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生辰快樂



沈月華俯身,從荷葉上取下卷軸,再次打開——

海棠花繁盛,花下有一麵容模糊的女子正低著頭,卷長而濃密的睫毛在臉上投下陰影。女子鬢角別著一朵粉色的花瓣,此情此景,似曾相識。

有腳步聲從身後傳來,沈月華轉身。

顧呈瑜身穿靚藍色綾鍛袍子,手裏拿著第三個卷軸,臉上帶著溫暖的笑意。他走到她麵前,牽起她的手,把卷軸放在她掌心,緩緩笑道:“最後一個。”

這次的卷軸上有一雙男女。

畫的麵容能瞧得清,但卻是垂垂老矣,陌生中透著熟悉。沈月華伸出如玉般的纖細手指,輕輕撫上女子老去的容顏,半晌才帶著點猶疑地問:“這……是我嗎?”

“能陪我到老的人,隻有你。”顧呈瑜咬破自己的手指,把血塗在沈月華的指尖,“阿月,在這裏蓋個印記吧。”

最後那幅畫的左下角被提上一句詩:一生一世一雙人。

詩下還餘下一點兒空隙。顧呈瑜握著沈月華的手,重重地印了上去。兩個紅指印,一大一小,像是心髒的兩瓣,鮮紅的誓言啊。

把指尖摁下去的那一刻,沈月華的腦海裏飄過無數個場景。

初見時,他如戰神一樣器宇軒昂,君臨天下般地闖入她的世界,不由分說地讓兩人的命運粘合到了一起;

再見時,他把花瓣放入嘴中咀嚼,十足的紈絝;

第三次,他宣布了她的與眾不同;

第四次……

第五次……

他們之間的過往一點一滴地回放,充盈了沈月華的整顆心。原來已經有這麽多了啊,真是,很美好呢。顧呈瑜俯下身子,在她的眉心落下一吻:“我的阿月,生辰快樂。”

“我很快樂。”沈月華抱住顧呈瑜的腰。

眼眶雖酸澀得想落淚,但嘴角勾起的弧度卻表明她現在感動得刻骨銘心。她一直認為,感情可以是日常瑣事的心有靈犀,不必要轟轟烈烈,但一定要用心,用心為所愛的人編織絲絲縷縷的美滿。

顧呈瑜把她無意間落下的清淚吻幹,嘴唇碰了下她玲瓏的鼻頭,像是哄小孩兒一般低笑道:“真是愈發愛哭了。”

“嗯。”濃重的鼻音,帶著撒嬌的依賴,讓顧呈瑜的心尖像是被貓爪子輕輕一撓,登時就軟了半邊身子。

她抬起淚眼,低聲道:“食材都準備好了。”

“洗手弄羹湯,本太子今兒也沾一沾這陽春水何如?”

於是乎,誰能料到一句話就能把天下攪得天翻地覆的顧呈瑜,被沈月華笑著綁上圍裙。他此刻手握鳳梨,不知所措。他把鳳梨顛來倒去地看了看,問道:“這是直接吃的?”

沈月華笑出了聲:“削皮切成丁,殿下會嗎?”

“這有什麽不會的。”顧呈瑜不以為然地抽出腰間的軟劍,刷刷刷地幾下,偌大的鳳梨削得比鴨梨都小上一號。沈月華哭笑不得地從他手裏拿過鳳梨,搖搖頭:“殿下還是去剝柳橙吧,要不然今兒這甜羹都沒法做出來。”

顧呈瑜手執軟劍走了過去,指著托盤上的柳橙道:“直接削皮怎麽樣?”

沈月華看了他半晌,歎了口氣道:“罷了,殿下您就乖乖站在邊兒上看我做就成,沒多久就能好。”

顧呈瑜還不信真拿這廚房裏的小東西沒轍,他撇嘴道:“不行,我總得做些什麽。”

“不如這樣。”沈月華的指尖站著鳳梨汁,笑意吟吟地踮起腳,在他鼻尖輕輕一點,“

你就負責在一旁給我加油?”

