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誓報此仇



“華兒,到底是我太天真。”徐依柔放下帕子,眸光悠遠了起來,仿佛回想到了許久以前。她勾起嘴角:“五姐,嗬嗬,五姐從前對我是極好的。”在她被帶到綿州老家前,徐依婧幾乎對她嗬護備至,比侯夫人都周到。

沈月華想了想:“她現在連樣子都不做了?”

徐依柔搖頭,不想說太細,她隻是怏怏地道:“華兒,還記得那個為我批命的高僧嗎?”

一個肥頭大耳,衣著十分光鮮的和尚,沈月華記得,他好像是天籟寺的主持。

“是騙子,隻要給香火就可以信口胡謅的主兒。”徐依柔苦笑一聲,“就因為他的一句話,我徐七小姐的命運就被改了……華兒,你說我該不該恨?”

晶瑩的淚珠從徐依柔的眼角滲出,平靜的外表下,是多麽洶湧的恨意。

沈月華走到她身邊,伸出手,攬住她的肩膀。徐依柔抱住沈月華的腰,埋在她胸前,失聲痛哭了起來。

她似飄零的秋葉,雙肩顫動。

沈月華靜靜地陪著她,直到太陽西斜……

“華兒。”徐依柔抹掉眼淚,鎮靜了下來,她抬起頭問,“你說我應該怎麽做?”

“你沒有想過嗎?”

徐依柔點頭,目光狠辣了起來:“以彼之道。”

沈月華寬慰地一笑:“還施彼身。”

也要讓徐依婧嚐嚐被誣陷而投訴無門的苦楚!徐依柔緊緊地拽住手帕,雙唇緊抿,不知道在謀算著什麽。

“柔兒,你是怎麽知道的?”

徐依柔道:“月前,晉國公壽辰,京裏的勳貴之家都去了,我本是去如廁,無意間聽晉國公夫人偷偷地給心腹說到那和尚,想來這所謂高僧已經不知害過多少人!”

沈月華沉吟道:“事情可能複雜了。”

“怎麽?”

“柔兒,你有沒有想過徐五小姐和晉國公夫人之間的差距?”

徐依柔皺起眉:“你是說……”

沈月華點頭:“當年徐五小姐能用得起這高僧,但現在怕是難了。而你雖是侯府嫡出小姐,但終究和侯夫人疏離了許多年,恐怕連徐五小姐都不如。”

如果連她都不行,那誰還能幫她?徐依柔絕望地陷入圈椅裏,一言不發。

她因為徐依婧的陷害,跟京城的勳貴圈子早就脫了節,能說貼心話的人隻有沈月華一個,但沈月華的位份也遠遠夠不上啊。

“放心,那和尚的事交給我了。“沈月華道,“隻是我想問一句,你要查寧縣主簿的事,是否還與徐五小姐有關?”

徐依柔點頭又搖頭,最後滿是痛苦地閉上眼:“華兒,你查到了……就會知道,隻希望是我猜錯了。”

沈月華握住她的手,擔憂道:“侯府的事,你還能扛得住嗎?”

“你已經幫我很多了,母親畢竟是我親娘,現下已經慢慢變好。總有一天,我會奪回原本屬於我的一切!”

看著徐依柔雖痛苦但堅定的雙眸,沈月華歎了口氣。

氣氛低迷,二人又聊了幾句其他的話,沈月華大概了解了她想知道的事,便告辭了。

或許這就是真相的代價,曾經那個單純柔順的徐依柔已經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不再輕易相信世界、滿腹仇恨的她。也好,也好……

從侯府出來,沈月華興致不高。

綠衣一路上講了好些俏皮話,都不能逗小姐一笑,她很是挫敗。回到馨院,她癟著嘴跟紅裳抱怨:“也不知道徐七小姐說了些什麽,咱小

姐都不高興了。”

“小姐們之間的事不要亂嚼舌根子。”紅裳叮囑她。

綠衣吐吐舌頭:“知道啦,我那不是擔心咱小姐嘛,再說我就給你一人兒說,連秦婉都沒告訴呢。”

但秦婉在門口卻聽得真真切切。

沈月華讓所有人都下去,她自己一個人待在暖閣,思來想去,也不知該求助誰。論到地位,溫閣老家絕對有能力支使那個假和尚,但她又不願意把人情欠到溫府去。畢竟那隻是她外家,平日裏添的麻煩已經夠多了。

不如問問顧呈瑜吧。

想到他,沈月華的眉目間不自覺地就染上笑意,探子網裏要他做決斷的事情應該特別多,一忙起來就不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

既然他不來,那她就去找他。

沈月華打定了主意,打算動身去灝遠軒。就在此時,綠衣別別扭扭地進來道:“小姐,三老爺和三夫人來了,就在門口站著,看樣子還得您親自去接呢。”

真是慣會擺架子的夫妻倆。

沈月華心裏煩他們,但又不能不去相迎。走到門前,三叔母連連笑道:“華兒忙,還得我這做叔母的親自來看呢。”

這是在數落沈月華不尊長輩了。

沈月華立刻停了腳步,麵無表情道:“您可以不來。”

三叔母笑容一僵,嗬嗬幹笑了兩聲。她以前怎麽就不知道這死丫頭如此不給人留臉麵,簡直囂張到讓人厭惡,若不是有事相求,打死她都不來這兒!

沈耘連忙上前道:“這來都來了,華兒不請叔父進去坐坐?”

