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審訊



第六章·審訊

說來也怪,一路上居然都沒碰上什麽人,就連牢房門口也不曾看見守衛。

地牢之上是一座廢棄的祠堂,從祠堂內佛像邊的內門而入,便見一向下樓道,並未設機關。樓道兩旁燃著火把用以照明。

兩人順著樓道,輕手輕腳來到關押王鈺貴的牢房門外。程驍將食指豎在唇間,示意靜觀其後,便找了個隱蔽的角度,窺視著牢房內的一舉一動。

牢房內一片寂靜,小貴被厚重的鐵鏈鎖著。房內唯一的紅木椅之上坐著一白衣男子。那人麵帶純金麵具,身著以金縷繡瑞錦紋的白色錦緞長袍,腰間束金色錦帶,係金線絲絛。絲絛之上掛翠色翡玉,另有一麵金鑲玉牌,中間為金色“令”字,邊上則鐫刻著展翅的朱雀,四周祥雲繚繞。

江湖之上,人盡皆知,朱雀山莊僅有四麵令牌,分別為青龍玉牌、白虎玉牌、玄武玉牌及朱雀玉牌,見牌如莊主親臨,擁有絕對指揮權。其中,朱雀玉牌為朱雀山莊莊主親持,又為莊主之身份象征。可想而知,此人定是莊主季天昀。

他斜倚托腮,左手輕搭扶手,右腿架於左腿之上,手端一盞青花白底瓷茶盞,悠閑的品著香茗。茶香四溢,一聞便知正是上好的碧螺春。安靜的環境襯得杯蓋輕蹭杯口發出的清脆瓷聲格外刺耳。在門外的兩人開來,時間分秒都嫌漫長,而那人卻恰恰相反。

莊主身邊站著的是一個個頭高大的黑衣人。一白一黑,若說是黑白無常,那黑的未免太俊俏了。仔細一看,不由的一驚。黑鞋、黑衣、黑發,身材高挑,五官分明,鼻梁高挺,輪廓剛硬,皮膚雪白。頭發很短,露出白皙的耳廓,左耳耳垂帶著一個紅玉耳環,耳環是羽毛的形狀。那張臉,那衣著,那個人分明就是林中所見之人,再看那腰間的青龍令牌,當下明白過來,這便是山莊副莊主封飛翎。可那烏黑亮麗的頭發卻不似之前的灰白。是孿生兄弟?又或者是林中花香所致的幻覺?若真是他,一個副莊主且如此了得。又聞莊主武功更是在其之上,這萬一要是動起手來,定是毫無勝算。

湄葭可沒膽子明目張膽的偷看,隻在一邊看著程驍那越來越陰沉的表情。好奇心隻增不減,卻又不能輕舉妄動,實在憋得慌。

季天昀雖未言笑,眼神卻隱透戲謔之情,隨手將茶杯丟出,卻正巧砸在鎖著小貴右手的鐵鏈之上。

“嗙”的一聲,湄葭亦嚇得不清,硬是愣了幾秒。心想,裏麵不會開始用大刑了吧。

看了眼一地的碎片,封飛翎習以為常的說:“又碎了一件上等的青花瓷。趙大人送來的那一套,已經全被摔完了。”

價值不菲的上等瓷器,卻入不了他的眼。他隨手理了外衫,緩步走到王鈺貴身前,步履輕盈,動作幹脆,居高臨下的看著他,卻隻字不提。

強烈的壓迫感讓王鈺貴趕忙低下了先前因驚嚇而抬起的頭,隻覺得頭頂傳來的視線讓他毛骨悚然。

“抬起頭來。”

那人的聲音仿佛有魔力一般,讓人不可抗拒,王鈺貴心驚膽寒,唯唯諾諾的複抬起頭。

純金麵具,以玲瓏寶石裝飾,遮蓋大半張麵容,露出唇與眼。唇色淡卻瑩潤。寶石斑斕,光彩熠熠,雙眼卻恰恰相反。那是一雙如黑色沼澤一般的瞳孔,深邃到仿佛所有光線都被吸收了一般,絲毫情緒也不曾流露出來。

“誰派你來的?”他目不轉睛的看著王鈺貴的雙眸,右手轉動著左手食指上的紅玉戒指,將其移鬆到指節處。

“不,不曾有人指使,我隻是想得到佛煞淚救我姐姐而已。”王鈺貴嚇得移開視線,極力否認。

他眉頭輕皺,眼神更陰冷了幾分,“哦?阻意?”