“這樣加油?”顧呈瑜難得見沈月華的俏皮模樣,登時也不跟那些小東西置氣了,一把將她抱起,孩子氣地衝著她的脖子使勁哈氣。癢得沈月華咯咯直笑,不住地討饒:“停,停下來啊討厭。”

這邊廂濃情蜜意,那邊廂卻淒風苦雨。

沈星敏頂著厚重的蓋頭,緊張地絞著手帕,巴巴地等待馬才勁來掀蓋頭。門口發出一聲響動,她心裏一緊,隱隱有些迫不及待的期冀。

聽到有人進門,關門,走近,卻沒了動靜。

她挪了挪身子,壓低聲音,盡量讓自己的音調溫柔可人一些:“夫君可是累了?臣妾給你捏捏肩?”

話音剛落,蓋頭被掀開。

馬才勁身上一點酒氣都沒有,倒是臉色陰沉得嚇人。沈星敏駭了一跳,抿了抿幹燥的嘴唇,有些僵硬地站起,伸出手想要替馬才勁寬衣。馬才勁卻嫌惡地退了兩步,目光像是含著冰,讓人望而膽寒。

“妾身,妾身有什麽地方做的不對嗎?”沈星敏的眸裏漸漸暈起水汽,委屈地看著他。

出嫁前雅姨娘教過她,撒嬌落淚是女人必勝的法寶,沈欽可是最吃這套的。沈星敏如法炮製,還打算過會兒擠出兩滴淚來。

馬才勁看著她如花的容顏,委委屈屈的模樣倒讓他想起了馬向雪,他緩和了麵色。說到底,沈星敏不知情,隻是個犧牲品罷了。

他沉默地灌了兩杯清酒,低沉著聲音道:“去洗洗吧。”

沈星敏臉一紅,期期艾艾地福下身子:“那臣妾就先去了,夫君,夫君要等著臣妾呢。”她的臉紅得像是熟透的蘋果,都要燒起來了。繞過屏風,卸下外衣,泡進溫暖的浴桶裏。輕輕撩起水淨身,心思卻飄到了昨晚。

那些話,那些圖,真是羞死人了。

姨娘還說要去迎合,要讓夫君覺得舒舒服服。但初次還是會疼的吧?希望夫君過會兒能溫柔一些。她淨完身,披上紗衣,玲瓏身段若隱若現,當真是誘人得很。

“夫君,妾身好了,你……”沈星敏禁不住瞪大眼,“夫君?”

桌旁,床上,哪裏都沒了馬才勁的身影。她有些慌了,洞房花燭夜,馬才勁還能去哪裏?難不成,他跑了?!沈星敏向來就不是能忍的人,想到他剛才冷如寒鐵的表情,她恐慌間還生了怒意。

穿上外衣,她氣衝衝地推開門:“世子去哪兒了?”

在外守夜的丫鬟諾諾地搖頭:“爺不讓說。”

“不說?”沈星敏脾氣爆,當即就一個耳刮子扇得丫鬟嘴角流血,“說不說!”

“爺,爺去了書房。”

洞房花燭夜還去書房,這馬才勁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沈星敏把陪嫁丫鬟叫上,雄糾糾氣昂昂地興師問罪去了。畢竟誰也沒教過她,姑爺不打算同房該怎麽辦。沈府沒什麽人拘著她,可不一切由性子來嗎?

“三小姐,這樣不好吧?”丫鬟還打算規勸一兩句。

沈星敏氣上心頭,柔弱也裝了,澡也洗了,馬才勁到底是什麽意思也得說清楚吧!她白了丫鬟一眼:“再說就撕爛你的嘴!”

丫鬟隻好唯唯諾諾地低下頭:三小姐這是要吃大虧的。

書房轉眼即到,畢竟是在伯府,沈星敏也不敢太放肆,她瞧見書房燈是亮的,強行忍了忍,輕敲門道:“夫君?夫君?”

