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溫府疑雲



“自然是要重孝的,天賜不會忘。”沈月華給沈天賜使了個眼色,沈天賜疏開眉頭,轉身走向朱輪華蓋車。這種場合下,沈天賜就是再不爽也不好真的對玉姨娘說重話,雖然他要孝順的應該是嫡母,但玉姨娘畢竟是他生母,文官若是品行有虧最容易成為攻擊靶子。

玉姨娘不禁得意地笑,眼睛在兩輛馬車間來回看,突然問道:“大小姐你們這是去哪兒啊?”如果能坐上朱輪華蓋的馬車,她玉琴也算揚眉吐氣了一回。

“溫府。”

溫府?玉姨娘眼睛一亮,那可是當朝首輔的府邸!

“既然天賜要去閣老府報喜,那我這生母自然也要去拜訪一下溫大人!”玉姨娘說著就往朱輪華蓋車旁走,洋洋得意道,“我現在可是良妾了,去哪兒也是能上得了台麵上的呢!”

沈月華看著她提起裙角想要上車,提高聲音道:“綠衣,你記性如何?”

綠衣早就被玉姨娘的囂張樣兒給氣得兩頰鼓鼓,聽到這話,瞬間懂了自家小姐的意思,笑眯眯道:“大小姐放心,奴婢定會將姨娘說的話都複述給太夫人和老爺夫人,一個字都不落!”

玉姨娘一愣,扭過頭道:“你這蹄子什麽意思?”

真真是粗鄙!綠衣白了她一眼:“回姨娘的話,奴婢沒什麽意思。大小姐,奴婢這就去了。”她刻意加重了“姨娘”兩個字的重音。

“嗯。”沈月華點頭,悠閑地踱步到玉姨娘身邊,笑道,“姨娘索性猜上一猜,若是爹真的聽到了這番話,會生氣嗎?”

玉姨娘下意識地看向沈天賜,沒想到他早一步上了車,甚至沒有掀車簾看外麵的情況。她心裏“咯噔”一下,默默地收回步子,低頭道:“大小姐走好。”

也是她得意忘形了,沈欽這一輩子最怕的人當屬他的老丈人,以沈欽太醫院院使的身份每次去溫府都戰戰兢兢,若是真聽說她居然敢去閣老府現眼,怕不僅僅是生氣這麽簡單。

沈月華看她終於轉過了彎,又提了一句:“姨娘想拜訪外祖父的心思本小姐記下了,過會兒定給外祖父親自帶到。”

“別!大小姐別啊!”玉姨娘慌了神。

沈月華一笑,當真猶如牡丹初綻,美豔不可方物:“姨娘再猜本小姐會不會如此好心?”

玉姨娘還想追上來糾纏,紅裳已經帶著兩個婆子將她攔住了。

沈月華笑著搖了搖頭:“也甭出去了,等太夫人的話吧。”

這一桶涼水下去,也該替玉姨娘澆滅一些囂張氣焰。沈月華踏上腳凳,沈天賜從裏麵掀開車簾,迎她進入車廂。

“玉姨娘的事,天賜不預備給姐姐說嗎?”沈月華品著茶香,抬眼看向對麵猶如老僧入定一般坐著的沈天賜。

他這才睜開眼,抿抿唇,垂著頭沒說話。

重生一世,沈月華不再是那個不問世事的清高醫女,她前些日子已經派人將沈天賜過往的事打聽得八九不離十。大概是玉姨娘覺得倚靠沈天賜上位的幾率越來越小,對沈天賜的態度也越來越差,也難怪沈天賜對玉姨娘沒什麽感情。

隻是再

打聽也沒沈天賜親口說出來讓人放心。沈月華一直等著,一盅茶品完,沈天賜才艱澀地開口道:“姐,我……”他討厭玉姨娘,但又不能告訴沈月華真相,萬一沈月華知道他不是沈欽的親生子,還會對他那般好嗎?說實話,沈天賜真心害怕。

他的眼睛黑白分明,黝黑的瞳仁染著濃鬱的憂色。

沈月華覺得心疼,起身坐到他身側,握住沈天賜的手道:“無論如何,你都是我最愛的弟弟,無論如何!”希望他能聽明白,即使已經知道他們沒有血緣關係,但上一輩子的淒慘下場告訴沈月華,隻要一個人想對另一個人好,有沒有血緣完全不重要。

沈星零倒是她同父的妹妹,最後還不是害得她屍骨無存?

沈天賜抬起頭看沈月華,嘴角微微下撇,眼眶有些發酸,他抽了抽鼻子,帶著哭腔:“姐,我會盡快告訴你的!我發誓!”太子殿下快來大陳了,他一定要求殿下同意,他不想再對沈月華有所欺瞞。

“姐姐信你。”沈月華朝他微微一笑。

溫閣老正在外書房和朝臣議事,沈月華他們被帶到內宅的明堂候著。雖然溫閣老沒有續弦,但偌大的內宅總需要人來管,現在當家的即是白姨娘,一個瞧著十分富態的婦人。

說起白姨娘也是個傳奇。

她以貧家女的身份被抬進府,居然能和溫夫人情同姐妹,溫夫人逝世後她活得更是跟個正房太太一般氣派,同時和府裏的少爺小姐都相處融洽,可謂溫閣老背後優秀的賢內助是也。不過白姨娘的致命傷就是她出身實在不高,至於當初為何能入了閣老大人的眼?至今都是個謎。

沈月華給沈天賜簡要地普及了一下白姨娘的背景,兩人已經步入明堂。

沒想到明堂裏除了白姨娘之外還有溫閣老嫡長子的夫人——大舅母。

沈月華上前行了禮,大舅母連忙將她扶起,攥著她的手,笑道:“真是越長越標致了,華兒這都及笄快兩年了,還沒有相看好人家嗎?可別像我們大姐兒似的,左挑挑右挑挑,至今都沒嫁出去。瞧瞧,也不知道哪家幸運的能娶到這麽心靈手巧的人兒!”