“阻意?”王鈺貴疑惑的問到。

門外的兩人聽的亦是一頭霧水。

“阻意!”封飛翎則是顯得有些驚訝。

阻意是火族封印係咒語中的一種,是專門針對冰族王室天生異能的有效措施。冰族各係血脈帶有不同的異能,冰族王室以靈讀心,讀不出親近、在乎之人,卻可讀出其餘人心中所想。阻意則是將封靈石直接封入腦中,配合阻意咒,將意識阻隔起來,使冰族王室的讀心術無效化。

季天昀戴好紅玉戒指,轉身坐回椅子上。衝著封飛翎一揮手。後者從懷中拿出白玉方盒。打開盒蓋,裏麵躺著一顆紅色藥丸。“你若老實交代,藥便讓你帶走。”封飛翎說到。

王鈺貴看了一眼,“你休想糊弄我。這不是真的「佛煞淚」。”

“佛煞淚?”季天昀並未聽過這個名字,隻知他們為醫治王鈺珍之怪病才潛入山莊盜藥。本以為所指的是這顆「血靈丸」。

“你不知道佛煞淚?笑話!堂堂朱雀山莊莊主居然不知道佛煞淚!”以為被人當猴耍,王鈺貴也由不得膽戰心驚了,冷哼一聲,說,“既然你不知道,那我就告訴你。佛煞淚形似一顆透明珠子,大小如成熟的梅子一般,隻有在觸碰才會變成紅色,可治百病。哼,季莊主,你說我說的對不對?”

季天昀不語。

根據他的描述,這「佛煞淚」便是冰族的「扶沙」。然而扶沙樹已不結果多年,除重要的王室成員與各係血脈當家身邊會帶有一顆以防不測,剩餘幾顆都封存在冰族國度華耀國的國庫之中。他雖為王子,卻沒有。就連前幾日讓陸湄葭服下的,也是輕歌王後手中的那顆。國王曾命人私下帶給他,卻被他退了回去。既是被驅逐的王子,沒理由接受。更何況,他不屑。扶沙樹已不再結果,扶沙終究會用完。他不依賴扶沙,他依賴自己。

“你說的,我沒有。”季天昀如實說。

王鈺貴,繁界的人類,卻知扶沙。他先所使兵器——魂兵,火係。看來定與火族之人脫不了幹係。萬世之戰時,他還未出生,隻聽聞火族焚光扶沙樹,殺盡雪氏。後來在滅天的幫助下,兩族簽訂《和平條約》,互不侵犯,互不往來。如今火族又在打探扶沙下落,莫不是要趕盡殺絕?再者,前段時間莫家人失蹤一事,怕是也於此相關。

季天昀若有所思。王鈺貴則是要與糊弄他的人對著幹,打死不開口。封飛翎又認為當下沒有他說話的必要。一時間鴉雀無聲,氣氛很是沉重。

門外偷聽的程驍,終於耐不住性子,挾持人質闖入其內。

湄葭兩日內三次嚐到被梅花鏢指著喉嚨的滋味,似乎已經習慣了,這次她一點兒也不害怕。一直在門口聽的心癢癢,這下總算是能親眼所見了,此時興奮更大於恐懼,仔仔細細的將眼前景物好好打量了一番,目光竟直勾勾的停在了那抹仙風道骨的白色,竟覺得有些熟悉。

“放了小貴,我拿人和你換。”程驍說,“以皇妃換小貴,一換一,不虧吧,更何況明日便要入宮,這三更半夜的去哪兒再找個皇妃,你們也不想欺君不是。”

“人質?你以為逃的走嗎?”季天昀並未看他一眼,依舊靠在椅子上閉目養神。

“我當然知道我逃不了。程驍賤命一條,是生是死微不足道,隻不過,皇妃金貴。在下隻求莊主賜藥,並讓小貴離開,若莊主答應,不但保了皇妃貴命,程驍再贈您一條賤命。”

