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相知,未相逢(三十九)



第七卷:相知,未相逢(三十九)

宴會突然變成了地獄,女人的尖叫,重臣的混亂,幾乎沒有一個人站出來主持一切。

一個又一個的人毒發身亡,口吐黑色的鮮血倒地,場麵一度混亂,越發的嚇人。

錦瑟呆呆的坐在原地看著那些人驚慌的逃走,有的還沒走出幾步,邊毒發身亡了,女人們抱做一團,尖叫著縮在牆角。

慕容尚宇早已經被抬走了,太醫們魚貫而入,急忙為倒地的人們診斷了起來,每一個人的臉色都是驚慌失措的。

“你下不了手,我幫你。”

我幫你。

錦瑟隻覺得渾身顫抖,僵硬得動彈不得,心裏仿佛被冰凍住了一般,麻木了沒有任何的感覺,隻有深深的恐懼襲擊了她的全身。

他幫她?

錦瑟很明白,她沒有在酒杯裏下毒,而慕容修雲根本不可能做這樣的事情,因為慕容修雲也是剛才接收到錦瑟歉意愧疚的眼神時,才知道錦瑟沒有下毒。

他一直很相信錦瑟,哪怕錦瑟舍不得下手,他也不會在暗中補上一刀的,這點錦瑟是相信的。

所以……當時慕容尚宇被抬走時,在她耳邊說的話……就是那個意思嗎?

毒……是他自己下的?

不僅僅是他自己,還有很多……很多,忠於慕容追風的朝臣,也許他們是慕容追風買通的北境內奸,但更多的……是忠於這個國家的忠臣。

可是……慕容尚宇竟對這些人全部下了劇毒,是為他陪葬?還是……隻是為了讓錦瑟更容易的達到自己的目的?

錦瑟顫抖著,這時才聽到不遠處,一直坐在鳳椅上一直沒有動靜的納蘭忻發出的聲音。

“嗬……一切都完了,都完了。”納蘭忻呆愣著坐在原地,錦瑟看她的模樣應該是沒事的。

也是她的聲音突然叫錦瑟明白了什麽,她猛然看向殿堂裏診脈的太醫們,他們一個個搖頭歎息,而地上的人掙紮著,身體一陣陣的**,知道沒有了任何的氣息。

“皇上……”錦瑟猛然叫了一聲,她從來沒有這樣擔憂過。

一直以來她都以為慕容尚宇是那個被蒙在鼓裏什麽都不知道的人,可是他明明有著一顆比任何人都要敏銳都要敏感的內心,一切的一切他又怎麽會看不出來?

不知道他是如何知道的,但是錦瑟此刻肯定的是……他一定知道了。

哪怕不明白全部的事情,但是一定感受到了其中的暗湧,而他最終的決定,就是幫她一把,哪怕她要的是他的命!

他知道她會下毒……所以才會說出她下不了手的話來,他知道她沒有下手……所以他自己下手了。

慕容尚宇……

錦瑟連滾帶爬的從階梯上爬了下來,殿堂裏大家還亂做一團,屍體和黑色的血到處都是,她卻仿佛什麽也看不到了。

搖搖晃晃的站起來,踉蹌著越過屍體,踩著鮮血,朝門外奔去。

“六郎……”葉玲看著錦瑟這樣出去了,幾乎失魂落魄的忘記了慕容修雲的存在,她不由得開口提醒了一下,“錦瑟她沒事吧?真沒想到,她會這樣的傷心。”

慕容修雲依舊淡定,雙眼深沉,微微的眯著,卻是笑了起來,“她沒事的。”

葉玲點了點頭,看這慕容修雲那深不見底的眼睛,她不敢再看,因為她不僅看不穿,她還害怕,害怕那銳利又深沉的眸子將她看穿了。

不知道為何,心裏有些不安,她死死的扯著慕容修雲的衣袖,小聲道:“現在事情變成了這樣……可如何是好?”

“一切按原計劃進行,隻要你父親和大哥那裏不出差錯,一切就沒有問題。”慕容修雲轉眼,看向比自己矮了一個腦袋的葉玲,看著她低著頭隱藏著自己的表情。

“嗯,父親和大哥說過了,他們一定會支持我們的!”葉玲咬唇,雖然事實如此,可是不知道為何,她突然覺得渾身惡寒,因為感受到了慕容修雲的眼光停留在她的腦袋上。

她突然有一種,他們之間的關係,仿佛變得不一樣了。

以前……她什麽都不知道的時候,她樂在其中,卻也擔憂著有一天慕容修雲會不會不喜歡自己了,擔憂著有一天她人老珠黃了,他就嫌棄自己了。

如今她什麽都明白了,明白了慕容修雲的為人,明白了他內心的黑暗,卻叫她越發的深陷其中,因為她知道慕容修雲需要她,需要她家族的幫助,為此……他可以答應她所有的要求,也可以答應他父親的要求。

比如立她為後。

這明明應該是必須的,她是他的妻子,當他成就大業,她就會是他的皇後……這明明,是應該的。

而如今,成為了談判的條件。

就如同他們的關係一般,以前她覺得一切都是正常的,是應該的,本就該如此的,但是會常常擔憂著失去一切。

而如今,她更明白的是……她和慕容修雲的關係仿佛牽扯更深了,她了解了真實的他,比表麵來得更加殘忍,更加冷酷……也更叫人覺得恐懼。

而維係他們的,是利益,是權利……是互相需要,這是一種永遠也不會腐朽的關係,隻要相互需要,那麽這就是世界上最牢靠的關係。

這樣的牽扯,比以前更牢靠吧?因為一個不被需要的人,是配不上慕容修雲的,葉玲深深的明白這一點,所以她看著錦瑟離去的身影時,她想留意慕容修雲的表情。

因為錦瑟……以後再也沒有用處了。

對於一個冷血無情,甚至陰冷殘暴的下棋者來說,沒有用的棋子,就該被丟棄了吧?

