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 終究還是愛自己更多一些



這輛馬車裏隻有她和顧呈瑜,當然沒人敢跟太子殿下擠一輛車。

看著沈月華完美的側顏,看著她望向遠山時舒緩而又寧靜的目光,顧呈瑜的嘴角不自主地上翹:“這些日子你就什麽都甭想,母後那裏雖說比較棘手,但也總歸有我,你隻要負責好好兒地遊玩一番,放鬆心情。”

“我會的。”沈月華將目光收了回來。

她看向顧呈瑜,內心小小地掙紮了一會兒後主動往顧呈瑜的位置挪了挪,突然問道:“子瑾,你會不會覺得我的性子略微冷了些?”

顧呈瑜不妨她會這麽問,竟是愣了片刻。

沈月華也不是藏著掖著的那類嬌羞女子,她隻是稍微有些不自在地繼續道:“臨行前柔兒說我性子太冷,擱在其他人身上倒也無妨,但……若是跟我朝夕相伴的人,興許會覺得委屈。”

徐依柔對沈月華說悄悄話的那一幕自然也落到了顧呈瑜的眼中,不過他認為兩個閨中密友之間的私房話,他一個大男人不應該去插嘴。

現今看沈月華的狀態,他難道還不能推斷出一二?

怕是徐依柔念在沈夫人離世得太出乎意料,便對沈月華叮囑了幾句閨房之事。沈月華對外再強勢,總歸還是女兒家,害羞是難免的。

顧呈瑜卻並沒有因為徐依柔的“善解人意”而感到高興,他麵色微沉,竟讓沈月華有些吃驚。她心裏不由地忐忑:“有什麽問題嗎?”

“有。”顧呈瑜在她麵前露出了少有的一本正經的表情。

天色轉暗,大雪紛飛,雪花兒繞過車簾偷偷摸摸地鑽了進來。恰好落到沈月華光潔的額頭之上,沁涼一片……

顧呈瑜的眉頭依舊緊皺,以他的聰明才智倒也不難表達此刻的所思所想。

他隻是有些不太確定,畢竟湧上心頭的念頭有點匪夷所思,擱在時下哪個男子身上都得經曆一番掙紮。

“子瑾……”

沈月華突然深吸了一口氣,大抵自己突然的剖白讓顧呈瑜為難了吧。

誰人不喜歡嬌滴滴的小娘子?縱使徐依柔身為一國之母,在床笫之上也是盡力去逢迎宋興書的喜好。在日常的言行之間,她更是會刻意避開宋興書來施展威嚴。

徐依柔的話猶在耳畔:“顧太子到底是男人,華兒,你們二人既然名份已定,其他方麵還是主動些,熱情些。有些事沈夫人沒來得及告訴你,但是華兒,咱們女子能依仗的無非就是一身皮囊了啊。”

徐依柔這話的確是發自肺腑,沈月華聽來刺耳,但思忖良久之後還是無法不承認。

這個時代,“夫為妻綱”是女子一出生就被灌輸的需奉行一生的理念,縱使沈月華再強大,總也不可能不被影響。更何況,她這次是帶著沈家遷移到齊國,一旦有變故,那可是真真兒的毫無退路。

沈月華相信,若她不提起,怕是子瑾也不會勉強。

她信任顧呈瑜,但敵不過“變化”二字。怕隻怕,沈月華心頭微微泛起一絲苦澀:色衰愛弛,榮寵不再,她的選擇會給沈氏一族

帶來滅頂之災啊。

這一係列神情變化逃不過顧呈瑜的眼睛。

若說苦澀,恐怕顧呈瑜現今也不好受:“阿月,你到底還是不肯十足十地信我。”能讓一向謹慎有餘的沈月華離鄉背井跟隨他,這讓顧呈瑜很是驕傲。曾一度,他從美夢中醒來,輕手輕腳地飛簷走壁到沈月華窗外看她熟睡的容顏。

但難道不論他怎麽做,阿月都不能徹底放下戒備?

沈月華沉默。

“徐依柔的話……”顧呈瑜攥緊拳頭,額角隱隱的有青筋暴起,“都是放屁!”

沈月華心中一驚,猛抬頭。

“誠然,你若是喜歡與我親昵,喜歡與我多說說話,這於我而言都是好事。但我更關注的是你的感受,阿月,哪怕隻是靜靜地與你一起坐著,就已經足夠了。”顧呈瑜話中的真摯讓人動容。

他沒有停頓地接著道:“你不是物品,亦不是工具。阿月,若是有一天你厭煩了我,著惱了我,甚至不願與我共處一室,我也會完全尊重你的決定,我發誓!”

“以大齊千百年來的列祖列宗發誓!”

驚濤駭浪!

