

二人正鬧著,門外丫鬟來報:“大將軍,不知能否上菜了?”

伊洛方才停了手,乖乖坐在餐桌前,笑道:“原來師兄在等我吃飯呀。”

雲河點了點頭,道:“看看是不是你愛吃的。”

過了一會兒,滿桌就擺滿了菜肴,五彩繽紛,噴香滿溢。

伊洛一邊瞧著,一邊拚命的點頭:“嗯,都是洛兒愛吃的!”

正要動筷子,她忽然又想起什麽,問道:“咦?這都要開飯了,密語呢?”

雲河道:“密語去做別的事情了,你不用管,乖乖吃吧。”

伊洛方才狼吞虎咽起來,連扒了好幾大口,才發現雲河並沒有動筷子,於是又問道:“師兄怎麽不吃呢?”

雲河卻是滿足的一笑,柔聲道:“師兄看著你吃。”

一聽到這話,伊洛感覺一股暖意傳遍全身,忽然又想哭,但看在一大桌美味佳肴的份上,又硬生生把眼淚憋了回去。隻喃喃道:“洛兒沒想到,師兄會在外麵待這麽久……”

說到這裏,雲河陷入了沉思。事實上這些年,白王對他信任有加,從未視他為臣子,而更多的是以老友相待。但如今,太子文弱,白王苦於後繼無人,又一直擔憂越國來犯,若不是他身居要職,靈國恐有滅國之憂。

沉默了一會兒,伊洛道:“師兄,你說‘靈光塔’裏到底有什麽寶貝?為什麽那麽多人感興趣呢?”

雲河方才回過神來,道:“都是些江湖傳言,不足為信。”

伊洛又道:“可是連玉虛真人都留下來了,打算進去看看呢,是不是……與咱們的師父有關啊?”

雲河道:“是聽聞師父與東回寺素有淵源,可這個‘靈光塔’師父從未提起過。”

伊洛道:“那師兄,你到時候會進去嗎?”

雲河搖了搖頭。

伊洛覺得很不解,又道:“為什麽不進去呢?你不好奇嗎?不關心嗎?”

雲河笑道:“師兄心裏早已有關心的事情了。”

這一下,伊洛停了手裏的筷子,鄭重的道:“師兄,那你心裏關心的是什麽?”

雲河毫不猶豫的道:“江山社稷,百姓安危。”

伊洛又道:“那還有呢?”

雲河又道:“武功修為。”

伊洛還是不甘心,又道:“那還有呢?”

這一問,雲河笑起來,手指在她的鼻梁上一刮,道:“還有一個調皮蛋。”

伊洛方才笑起來,忽然又覺得不好意思了,端起碗猛吃幾口。

這些話在她小時候也曾聽過,但那時候才六歲,而如今她已出落成大姑娘了。雖然這些年,她日盼夜盼,但真正說出來,忽又覺得有些尷尬。於是紅著臉,轉移話題,道:“洛兒倒是很想到那‘靈光塔’裏瞧一瞧呢!”

此時,雲河並沒有說話,門外則傳來一個洪亮的聲音:“那就讓本宮帶你去吧!”

尋聲望去,不免讓人有點驚訝,門口站著說話的人卻是白雲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