葉玲小心翼翼的看著慕容修雲,心裏竟有些激動,有些慶幸。慶幸她對於慕容修雲來說,是有用的,不僅是現在,以後……永遠,她都會對慕容修雲有著無數的好處。

所以她雖然害怕他,但是她更有信心的是,他們之間的關係……一定會變得更牢靠的。

*

錦瑟急匆匆的跑到了偏殿,侍衛們將慕容尚宇帶到了這裏,並且太醫們也早已經開始施救。

當錦瑟滿身積雪,渾身狼狽的衝進門時,太醫們個個搖頭晃腦,臉色鐵青,空氣凝重得幾乎都要叫人窒息了。

“怎……怎麽樣了?”錦瑟渾身顫抖著,她從大雪地裏跑來,身上繁複華貴的衣服都已經濕了,她已經不知道是因為冷還是因為害怕,才叫她一直顫抖不停。

仿佛連心跳都停止了一般。

沒有人回答她,因為情況是所有人都已經看見了的,慕容尚宇臉色蒼白,唇色鐵青,明黃色的龍袍上染滿了黑紫色的血,看起來異常的恐怖。

在這靜謐得幾乎窒息的空氣裏,除了大家的歎息聲,錦瑟還聽到了慕容尚宇氣若遊絲的呼吸,幾乎已經要停止了,已經快要聽不到了。

錦瑟顫抖著,一步步的走到了床邊,看著慕容尚宇雙目緊閉的躺在床上……

她才知道,自己做不下毒的決定是對的,因為她就是不想看到慕容尚宇變成現在這個模樣。

她不想……不想傷害任何人,任何對她好的人。

而如今,不論她怎樣避免,怎樣補救……結局都已經無法改變了。

當初她要堅持親自來做這件事情,是因為她不想假手他人,這事是她必須做的,而且若不是她做這件事情,那麽……換做任何人,就永遠沒有後悔的餘地了。

也許錦瑟一開始就知道自己下不了手,所以才堅持自己來做,她想……起碼她可以後悔,可以不下毒,然後再自欺欺人的以為這樣他就可以逃過一劫了。

錦瑟的身體軟綿綿的倒在床邊,她緊緊的握住了慕容尚宇的手,那雙手很細嫩,是從來沒有幹活的手……從小錦衣玉食的手。

他也許是最高貴的人,是平常人永遠隻能仰望的神……可是他卻這樣的淒慘,他得到的永遠比他失去的還要多。

“為什麽?”錦瑟隻想問這一個問題,為什麽慕容尚宇要這樣做?為什麽在知道她的真實目的時,沒有拆穿她,沒有報複她,甚至連質問都沒有,竟然……

竟然……讓一杯毒酒斷送了他自己,來圓滿她的心願。

“錦兒……是……你嗎?”微弱的生意,幾乎比蚊子的聲音還小,可是錦瑟聽到了,甚至屋子裏的所有人都聽到了。

因為空氣那樣的安靜……

“我在,我在這裏……”錦瑟焦急的握著他的手,看著他掙紮著睜開了已經滿是血色覆蓋的眼睛。

“我……我終於……做了一件……對的……事了吧?”慕容尚宇微微閉眼,虛弱的勾起了笑容來,他想握緊錦瑟的手,因為這是第一次,錦瑟這樣緊緊的握住他的手。

她為他傷心,為他哭泣。

“一個……我自己……做的……對的決定……”

慕容尚宇的語氣雖然很微弱,可是卻那樣的滿足,滿滿的滿足。

所有的人都不知不覺的退了出去了,因為早已經沒有回天之力,慕容追風也已經不在南陵,所有的人內心都已經絕望了,仿佛已經看不到南陵的未來了……一切,都已經完了。

“不,不要……不要這樣,為什麽要這樣!?你為什麽要這樣做!?”錦瑟幾乎咆哮了起來,眼淚噴湧而出,她撲在慕容尚宇的身上,失控的大喊了起來。

可是她的聲音異常的沙啞,咆哮著卻幾乎一點也不尖銳,甚至沙啞得失聲了。

“我說過……”慕容尚宇的手微微一動,他想最後一次抓緊她的手,可是他已經做不到了,他自己下的毒,他自己知道,沒有人可以救他。

慕容尚宇笑著,眼睛掙紮著困難的眯著,他想再看她一次,可是他眼前一片血色的迷糊,什麽都看不到了……

他的眼角有血流了下來,眼睛已經全部被血充滿了,可是他還是笑著,甚至他感受不到一點的痛苦。

“我說……過……隻要你開心……我什麽……什麽都……可以做到。”他微弱的聲音,幾乎像微弱的呼吸一般漸漸的消失,“你沒有……下手……我真……高興……很……高興……”

“你舍……舍不得……我……”

慕容尚宇的手微微的僵直,錦瑟緊緊的握著他的手,而他微微半眯著的眼睛也微微的閉上了,眼裏的血色漸漸被黑暗籠罩了。

“好……高興……能……給你……你想……要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