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相知,未相逢(二十六)
第七卷:相知,未相逢(二十六)
北境使臣的到來,仿佛給這已經深秋的天氣帶來了最後的一絲冰涼。
之前還仿佛一直是炎熱的夏天,轉眼一變,在接待北境使臣時,便已經是烏雲密布,秋風瑟瑟。
錦瑟站在窗前,身上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她不知道為什麽她可以恢複得這麽快,禦醫說這簡直是他們行醫幾十年來,見過的恢複最快的病人了。
連早已經被鐵釘釘碎的腳踝骨,都仿佛每天在以感受得到的速度康複著。
原本,她應該永遠也站不起來了,可是現在卻能勉強拖著受傷的腳支撐著,歪歪斜斜的走上那麽幾步。
甚至連一開始錦瑟感受到的那種蝕骨的疼痛,都在一天天的減輕,她的感覺肯定不會錯,從她上次中蠱事件算起……她的恢複速度仿佛就這樣的驚人了。
當初的大夫也說,她那滿身毒蟲爬過的傷痕,是不可能愈合的了,可是如今她的肌膚還是一如既往的完美無瑕,蠱蟲事件,沒有在她的身上留下一絲的痕跡。
如今滿身皮肉外翻的鞭傷好得這麽快,已經結疤了。
“姑娘,喝藥了。”香雪的聲音輕輕的響起,仿佛心情還不錯,眼裏也帶著幾分笑意,將錦瑟的藥給抬了上來。
錦瑟從窗前轉身,有些苦惱的皺了皺眉頭,因為從香雪跨門進來的那一刻,她仿佛就已經聞到了那藥獨特卻的味道。
不是一般的中藥苦味,帶著一種叫人難以忽視的腥味,而且……
錦瑟看了看那藥碗,白瓷的碗,裏麵原本應該黑色的中藥汁,卻總是帶著一種暗紅色,隱藏在那黑色的藥汁裏,仿佛有一絲絲的血腥一般。
聞著這藥難聞的味道,錦瑟不由得皺了皺眉頭,“為什麽每次藥都這麽奇怪,和我以前在山莊時喝的一樣?”
她總覺得,這和山莊上的藥是一樣的,一樣有種叫人難以忍受的血腥的味道。
“應該是吧。”香雪的眼眸一閃,將藥放在了桌子上,才笑了起來,“藥不都是一樣的嗎?何況如今姑娘身上傷口結疤了,未免留下疤痕,所以喝的應該是一樣的吧?”
錦瑟愁眉苦臉的點了點頭,別過了臉,幽幽的歎了一聲,“也不知道公子那裏如何了?北境的使臣都來了三天了,叫人在意得很。”
“唉……”香雪也歎了一聲,悄無聲息的將藥又朝著錦瑟的麵前挪了挪,才道:“主子的事情,每一件都會做得好好的,除了……叫我盯著你喝藥這一件事情,真是一天比一天困難了。”
錦瑟有些不好意思的轉過頭來,看著香雪故作嚴肅的臉,她忍不住笑了起來,“好吧,這都被你看穿了,我喝還不行嗎?”
香雪每日都要看著她喝藥,一滴不都可以剩下……說是慕容修雲親自吩咐她的,每次她都那樣恪盡職守,哪怕錦瑟找借口想耽誤一分鍾的時間,她都不允許。
抬起了藥,錦瑟微微皺眉,真的沒有想過,原來喝藥是這麽一件痛苦的事情。
忍著胸膛裏有些惡心的衝動,她狠狠的閉住了氣息,一抬頭將藥一滴不剩的喝光了,然後在皺了一張臉……一呼吸,就覺得滿嘴都是一種無法忍受的腥味。
竟是比藥的苦味還濃重許多,越發的叫她覺得……這藥,真是腥得像是摻了人血一般。
香雪眉開眼笑的遞了蜜餞過來,錦瑟忙含了一個在嘴裏,酸甜的味道才將她反胃的血腥氣息壓了回去,也叫她的臉色好看了一些。
“總覺得這個藥怪怪的。”錦瑟還是忍不住皺眉。
而香雪以最快的速度收拾了藥碗,看著錦瑟的樣子,不忘道:“管他呢,能治好身上的傷就好了!”