沈月華木在當場,隻覺得耳邊顧呈瑜的聲音一點一點擴大,直至鑽入她的靈魂深處。她從未想的如此透徹,原來女子也可以活的像男子一般獨立,一般全憑自己去享受純粹的自由。

或許她心中早就有過這樣的念頭,隻是沒有契機也習慣了不往深處想去。

震驚過後,感動衝破心防。沈月華喉頭哽咽,眼前模糊一片。原以為,她原以為自己愛顧呈瑜比顧呈瑜愛她深,但當顧呈瑜把這番話悉數說出口時,她紛雜的情緒中除卻感動和震撼之外還夾雜了愧疚。

她的愛情終歸還是摻了雜質。

她終究還是愛自己更多一些。

一顆淚珠滾落,沈月華撲進顧呈瑜懷裏,泣不成聲。“對不起,對不起……”顧呈瑜知道她為何要道歉,他們之間別扭的小疙瘩終是被解開了吧?

顧呈瑜摟著顫抖的阿月,胸中瘀堵,心疼不已。

夜幕悄悄地降臨,四周也愈發安靜了。

月光悄悄探頭,灑在一起一伏的朱紅色馬車簾子上,映著白雪,朱簾愈豔。太子和準太子妃的喁喁私語夾著雪花,含糊不清地落入趕車人的耳中,那般親密但著實令人……厭煩!

沒錯,妥妥的煩不勝煩!

趕車人是顧呈瑜的暗衛,年逾四十大關,武功卓絕卻仍舊單身一人。年少時為了練就絕世武學而不屑情情愛愛,年長時卻瞧不上一般的鶯鶯燕燕,現如今他雖然武功確實好得不像話,但夜深人靜時的那種寂寞簡直如附骨之疽一般讓人難熬。

尤其是太子跟太子妃的熱乎勁兒呦,真讓他厭煩得緊。

“周大俠。”琴妙騎著一匹棗紅馬趕了上來,她往車簾處瞟了眼,低聲道,“殿下還沒有要晚飯吃?”

周佟翻了個白眼兒:“殿下哪兒顧得上!”

看到他這般陰陽怪氣的作態,琴妙倒是一點兒都沒覺得奇

怪。這位周佟周大俠那在大齊可是有名的“打遍江湖無敵手”,心高氣傲得厲害,沒成想敗在了太子殿下手裏,這不?好好兒的一個“天下第一”卻是跑來給人當馬夫了。

按照周佟的說法,當初比武時是太子殿下耍詐,他鞍前馬後也隻是要尋得一個再次比武的良機一雪前恥。

甭管是不是真的,他能說出這般話,自然也對顧呈瑜尊重不到哪兒去。

琴妙雖說不奇怪,但並不代表她愛聽。她又是個對太子殿下死忠的,當即便伶牙俐齒地諷道:“是哦,俗話說有情飲水飽,看來俗話誠不我欺啊!”

周佟在琴妙跟前吃過幾次虧,知道自己說不過這個小丫頭,便沒好氣地狠命敲了敲馬車柱子:“有人找!”

車內,沈月華被這麽大的動靜驚了一下,她頓時了然:“原來今日趕車的就是周佟?”

顧呈瑜笑笑:“是個有趣的人。”

他說罷將車簾掀開,看也沒看周佟一眼,“到客棧了?”

“殿下是想進客棧用飯還是在馬車上將就?”琴妙負責這一路的用餐,非常符合她“網羅天下美食”的宏大誌願。

“到客棧吧。”顧呈瑜的眼神落到後麵的一輛馬車上,吩咐道,“自現在起,咱們隻是一隊普通的商隊,我是替父來陳國出貨的少爺成禦,阿月便為少夫人,其餘女子為婢男子做護衛,不可在稱呼上泄漏行藏。”

琴妙有些別扭地福了下身子道:“屬下……哦不對,奴婢知道了。”她瞟了眼從來都表現得興致缺缺的周佟,忍不住衝他皺鼻子,吐了吐舌頭。

顧呈瑜剛想放下車簾,周佟卻一抬掌,運氣讓車簾飄在空中。

他麵無表情地問:“殿下究竟何時才能與屬下比武?”

心中卻是不抱太大希望。

剛開始,這句話他幾乎天天都問。後來被顧呈瑜勒令,才答應一月隻問一次。今日是十二月初,自是要問個明白。但他到底不再是初生的牛犢,豈有不怕老虎的道理?周佟雖然自稱武功天下第一,但還是不敢在顧呈瑜麵前太過於放肆。

“明兒吧。”顧呈瑜悠然地坐回車廂。

“明天就明天!”周佟喜不自勝,他等這一天可是足足等了三年啊!

他摁下腰間的寶劍,眼睛射出精光,但一瞬間後,他卻皺了皺眉,此時這情形隱藏行跡還來不及,太子真的會比武嗎?這時機實在有些不對,難不成太子沒有意識到?

周佟忍不住狐疑道,“當真?”

顧呈瑜挑眉:“當然不真。”

周佟一愣,畢竟從沒有被顧呈瑜當著麵兒戲耍過,登時他便怒道:“殿下,君無戲言!”

“真是可惜了。”顧呈瑜端起茶盅笑了笑,“此時的本公子隻是區區商人之子,秉承奸詐狡黠的角色設定,周護衛怎的突然忘記了?”

“噗!”沈月華忍不住笑出了聲,一時間笑靨如花,媚眼如絲。

看來子瑾對這一次的出遊分外上心,大抵他早就想體驗一次平民百姓的身份了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