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二女相爭



“太子殿下。”馬才勁拱手行禮。

寧遠伯賠笑道:“犬子來了,他的書房離正廳遠些,耽擱了一盞茶的功夫,殿下莫怪。”

顧呈瑜放下茶盅,靠著椅背,以一種極其蔑視的表情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馬才勁,這才緩緩地道:“寧遠伯應該有事吧。”

“啊?”寧遠伯一愣,反應過來後忙不迭地應承,“有有有,那微臣就退下去了,您和犬子慢聊慢聊……”

他抹了一把汗,頗為擔憂地看了眼馬才勁。馬才勁衝他點頭,讓他安心。

把隨侍的丫鬟都打發下去,馬才勁親自上前提起茶壺給顧呈瑜斟茶,心中忐忑,不知該說些什麽。褐色的茶水流入青花瓷茶盅,他的手有些抖。

“別倒了。”顧呈瑜不耐煩地道,“幾句話,說完就走!”

馬才勁連忙後退幾步,垂首做出聆聽狀。

“三小姐的解藥已經給了,招惹上阿月算你倒黴,本太子很討厭多嘴多舌的人,最後一句——娶沈府哪個庶出的小姐輪不到你決定。”

馬才勁暗中攥起拳頭,感覺被欺壓得喘不上氣來。

再抬頭,顧呈瑜已經不見了蹤影。他心中一驚,剛才完全沒有聽到一點動靜,這大齊太子的輕功居然如此出神入化!他畢竟也是長期混跡官場的人,就這一會兒的功夫想了不少,但最後還是悲哀地發現,在大齊太子跟前,他竟是一點兒反抗的餘地都沒有。

真是想讓他生便生,想讓他死就死。

連和馬向雪隱藏如此深的感情顧呈瑜都能知道,他覺得毛骨悚然,伯府裏究竟有多少探子?誰是探子?不過他大概查都不用查,因為查出來的一定都是餌。

一種濃濃的無力感包裹著他,馬才勁無精打采地走出明堂,吩咐隨身小廝:“去沈府一趟,親自給沈大人說,凡事都聽沈大人的,我這裏……沒有意見。”

現今,保全自身才是最重要。

日頭漸漸傾斜,相比於寧遠伯府的膽戰心驚,沈府可以用熱鬧來形容。

綠衣喜氣洋洋地走進暖閣,瞧著頗為解氣地道:“小姐,四小姐院子裏打起來了,嘖嘖,您可沒瞅見,四小姐被打三小姐得花紅柳綠,真是太好看了!”

沈月華笑罵了她一句,放下醫經,問道:“老爺去了嗎?”

“應該是剛去,奴婢回來的時候正好瞧見老爺。”

“嗯,我們也去。”沈月華坐起,“對了紅裳,你親自去主母院子走一趟,讓夫人別擔心,沒什麽大事。夫人現下月份輕,還是小心將養著好。”

紅裳邊給她係披風的帶子邊道:“奴婢省的。”

綠衣笑嘻嘻道:“反正紅裳姐不喜歡湊熱鬧,我回來把結果給你說了就成!”

“擋在前頭。”紅裳衝綠衣微微一笑,掀起簾子走了出去。綠衣吐了吐舌頭:“就是她不囑咐奴婢也會擋在前頭的,小姐您可沒瞧見,三小姐撒起潑來簡直嚇人。”

沈月華勾起紅唇,她就知道會是這樣的情形。

沈星敏仗著是府裏養大的,認為沈星零完全不夠看,跋扈慣了。

通過涼秋給她遞個話,沈星零還能不遭殃?其實沈星零要一直維持可憐小白花的形象也是蠻拚的,起碼被打的時候不能還手,越可憐越嬌弱才好。

進了院子,果然看到一片狼藉。

稍稍掃一眼,暖閣裏貴重的東西基本都稀巴爛了,沈星零拚命護著臉,倒是隻

有身上受了點傷。而沈星敏則跪在邊兒上,絞著手帕表示不服。

“成何體統!成何體統!”沈欽氣得直喘粗氣,使勁拍扶手。

沈月華上前幫他順了順氣,淡淡地看了眼梨花帶雨般啜泣著的沈星零,歎息道:“四妹妹這樣子,實在是上不了台麵啊……”

沈欽也是不滿,將來伯府的當家主母,怎麽能這般做小伏低?對娘家能有什麽助益?