沈月華抿唇微笑,看到大舅母眼底的憂色,稍微嗅了嗅,聞到一股奇異的香味。這香味不太對勁啊,她心裏已經大概猜到了大舅母突然出現是為了什麽事。

寒暄了幾句,沈月華沒等大舅母開口,便提起身側的小藥箱道:“許久沒見舅母了,華兒也就醫術能拿得出手些,不如華兒給您請個平安脈?”

大舅母求之不得,對沈月華的伶俐更是發自內心的喜歡。

“隔壁耳房就空著,我和天賜再說說話。”白姨娘是個相當識眼色的,有些事情知道的越少越好,既然她們要私下談,那她就當做什麽都沒覺察到就好。沈月華給了沈天賜一個“放心”的眼神,隨著大舅母走進與明堂相通的耳房。

耳房內,大舅母一刻都等不及,連坐都沒做下迫不及待地道:“華兒,你瞧我這身子,生了大姐兒後再也沒個信兒。都說你醫術比沈大人都厲害,你可要幫幫舅母啊。”眼見大姐兒都及笄幾年了,後院的庶女一個

接著一個出生,她沒有嫡子,怎麽都不安心。

沈月華靜靜地將手指放在大舅母的腕上,閉目不言,等了會兒才道:“舅母宮寒。”

“什麽?!”大舅母吃驚地道,“我從未吃過那些性寒的吃食,怎麽會宮寒呢?再說我都生養過大姐兒了,不像不能生的啊!”

沈月華淡然道:“舅母的宮寒很微弱,一般醫者是診斷不出來的,但卻極易導致不孕,若是我沒料錯,此寒毒積累得日子久了,舅母近些年來月事應當是越來越少。”

大舅母是個聰明人,沈月華都把症結放到了“毒”上,自然是有人刻意為之了。

“這方子吃上三個月自然會好,但治標很難治本,舅母得多留意身邊人了。”沈月華把寫滿字的方子遞給大舅母,起身走到紫檀香幾前,對著青花纏枝香爐,微微閉眼,素手輕輕扇動,仿佛無意間說,“倒是好香。”

大舅母皺眉,對沈月華道:“這份恩情舅母記下了。”

說罷,她匆匆離開了耳房。沈月華笑了笑,大舅母還是個急性子。想來這看似和睦的溫府也隻是表象而已,究竟誰對大舅母用了香毒?溫府內宅又會有怎樣的血雨腥風?她沒興趣知道,她隻是盡一個醫女的責任,順便撿一個人情。

人情債,總會有要還的時候。

大舅母這廂剛走,就有丫鬟喚她去明堂,溫閣老總算得了閑。說起溫閣老,沈月華的臉上浮起真誠地笑意,許是因為沈夫人是最小的女兒,也自小性子和軟可欺,溫閣老對沈夫人可謂用足了心血,對她也很慈愛。

“外祖父。”沈月華在左,沈天賜在右,都向溫閣老行了個大禮。

溫閣老上前扶起沈月華,雖是年過花甲,但還他的輪廓依舊英挺,讓人不敢小覷。他睨了眼尚跪在地上的沈天賜,不鹹不淡地道了句起身,沈天賜這才直起身子。溫閣老不喜歡沈天賜,他擔心有了沈天賜後,他那懦弱的女兒會受委屈。

確實因為沈天賜,玉姨娘和沈星零才能回府,也是因為如此,上一世中沈夫人處處被壓製,最後命喪黃泉,但說是沈天賜闖出來的禍事也著實冤枉了他。

“我聽主考官說了,你的文章獨辟蹊徑,文采尚佳。”溫閣老說起這句話,臉色倒是沒有方才那般冷淡,“明年的春闈要多加準備,若是能金榜題名,也算給你父親掙了臉麵。”

沈天賜正色道:“天賜讀書雖求功名利祿,但也是為了能讓沈府安穩,能讓爹娘和姐姐一世順遂。”

溫閣老臉色稍霽。

沈月華笑道:“天賜是華兒嫡親的弟弟,天賜好華兒才會安好,外祖父您可要幫天賜一把,他自小聰慧有見地,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呢。”

溫閣老露出一絲笑意:“在華兒眼裏,隻要沾了你沈家的親都是人才。”

“那可不是,得沾了外祖父的親才算!”沈月華笑如和風微雨,“我和天賜都是您這邊兒的,所以都是頂好的!”

這話擺明了讓溫閣老知道沈天賜幾乎沒有威脅。

溫閣老笑道:“你這丫頭一甜言蜜語起來就是有所求,說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