“膽識還是有的。你說呢,翎?”季天昀睜開眼睛,卻恰好對上湄葭那看他看到出神的雙眸。

仿佛觸電一般,湄葭尷尬的移開視線。

“略欠沉著。”封飛翎搖搖頭。擅用心計的雨無淚怎麽會教出個這

麽浮躁的徒兒。也不等他們把話問完便闖了進來,虧的特意等他到後才開始審問的。

剛剛的舉動惹得湄葭熱血衝頭,哪裏還有作為人質的自覺,開口就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你就答應他唄。這樣不但我活了,他活了,小貴活了,他們想要救的人也活了,而且,皇帝也不會怪罪你,不用派兵圍剿你,這可不隻是一條命兩條命的買賣啊,你拯救蒼生,佛主一定會保佑你的。”

季天昀麵無表情。虧她還大義凜然的跑來當人質,難道不知道她倆是一夥兒的事兒早已經暴露了嗎?

“求莊主賜佛煞淚,程驍這條命便是莊主的,忠心不二。”

“我沒有佛煞淚。”季天昀說到,語氣卻透著試探的意味,“誰告訴你們?”

“了言大師說的。世有奇藥,名佛煞淚,番邦進貢之物,可治百病,皇帝將其賜予了您。”程驍直言不諱。

“出家人不打誑語,師父說的便是實話。你休想蒙我。”小貴有些生氣,手上的鐵鏈晃的直響。

“你手臂上的魂兵,也是你師父給你的?”季天昀看了王鈺貴一眼。

“不是!”

“那是誰?吏部尚書?你能當上宮廷護衛是吏部尚書舉薦的吧。”

王鈺貴十分驚訝。他今天能出現在朱雀山莊,確實是拜托了吏部尚書,但兵器之事與他無關。“不是!”小貴回答堅決。

“喂喂!我說你別轉移話題好不好。我們現在是在討論求藥救人的問題。”湄葭這同夥身份暴露無意,站隊站的一目了然,不過確實是難得的抓到了重點,“佛啥啥的你沒有,那還有沒有別的藥可以救他姐姐了?”

被這突如其來的責備季天昀非但沒生氣,反倒覺得挺有意思。快速移動到程驍身邊,右手指尖一彈,打在他手背之上。鎖住湄葭的右手便被擊落。他手腕轉動,再一掌輕推程驍的右肩,左手拉著湄葭的胳膊將她拽入懷中。

速度之快,隻待他察覺到,人便已在對方懷裏。程驍心中一寒,這唯一的籌碼竟這樣輕易被他奪去,季莊主果然名不虛傳。

湄葭大驚,突然被個陌生男人攬到懷裏是怎麽回事?臉蛋早就紅的像煮紅的蝦子,一臉尷尬。她的反抗微不足道,不止是因為被綁了雙手,更是因為鼻尖縈繞的那若有似無的香味,很好聞,舒服的讓人四肢發軟,壓根兒使不上力。

感覺到了懷中人輕微的掙紮,季天昀瞄了她一眼,戲謔的將手樓上她的腰,見她嚇的一顫,眼中笑意更深了幾分。

湄葭輕皺眉頭,卻又不敢抵抗。深知那人不好惹,為了不火上澆油,隻能默默忍受。然而不情願全寫在臉上。季天昀是怎麽看怎麽覺得滑稽。

戲弄夠了,季天昀放開她,手一揮,封飛翎手中的藥盒丟向程驍,“這顆血靈丸王姑娘服下後,再以內力調息,不出半個時辰便可見效。不過,若想將人一並帶走。就得老老實實回答我的問題。”

小貴看了看程驍。

程驍不語。回答與否,那是小貴的決定,他無權幹涉。對於湄葭,他隻能另想辦法。

程驍臉上的歉意,小貴不是看不出來,他雖不認識她,但他明白,她是與程驍一同來救他的。狠狠心,一咬牙,說到,“傲然。原來的禦兵門。”

“莫家?”封飛翎突然問到。莫家之事一直沒個頭緒,沒想到竟和魂兵扯上關係。而小貴這魂兵,分明是火族人賦予的。禦兵門以墨家為首,墨家現在實屬空殼,掌權人失蹤,由年幼的小公子即位,幹出些有的沒的,連禦兵門也改名為傲然。看來十有八九會是火族人於暗中操縱。

“翎,放人。”季天昀匆忙離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