“爹爹,零兒不願和自家姐妹起爭執,這才讓著些。”沈星零也是聰明的,一下子就聽出了沈月華的言外之意,連忙把要營造白花形象的目的拐到謙和忍讓上,倒是小小地扳回了一成。

沈星敏聞言,怒極之下高聲道:“真顧念姐妹情的話,你跟我爭什麽世子爺?!”

“三姐姐說的哪裏話,世子爺不是要和大姐姐定親嗎?零兒今日就是碰巧給爹爹送點心遇到了,也沒敢多說幾句。”她可憐巴巴地看向沈欽。

沈欽恨不得踹死沈星敏,怒道:“不要臉的東西!這種話都能說得出口!家法,上家法!”

沈月華對要去取戒尺的嬤嬤搖了搖頭,勸道:“爹,三妹妹性子直爽罷了。原本她就知道女兒不願去當世子夫人,這才甘願幫女兒脫困的。自家人,若是總藏著掖著暗地裏做些鬼把戲,倒是不好了。”

她的言下之意很明顯,嫁女兒其實很大程度上是聯姻親,擴大家族勢力,沈星敏這樣倒對娘家有好處。

沈星零急道:“是啊!都是自家人,若是大姐姐當真不願意,零兒也可以……”

“四妹妹年紀小,在府裏養的時日又不長,爹怎麽忍心這麽早把你嫁出去呢?”

沈欽捧起茶盅,靜靜地想。常言道日久才能見人心,雖然是親骨肉不用多懷疑,但畢竟久了才能摸清脾性,還是謹慎些的好。再說,去年藏書樓那事,到底在沈欽心裏紮入了一根刺。他道:“零兒尚未及笄,結親的事還是等夫人再相看吧。”

沈星零咬著牙,恨意昭著。

“不過敏兒太過心浮氣躁,真要與伯府結親,為父認為還是芹兒合適。”沈欽偏過頭問道,“華兒說是嗎?”

沈星敏滿懷期待地看著沈月華。

其實對沈月華來說,讓沈星敏希望落空也是一件喜聞樂見的事。但寧遠伯府畢竟不是什麽好的去處,沈星芹內心怎麽想的她不清楚,不過就前世和重生後的情況來看,二小姐沈星芹倒是很安分。

讓安分守己的庶妹跳進火坑,這種事沈月華做不出來。

於是她為難道:“二妹妹身子不好,世子成親又急,怕是……”

“那還隻有敏兒合適了!”沈欽“咚”的一聲放下茶盅,煩惱道,“她這性子卻容易闖禍,怎生是好?”

沈月華笑了笑:“我去大舅母那裏求個教養嬤嬤,無礙的。”

沈欽眼睛一亮,喜道:“還是華兒想得周到,這事兒就教給你了,萬不可讓沈府丟了臉麵。”沈欽是個典型的士大夫,在他心裏,雖然每個子女都很疼愛,但嫡庶觀念也是十分重。他會考慮沈月華的意見,但庶女的婚嫁就顧及不到了,很大程度上取決於能不能給家族帶來好處。

“爹放心。”沈月華掃了眼沈星零,“四妹妹也一起教教吧。”

“自然最好!”沈欽心滿意足地看著最倚重的嫡長女,撫著胡須,頓時覺得神清氣爽。他又啜了口清茶,叮囑了幾句後離開。沈月華環視了一周,淡然吩咐道:“

把四小姐的屋子收拾齊整,三小姐回自己的院子,閉門思過幾日。”

沈星敏心滿意足地笑著應承:“大姐姐的話我都聽,甭說閉門思過了,就是……”

“夠了。”沈月華不耐煩地打斷她的奉承,徑直走出暖閣。

以後她和這個三妹妹的姐妹情誼也就到這兒了,馬才勁此舉著實可惡,也不知道顧呈瑜會有什麽後續的舉動。若是他沒有,沈月華也不打算就這麽輕易地放過馬才勁!