說罷,已經退出了門去。
錦瑟一歎,卻又不知道哪裏出了問題。
看著窗外陰沉沉的天,錦瑟仿佛記得今天是在皇宮宴請北境使臣的日子,算算時辰,該是差不多了,可是天氣竟是這樣的不好,黑雲重重,連風都有一絲不尋常的狂暴之氣一般。
今天……慕容修雲應該會去參加宴會吧?
自從上次見過一麵後,他再沒有來過了,錦瑟隻安心養傷,都沒有踏出過甘泉宮一步。
慕容尚宇也是……自從那天錦瑟無法控製的說出那些話後,他再也沒有來過了,隻是甘泉宮的一切都是如同以前一樣,她還是貴妃,享受著一切貴妃的待遇。
不一樣的,隻是沒有了以前總在她身邊的寵愛她的皇帝而已。
也許不見也好,對於慕容尚宇和她來說都好……時間過得那樣的快,錦瑟隻希望,慕容尚宇可以早些想明白,而她……到底又能不能在這段時間裏調整好自己的心態?
然後平心靜氣的看著……每個人的命運悄然而至?或者說,是在不知不覺中,向著被慕容修雲一手掌控,一手編織的命運一步步的淪陷,她到底,能視而不見嗎?
可是她知道,她不能做任何事情,隻能眼睜睜的看著,因為對於她來說,沒有什麽比慕容修雲更重要。
哪怕自己心裏一直在掙紮,在糾結……可是她也隻能默默的看著一切,暗自裏一點點的發展著,如同這秋日有些狂躁的風一樣,錦瑟每每想起這些事情來,都覺得心裏一樣的煩躁。
“晴雨,我想出去走走。”錦瑟知道,晴雨一直守在門外的。
不過剛說完,片刻晴雨的聲音就在門外響起,“是。”
說罷,晴雨便進了門來,推來了放在門邊的小輪椅,木製的輪椅,雖然有些笨重,但是卻是她如今這個跛腳人最佳的出行工具了,從她醒來到現在……都沒有坐過。
這是慕容追風遣人送來的。
雖然錦瑟似乎還沒有見過他……但是卻一直能感受到,他就在她的左右,並且時刻關注著她,雖然……他並沒有出現在她的麵前。
錦瑟不知道為什麽,慕容追風既然破天荒的沒有來見她?是發生了什麽……
晴雨將她扶到了輪椅上坐好,然後推著便出了宮殿,花園裏的鵝卵石的路用輪椅走起來有些顛簸,晴雨推得很慢,身後也沒有跟著什麽人,香雪送了藥就跑了個無影無蹤。
“我們……去禦花園走走吧。”錦瑟心裏一動,香雪不在,晴雨一般是不會拒絕她的要求的。
“是。”果然晴雨點了頭,然後推著輪椅轉了方向,朝著禦花園裏走去。
錦瑟記得……宴會,該是在禦花園的湖心小築裏舉行,如今傍晚悄然而至,天空黑雲密布,叫這天早早的便暗了下來,湖心小築遠遠看去,就是一片燈火輝煌的模樣了。
晴雨推著錦瑟在湖邊輕輕的走著,湖中心隱隱傳來了樂聲,看起來熱鬧極了,錦瑟的眼不住的在那遙遠的穿梭的人群裏尋找著,可是太遠了啊……她找不到他的身影。
宴會上總是安靜坐在角落裏的他,怎麽可能和錦瑟遠遠看去那些熱鬧的身影一樣呢?
也許見不到吧?
錦瑟幽幽一歎,有些失落。
要去湖心小築,要乘船過去,但是若是錦瑟去了,難免尷尬……因為宴會上不僅有她想見的慕容修雲,還有慕容追風和皇帝呢,這兩個……叫人不省心的雙胞兄弟。
“姑娘,你看……”晴雨突然極其輕微,卻又有些驚訝的喚了一聲。
錦瑟的視線從湖心小築拉回,卻看到一個身影快速的穿過前方柳樹群的陰霾之中。
錦瑟一愣,已經道:“你看清楚是什麽人了嗎?”
“是個生麵孔,穿著便衣
……”晴雨皺眉,輕聲道:“好像,帶著銀麵具!”