沈月華看了這夫妻倆一眼,直接轉身向馨院的正房走去。

夫妻倆隻好悻悻地跟在後頭,三叔母氣得擠眉弄眼,就差現場紮小人詛咒了。綠衣看不過眼,走過去扶住三叔母,皮笑肉不笑地揶揄她:“三夫人小心腳下,走路也是耗神的活兒,奴婢扶著您,這樣您就可以繼續戳我家小姐的脊梁骨了。”

三叔母猛地甩開綠衣,怒道:“我擰爛你這蹄子的嘴!”

“綠衣放肆。”沈月華回過頭,不緊不慢地道,“幸好三叔和三叔母仁善,知道你是我最看重的丫鬟,不然也不會這麽輕饒了你,還不快謝過?”

三叔母瞪大眼:“我什麽時候說要饒了她?”

但沈耘卻聽出了她的言外之意,忙走過來拉住三叔母,陪笑道:“是啊是啊,謝什麽謝,都是自家人,快進去吧。”

進了正廳,沈月華讓丫鬟們上茶,呷了一口茶問:“聽三叔的意思,您來找我有事?”

“其實也算不上什麽大事。”畢竟是在官場混跡得久,沈耘比三叔母能沉得住氣多了,他此刻還能笑得出來,“華兒剛從平涼候府回來?”

沈月華點頭。

三叔母忍不住道:“徐七小姐可有提起她四姐姐?”

沈月華笑了笑:“柔兒和四小姐平素就沒怎麽見過麵,自然是不會提的。”

“嘖……”三叔母失望地端起茶盅:果然是個小家子氣的,庶出小姐和嫡出小姐就是沒得比,哎,當初就不應該求娶了徐依幽!

沈耘道:“那你可有見到侯府的三少爺?”

沒想到三叔的胃口倒不小,惦記的還是侯府的嫡出少爺。沈月華搖頭道:“雖然沒見,不過聽聞徐三少爺已經定了親,還是靖國公的嫡出小姐,怎麽,三叔不知道嗎?”

沈耘皺眉道:“錦州偏僻,哪兒能事事清楚?你表嫂又是個沒用的,不知何時定的親?你爹竟然都不曉得。”

“就在今年正月。”

三叔母懊惱地嘀咕:“就差了這麽一小會兒。”

沈耘沒理他,接著問:“那四少爺呢?”

沈月華放下茶盅,笑道:“侄女這兒也有件事想問問三叔,不知方便否?”

“自然方便。”沈耘心裏頭焦急,但還是穩住了,眼看三叔母又要冒頭,他眼疾手快地把她摁住,低聲道,“沉住氣!”

“侄女想問一下,寧縣的主簿是何許人也?”

沈耘想了會兒道:“錦州寧縣的主簿倒是剛換了不到一年,是個捐官得來的官位,華兒問此人做什麽?”

沈月華笑笑:“侄女倒是沒聽說過徐四少爺有中意的親事。”

說罷,她笑意吟吟地看著沈耘,在等他開口。沈耘心道:沒想到這侄女心思這般清楚,拿一個回答換另一個答案,剛好避過了他的問話。幾年未見,沈府裏不僅多了個沈天賜,又顯露了這麽一號人物,以後更要小心行事了。

“寧縣的主簿是綿州人士,叫蔣乘。”

沈月華心裏一個咯噔,話語不由地有些急:“可是‘成敗’的‘成’字?”

“乘風破浪。”

“哦。”沈月華想了想,點頭道,“謝過三叔。”

三叔母沒搞明白沈月華為何要問這樣一個不相幹的人,不過她不在意,還是最關心自家的一畝三分地:“華兒,你可知那徐四少爺前程怎麽樣?我聽說是個姨娘生的,也不知道出不出眾。”

沈月華輕描淡寫地說了句:“還好。”

說了跟沒說一樣,三叔母又追問:“他現在可有官職?”

“這我就不知道了,柔兒也沒講太多。”沈月華道,“不過即便是庶出的少爺,那也都是一樣兒地教養著,侯府的少爺金貴,惦記的人可不少。”

“對對對,華兒說得對。”三叔母頻頻點頭,“哎?說起徐七小姐,華兒你說她跟我利哥兒相不相配?”

沈月華臉色一凜:這三叔母真是得寸進尺,沈天利不學無術好吃懶做,連個紈絝子弟都當不好,居然還肖想著娶徐依柔?

眼看氣氛突然就冷了下去,沈耘心裏直罵三叔母不省心,還想說兩句緩和氣氛來著,剛好綠衣走了進來,嬌聲道:“小姐,少爺說葛先生烹了新茶,請您立刻過去品呢。”

“喝茶什麽時候不能喝?沒看見我跟你家小姐有話說?”三叔母看到綠衣就來氣,罵罵咧咧了兩句,轉向沈月華追問,“華兒你倒是說說,配不配的?”

沈月華起身,掃了眼不知天高地厚的三叔母,冷聲道:“侄女這就品茶去了,三叔和三叔母想在馨院坐多久就做多久,茶水點心管夠!對了,三叔母,您知道什麽樣的人最讓我瞧不起嗎?”

三叔母奇怪道:“你在說什麽啊?”

沈月華瞥了她一眼,走到沈耘跟前福了福身子:“侄女告辭。”

等她離開,沈耘氣急敗壞地瞪著三叔母,斥道:“你呀你呀!還以為這是錦州那小地方呢!也把你那不自量力的心收一收!京城這地界兒上,隨便扔塊石子兒砸到的官帽都比我的大,咱利哥兒那死樣子,還有什麽可肖想的?!”

“你就知道說我,也不看看你的好侄女,連叔母都不尊重了!”

還在想這些細枝末節,真是沒得救了!沈耘跟她講不通道理,罵了兩句“婦人之見”怏怏地走出馨院。

而此刻的灝遠軒裏也是人人自危。

沈月華甫一踏進書房,就聞到一股濃重的血腥味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