沈星敏心下一涼,任貼身丫鬟把她扶起,低聲道:“看來大姐姐是真的惱我了。”

那丫鬟撇了撇嘴,腹誹道:都撕破臉了還想大小姐原諒?三小姐也是夠異想天開的。

沈星敏走了兩步,偏頭問:“其實大姐姐說的也對,世子爺的為人畢竟不太清楚,這萬一不是個好相與的,你說以後大姐姐還會幫我嗎?”

丫鬟笑道:“您和大小姐是親姐妹,打斷骨頭還連著筋呢。”

“嗯,你說的是。”沈星敏更加滿意,認為自己上午說的那些話都不值一提,以前大姐姐雖然享受的盡是最好的,不過也不至於吝嗇,八成也不會計較吧。她陰陽怪氣地睨了眼沈星零:“外室養的罷了,還真以為自己那卑賤的身份能攀上高枝兒?別白日做夢了!”

沈星零卻已經利用這一小段時間平複好了心情,她從地上站起,拍拍裙擺,嗤笑了一聲,沒再裝嬌弱:“撿別人不要的,三姐姐也就這點兒能耐。”

“你說什麽?!”沈星敏大怒,要知道沈星零還沒在她跟前高聲說過話呢!

沈星零沒再理她,而是轉身走入隔壁的耳房。

和無腦的沈星敏叫板得不償失,她得好好兒想想如何鬥垮沈月華。這個女人從進府那一刻起就時時地壓迫她,原來還想著說不準兒能緩和關係,現在想來隻能主動出擊了!沈月華,你的弱點,我清清楚楚!

和出離憤恨的沈星零不同,沈月華此刻剛和沈夫人其樂融融地用完晚飯。

沈夫人還有些擔心:“聽說是世子爺指定要零兒的,會不會伯府那頭不好交代?”

“不會的,他理虧在先。”沈月華安撫好沈夫人,又給她診了診脈,確定胎兒在腹中茁壯成長後才離開。其實她心裏清楚,馬才勁根本不會在意理不理虧,但她相信,顧呈瑜一定會把這事兒做得漂漂亮亮,馬才勁不可能有討價還價的餘地。

明月高懸,突然起了風。

已經是初冬了,京城偏北,一入冬就冷得刺骨。沈月華把披風緊了緊,覺得月光灑落在枯枝,猶如敷了一層明亮的光膜,倒是頗為清亮美麗。

“去園子裏看看。”沈月華生了賞夜景的興致。

綠衣興奮地嚷嚷:“小池塘結了薄冰,都能看到紅鯉在冰下熱鬧,可好看了!”

沈月華笑笑,綠衣這丫頭有一雙總能發現美好的眼睛,平素聊聊天也是很舒心。但畢竟冷得很,雖然夜景不錯,主仆二人還是凍得跺腳。

“小姐你看!紅鯉,好多紅鯉呢!”綠衣哈著氣捂手,蹦蹦跳跳也有了熱乎勁兒。

沈月華冷得顫了顫:“若是提前準備手爐就好了,園子裏的冬景倒是別有一番風味。”

話音剛落,一個掐絲琺琅的手爐便遞到了她跟前。

沈月華的視線隨著手爐上移,看清來人的時候,她沒有表現出任何驚訝,反而是綠衣“噗通”一聲跪下,結結巴巴地道:“太,太子殿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