正因為是這詭異的模樣,所以在叫晴雨注意到的。
銀麵具?
可是錦瑟的心卻猛然一跳,仿佛全身的毛孔都緊張得豎立起來了一般,難道……是在慕容追風那秘密的竹林裏遇到的那個人?那個……見過她真麵目的人?
“上去看看。”錦瑟幾乎一秒便已經做了決定。
“可是……”晴雨有些猶豫,畢竟錦瑟的腿腳不便,輪椅行走在地上,聲音很大,不方便隱藏行蹤。
“這是皇宮,我們不必偷偷摸摸,湖心小築就在不遠處,那裏舉行宴會,定然是守衛重重,不會出問題的。”錦瑟當然明白情況,當然也能第一時間掌控對自己有利的一切。
晴雨隻猶豫了一秒,便推著錦瑟朝著那柳樹群走去。
這湖邊的柳樹是很多的,剛過了夏日,柳樹還茂密得很,湖邊的風更大,也更狂躁些,吹得垂柳的枝條胡亂的擺動著,讓眼前的景象更複雜。
走過了那幾顆柳樹,卻沒有發現那個人的蹤影,錦瑟和晴雨警惕的查看著四周,柳樹的枝條就在她們的身邊搖來晃去,隱隱還能聽到湖心小築上傳來的笙歌。
“找我?”突如其來的聲音,錦瑟一驚,卻已經看到身後晴雨緩緩倒在了地上,下手竟是這麽快?晴雨竟連反映的時間都沒有便被製服了!
錦瑟想叫,而那叫人恐懼的冰冷壓迫的氣息頓時從身後迫近,將她全身都籠罩在了那叫人無法呼吸的壓迫之中。
“別動!”那低沉卻又威嚴的聲音,與那日在竹林裏的銀麵人一樣,明明過去那麽久了,可是錦瑟卻覺得那聲音還是那樣清晰的和她記憶裏的重合了。
她竟然記得那樣的清楚。
錦瑟沒有動,因為她感覺到那人就在她的身後,他的氣息那樣的近,那樣的危險,叫人不由自主的顫栗,那是錦瑟從慕容修雲身上都感受不到的一種……近乎死神來臨一般的壓迫感。
這種氣息比慕容修雲的更強,而且毫不掩飾,隱含著危險……血腥甚至一種暴戾的壓迫。
“你到底是什麽人?”錦瑟哪怕全身僵硬,但是卻也沒有亂了方寸,她的眼無比的陰沉,麵無表情的冰冷叫她看起來有一種臨危不亂的平靜。
“這話該我問你吧?”那人身上的氣息撲鼻而來,一轉眼,他已經站在了錦瑟的身前,那樣的近。
錦瑟看到他身上精致的衣衫,腰間的環扣,甚至他放在腰前的手掌,五指修長,肌膚如玉,指甲飽滿圓潤,輕輕的放在腰間,竟是那樣漂亮的一隻手。
她沒有抬眼看他,因為不看也能確定那銀麵下精致的下顎,還有微微勾起的自負卻涼薄的笑意。
“是後宮冠絕後宮的錦妃娘娘?”銀麵人的手輕輕伸來,捏住了錦瑟的下顎,他的手沒有看起來那樣的完美,甚至指尖都有些粗糙,而且異常的冰冷。
他將她的臉抬了起來,錦瑟看到了自己印象裏一樣的銀麵,和她猜想的一樣的菱角分明卻完美精致的下顎,還有他勾起的笑容。
明明隻是那樣一絲微微的笑意,卻叫人覺得孤傲得仿佛將世界都踩在了腳底一般。
銀麵下的眼睛深沉一片,卻噙著幾分玩味,目不轉睛的看著錦瑟的臉,接著道:“還是訓練有素冰冷無情的殺手、細作?”
“又或者,隻是一個被親人所叛,無家可歸,隻能任由別人擺弄的可憐棋子?”他的聲音具有別樣的穿透力,仿佛狠狠的打在了錦瑟的心上,一陣的顫動。
錦瑟猛然抬起眼來,不可思議的盯著眼前這高大的身影,看著他高高在上仿佛君臨天下的自負與高傲,張口卻是顫抖著,結巴的問道:“你……你,你怎麽知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