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微起波瀾



平涼候府的大廳裏,堂下跪著兩個人,抖若篩糠。

不過一個是真害怕,另一個卻是裝出來的。做樣子的人名為秋雁,是徐依柔院子裏的丫鬟,也是許鳴放在侯府的探子。原本沈月華是想稍安勿躁,等把徐依婧搞定再處理她,但現在看來還是晚了。

“奴婢所言句句屬實,五小姐對奴婢極好,夫人就是殺了奴婢也不能歪曲事實。”秋雁義正言辭,把徐依柔在綿州和蔣陽成發生的事都說了出來,鏗鏘有力。

聽得侯夫人怒火中燒,聽得晉王妃眉尖猛跳。這才是許鳴真正的目的,徹底毀了徐依柔,讓顧呈瑜明白,跟他鬥就是敗!而也要沈月華清楚,論起無可抗拒的力量,舍他其誰?

侯夫人恨不得立刻撕了這賤婢,但在晉王妃麵前,又豈能失了風度?

“此事若真,那也是發生在綿州,你一個小丫鬟如何知曉?”晉王妃問。

若是沒有徐依婧這件事,或許她還真的信了。可今兒個這一係列的變故未免發生得太過湊巧,巧到讓她不得不懷疑是有人故意為之。當然,最重要的還是她十分滿意這個嫡出七小姐,若能成為兒媳婦是為最好。

秋雁磕了個頭,不急不慢地道:“不瞞娘娘,原本七小姐院子裏的丫鬟都是五小姐派來照顧的,除了奴婢。七小姐疑心重,便事事倚重奴婢,言談之間也讓奴婢知道了個大概。”

倒是有點道理,晉王妃看向侯夫人:“這……”

“我不信。”侯夫人眉目間俱是沉靜,“我自己的女兒我最清楚,豈容一介奴婢的汙言穢語就損了清譽?”

晉王妃點頭:“侯府嫡女何等尊貴,你這丫鬟可有其他話說?”

“有的。”秋宴取出一封信箋,“這是七小姐以前給蔣陽成的書信。”

“拿來看看。”

晉王妃跟前的嬤嬤走上前,取過信箋交給晉王妃。她掃了眼,倒不是什麽太過露骨的話,隻不過個中相思之意頗為明顯。她轉而遞給侯夫人:“這可是七小姐的字跡?”

居然真的是柔兒的筆跡,難道這賤婢所言是真?

但不論如何,絕不能讓她把這髒水潑到柔兒身上!

侯夫人還在極力思索該怎麽做,這時,沈月華他們終於回到了大廳。徐依柔進來之前已經做足了心理準備,看到明堂上的情景,咬咬牙,笑道:“娘,秋雁為何會在此處?”

晉王妃試探道:“你真不知道?”喜歡歸喜歡,但若她真跟人有染,那卻絕對不能忍。

宋興書走過去,站到晉王妃身側,言笑晏晏:“母妃,方才那天籟寺的大師親口說,孩兒和七小姐是上乘的姻緣,孩兒也不想再拖下去,不如將庚帖直接換了?您知道的,有了小家,孩兒也不舍得往外跑了。”

他這話說得極好,既包含了天意,又解除了晉王妃長久以來的顧慮。

晉王妃徹底動搖了,她最操心的就是幼子常年在邊關危險,若是此次能順利成親留在京城,當真是她最想要的了。更何況,她看得出來,宋興書是真心喜歡徐七小姐。但她終究心裏有個疙瘩:“柔兒,你過來一下。”

連稱呼都改了,想必若能證明徐依柔和蔣陽成沒關係,這親事就板上釘釘了。

徐依柔走過去,晉王妃把信箋給她看:“這可是你的字跡?”

“是也不是。”徐依柔笑道,“九成相似吧。”

晉王妃看向秋雁:“你怎麽說?”

秋雁笑笑:“王妃娘娘,誰又會承認呢?”

“出了何事?”徐依柔疑惑不解地看向侯夫人,“娘,秋雁她做錯事了嗎?五姐姐已經被關起來了,您就不要太苛責她了,秋雁心裏難過。”

侯夫人眼睛一亮:“她和你五姐有何關係?”

“前幾日,我看到她去了五姐院子裏,回來時好像還多了好幾件首飾。”徐依柔看向秋雁,“想來五姐對她很好,這才來求情的。”

侯夫人和晉王妃迅速對視了一眼。

秋雁也不慌,又磕了個頭道:“娘娘,夫人,七小姐和蔣陽成私通確有其事,奴婢不過是不願讓好人無辜受辱,既然貴人們不信那就算了。”

她這般鎮靜,倒讓晉王妃不太確信了起來。

等到這個時候,沈月華才緩緩開口:“私通?是在綿州?”

秋雁早就得了許鳴的吩咐,萬一沈月華及時趕回來,一定要打起十二萬分精神。不過她對沈月華確實很好奇,現在看來,除了容色出塵之外,那周身的氣派才是真正吸引人之處。她輕聲道:“是的。”

沈月華微微一笑:“那倒是奇了,綿州之時柔兒身子還未大好,哪有功夫做那等事?再者說,即使這信是真,那也應該在蔣陽成蔣大人手裏,你如何能從柔兒處得到?”這才是此事最大的漏洞,她笑看著蔣陽成,“蔣大人,你可與柔兒相識?”

蔣陽成立刻道:“小人與七小姐從不相識,在場的都是貴人,小人不敢欺瞞。”

秋雁還想多說什麽,但宋興書已經不耐煩了:“這丫鬟怎麽回事?本公子的未婚妻子豈是你能誣陷的?給本公子拖出去杖斃!”