聽到她的聲音,燭光猛然熄滅,但也沒人出聲。

這也太過分了吧!沈星敏怒起,一

腳踹開房門,伴著月光,她居然看見馬才勁的書桌前坐著一名女子!女子白衣清雅,猶如受驚的小鹿一般看向沈星敏,這才是姨娘口中男人最喜歡的類型吧?嬌弱可愛,愛不釋手。

“你是誰?!”沈星敏胸腔裏的怒氣愈發大了。

女子柔柔弱弱地站起,聲音纖細,出奇的好聽:“是大嫂吧?我是府裏的三小姐,馬向雪。”她莞爾一笑,就像初綻的雪蓮。

原來是馬才勁的三妹妹。

沈星敏鬆了口氣,緩步走進書房,隨意翻了翻馬才勁平時讀的書,問她:“夫君呢?下人說他來了書房。對了,你為何會在我夫君的書房?”

“夫君”兩個字著實刺耳,馬向雪眉心微微一蹙。

但她本就單純善良,知道她和馬才勁的私情會苦了沈星敏,便也對她格外地溫柔友好。她笑道:“大哥去拿宵夜了,我有些句子讀不懂,特來請教大哥。”

請教非得在別人的洞房花燭夜嗎?

沈星敏不滿地瞪了她一眼:“真是分不清場合,這次我就先饒了你,以後別跟我夫君走得太近。離開吧!”

馬向雪為難地問:“可否等大哥回來?”

“你還要臉嗎?”沈星敏本就一肚子氣,看到小白兔一般的馬向雪,更是沒來由地想欺負,“自己不要臉就罷了,別連累我夫君壞了聲譽!”

沒想到這位大嫂居然是個如此刁蠻的人。

馬向雪還從沒被人這般當麵罵過,登時就淚水凝睫,楚楚可憐地福了福身子:“我,我走了。”她剛走到門口,馬才勁恰巧端著一托盤糕點走了進來,他連忙拉住馬向雪,看到她的眼淚,忍不住焦急地問:“雪兒你怎麽了?”

“雪兒?”沈星敏雙手叉腰,“你叫她什麽?”

馬才勁這才看到她,臉當時就陰冷了下來:“你來做什麽?”

“可笑!我怎麽就不能來!我是這個院子正經的女主人,倒是她,她這個不要臉的東西來幹什麽?”沈星敏破口大罵。

下一瞬,“啪”的一聲,她的右臉當即就腫起了半寸。

“你你你……”她不可置信地連連後退,“你居然打我?”

“道歉!”馬才勁冷冷地說,“跟她道歉!”

在他的保護下,足不出戶的馬向雪何時受過這種屈辱?

沈星敏被打懵了,暴脾氣一股腦地躥了上來,當即就撒起了潑:“賤人!你給他灌了什麽迷魂湯!看我不撕碎你!”她衝張牙舞爪地馬向雪撲去!

但又豈能近得了她的身?

馬才勁一把將她推到地上,蹙眉道:“潑婦!”

“才勁,不要傷她。”馬向雪拽拽他的衣角,躲在馬才勁身後,眉頭輕輕皺,擔憂地看著委頓在地上的沈星敏。馬才勁轉身半摟住她,安撫地吻了吻她的額頭:“別怕,有我在。”

這副情態落到沈星敏眼裏,更是撕心裂肺!

萬萬沒想到啊真是萬萬沒想到,拚得頭破血流非得嫁進來的高門貴戶,居然是這樣一個嗜血的魔窟!夫君**,還對自己憎惡排斥,這一輩子還如何能過得下去!

她這時才想起沈月華以前給她說的話,簡直悔不當初。

不行,她不能就這樣輕易認輸!他們這可是不倫之戀,必定藏著掖著,若鬧大的話道理絕對是站在她這邊兒的!沈星敏打定了主意,開始瘋狂地哭鬧,非得把寧遠伯和伯夫人都給招來!

伯夫人還是她的親姑母,一定會幫她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