果然是天生的貴族,發起威來讓人心驚。

侯夫人早有此意:“還愣著做什麽?”

馮媽媽領著兩個粗壯的嬤嬤上來,鉗製住秋雁的雙臂。秋雁知道大局已定,不過未免被沈月華發現自己的身份,還是假裝哭喊了幾聲,然而心裏卻是十分納悶,也不知這六公子哪根筋不對,聽聞這種事居然都不惱怒,今日若不是有他在,即使沈月華巧舌如簧還能打破晉王妃心中的所有顧慮?

侯府已無容身之地,是得想個法子詐死逃出來了。

秋雁最後看了眼沈月華,看她氣定神閑的模樣,微微蹙了眉。

接下來的一切都進行得十分順利,換庚帖,定婚期,晉王妃滿意而歸,侯夫人對沈月華連聲道謝。沈月華離府,踏到沈府的馬車上,顧呈瑜卻不在車裏頭。

黃叔道:“小姐,殿下……”

“我回來了。”顧呈瑜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沈月華轉身看去,他手裏拿著兩個精巧的糖人走過來,把其中一個遞給沈月華道,“你還沒吃過吧?”

糖人是大陳京城一絕,但沈月華自小不在意這些小孩玩意兒,自然沒有品嚐過。

她瞧顧呈瑜笑得開心,便接過,嚐了一口道:“很甜。”

“自然是要最甜的。”顧呈瑜嗜甜如命,思考國家大事的時候,人家品茶他吃蜜餞,倒稱得上一道獨特的風景。他剛剛出去還買了另一輛小型馬車,打發綠衣去坐,綠衣十分機靈地躥了上去:“小姐和未來姑爺有要事相商,奴婢就不打擾了。”

車軲轆慢悠悠地行駛,顧呈瑜見她興致還算不錯,問道:“事情處理完了?”

沈月華言簡意賅地講了講,道:“幸好有宋興書在場,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呈瑜心裏不爽,臉色沉了下來:“許鳴居然插手如此多。”

“我猜不透他究竟想做什麽。”沈月華看向顧呈瑜,索性趁機會都問了,“還有大陳的事,子瑾,我從未問過你……陳國你打算如何安置?”

“為何突然說這些?”

沈月華偏過頭,看著車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剛剛重生那年,她心中被滿腔的仇恨給掩埋,在她眼裏,黎王和舒良俊都是罪魁禍首!她要讓大陳滅了才甘心!但隨著時間推移,越來越多的人讓她不舍,她甚至有些懷疑自己的做法是否太過於偏激?

顧呈瑜緩聲道:“陳國是屬國,徐依柔、溫府還有你關心的人,他們都會安然無恙。隻不過若要與大梁起兵戈,陳國會是戰場。”

是戰場就要生靈塗炭,溫隆和宋興書也一定會上陣殺敵,但溫隆是那種甘心做屬國臣子的人嗎?沈月華不知道。

顧呈瑜把她的肩膀扳過來,眼神炯炯地直視著她:“阿月,我會盡快結束這一切,不戰而屈人之兵,盡量不起兵戈戰事,相信我。”

“無妨。”沈月華淺笑,“個人有個人的命數和選擇,我做好自己的選擇就足夠。”

顧呈瑜微笑著攬過她的肩膀:“許鳴心機深沉,他這樣做無非是想贏我一次。阿月,都怪你魅力太大,我擁有了你,可不讓他嫉妒得發狂嗎?”

他突然不正經了起來,沈月華登時也起了揶揄他的心思:“這麽說來,我在皇宮裏遭遇的刁難,也是拜你所賜了。”

“那我賠你可好?”

趁著沈月華沒回過神來的空檔,顧呈瑜突然俯身,吻住了她的唇。

唇瓣上還殘留著蜜糖的甜味兒,簡直美妙不可言。沈月華微微蹙眉,但卻沒有推開他。他的唇溫熱,帶著好聞的味道……

沒過幾日,萬眾矚目的春闈終於結束。

沈天賜雖說近些年有練武功強身健體,但畢竟還是少年身段,在考場裏被摧殘了那幾日,出來時整個人都不好了,嚷嚷著要大睡個三天三夜。

這些天,平涼候府和晉王府的婚期已經定了。

於是沈耘一家子躁動了起來,他們一直覬覦徐四少爺,徐依幽在侯府又是個無足輕重的,一直沒有合適的契機。這段日子,三叔母和沈夫人突然變得很融洽,沈夫人連連在沈月華跟前誇:“許是出去幾年變了,你三叔母她很關心為娘。”

沈月華一陣扶額:她這娘真是什麽都好,尤其那心腸,簡直過分得好!

“娘,您記住別輕易答應什麽就是了。您現在懷著身子,不宜過度操勞,下月三妹妹的婚事,大舅母會來幫您是嗎?”

沈夫人撫摸著肚子,幸福地點頭:“現在就等天賜金榜題名了。對了華兒,為娘沒有答應你三叔母什麽事,不過她說想帶著為娘的拜帖去看看柔兒,娘給了。”

“……”

暖閣裏一片寂靜,沈夫人意識到不對勁,忙問:“是不行嗎?”

沈月華輕輕搖頭:“無妨。”

三叔母的如意算盤居然打在了徐依柔身上,現在京裏誰人不知徐七小姐即將嫁給晉王府六公子?而按照大陳慣例,王府公子成親後就會被禦賜欽封為郡王爺,也就是說徐依柔即將會成為郡王妃。

而三叔母拿著沈夫人的拜帖去,代表的就是沈府,借用的也是沈月華的臉麵。徐依柔又怎麽好意思拒絕?以三叔母興風作浪的尿性,這個人情沈月華絕不會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