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夏生歡的心意
夏生歡渾身一震，驚訝地瞪大眼睛看老和尚。原來真的有人擁有那種能看破前世今生的能力。雖然她以前總是相信一句話，叫做子不語怪力亂神，但是，如今，她覺得這個世界上可能真的存在一些科學解釋不了的神秘東西。譬如她的重生，她的死而複生。
吳墨的神情，比之夏生歡，可以用不敢置信來形容。畢竟，夏生歡剛開始已經猜到老和尚找她談話的內容，而吳墨卻是在一無所知的情況之下，驟然得知這個消息。
吳墨嘴唇顫抖地盯著夏生歡，想從她臉上細微的神情之中，得出另外一些他想要的信息，可是，很可惜他什麽也沒有得到。
夏生歡的表情卻漸漸地平靜下來。
“你卻是也是夏生歡。”老和尚突然又開口說道。
夏生歡這次笑了。
而吳墨卻一頭霧水地看著兩人，左看看自己的師父，前看看和自己從小長大的夏生歡，他真的完全不明白他們兩個在說什麽，心想，你們兩個讓我留在這裏難道是要我做一個花瓶般的陪襯，喂，又沒人幫他解釋一下怎麽回事。
老和尚身形不動，但吳墨就是覺得師父剛才很不滿意地看了他一眼，果然，隻聽師父突然開口命令道：“你去那一邊陪陪趙施主。”
唔——師父果然是因為嫌棄他心神不寧，沒有慧根，不能看透他讓他看透的東西，而對他心裏厭煩了。
想到這裏吳墨趕緊開口補救道：“師父，你不要趕我走，這次我一定會凝神靜心地好好體會的，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嘛~”為此，吳墨這個臭不要臉的居然連雙手抓著老和尚袖子撒嬌的招數都使出來了。
一個大男人居然……能小女兒情態成這樣，尤其還是在對待自己的長輩的情況之下，目睹這一切的夏生歡，摸了一把胳膊上的雞皮疙瘩，心裏一陣汗顏。
老和尚對吳墨卻毫不動容，麵無表情地繼續命令道：“你去吧。”
這個世界上，吳墨誰的話都敢不聽，但是唯有一個人的話，他必須聽，那就是養了他二十多年的師父。
吳墨一步三回頭的離開後，隻剩下老和尚和夏生歡的兩個人，氣氛一陣沉默。
夏生歡是真不知道不知道要和她這位和尚幹爹說些什麽，總不能談一些她自己一竅不通的佛經之類的東西吧。而老和尚低垂著眼睛，兩條白花花的長眉毛落在臉頰邊，一臉嚴肅，不知道在盤算著什麽。
夏生歡自己本身對麵相有些研究，不用看老和尚這種長到垂下來眉毛的人，必定就是那種傳說中的老不死。記得在前世這位和尚幹爹，在她出事前已經一百多歲的高齡，但是身體比小夥子還要硬朗，感冒發燒從來都不會沾到他的身上，簡直和老神仙沒有什麽區別。
過了差不多十分鍾左右，老和尚才抬起眼皮看向夏生歡，淡淡地問道：“你對他有什麽想法嗎？”
夏生歡當然知道老和尚說的他，就是趙錦程，根本不用他明確的指出來她心裏就已經明白了。
隻是她不明白老和尚怎麽突然開口問這個，任誰見了一個出家人問這個也覺得怪怪的。
“什麽想法？”夏生歡還是乖巧地問了一句，打算搞清楚他的真正意思。
“就是你猜的那樣。”
“哪樣？”
“情緣。”
夏生歡朝老和尚微微一笑，說道：“那麽我對他的想法也就是幹爹你心裏想的那樣。”也打著馬虎眼。
夏生歡這一招以其人之道還至其人之身，讓老和尚半天沒有開口。不知道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給氣找了，還是實在無語到對夏生歡沒話說。
夏生歡的猜測是兩者都有。
老和尚卻突然又開口問道：“你覺得你為什麽從樓梯上摔下去會看到那些東西？你明明覺得你的靈魂已經飄出身體，自己已經死了，卻後來又詭異地活了過來，這其中的緣由你知道嗎？”
夏生歡搖搖頭，還開口多此一舉地說道：“不知道，師父您的想法是什麽？您個人認為？”一臉狗腿加虔誠的模樣。
老和尚對於夏生歡的轉變明顯吃了一驚，臉上很快閃過一絲驚訝的神色，眼睛冷冷地看向她。
這種神情，夏生歡是第一次看見，即使她認識老和尚前前後後加起來有小班輩子。因為你要是讓出家人露出一個正常人的神情，也實在是太難了。
因此，夏生歡心髒被駭得劇烈一跳，笑臉貼在人家冰冷的屁股上，表情隻能沒精打采，她現在整個人都感覺不好了。
“你在圖謀什麽”隻聽老和尚看了夏生歡半響，不但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反而繼續開口問道。
“報仇。”
夏生歡倒是很直白。她對於自己的親人一向很直白，譬如說這位和尚幹爹，譬如說吳墨那個娘娘腔。倘若趙錦程以後問她的話，她想她也一定會直言不諱。
老和尚突然又笑了笑，看著夏生歡理直氣壯的臉，說道：“你倒是不打算瞞著我，剛問你，你就回答的這麽直白，說話還是那樣不經過大腦思考。”
夏生歡看著老和尚情緒好起來，也聳了聳肩膀，挑了挑眉毛，心情也不有的放鬆。
“你真的要報仇？”老和尚再一次變臉，嚴肅地看著夏生歡，鄭重地問道。
夏生歡抿了抿唇，堅定地點點頭。
“你確定？”老和尚又問道。
夏生歡回答道：“即使付出一切代價。”
老和尚雙手合十，口中宣了一聲低沉地佛號，聲音之中充滿了蒼涼的味道。
“我想勸你一句，放過仇人，放下往日種種，放下心中的恨，其實，就是放過苦惱，放過艱難，放過你自己。反之，亦然。”
夏生歡輕輕地搖搖頭。
“唉，你這又是何苦。”
夏生歡雙眼緊緊盯著老和尚的臉，笑容苦澀，隻是一刹那間，五官痛苦到扭曲的地步，嘴唇顫抖，說出來的話仿佛淬了毒藥的刀。
“幹爹，你回去問一問佛祖，我放過他，可是，又有那個人可放過我這個無辜的女人，我那被任意踐踏的前世，如今的噩夢和創傷，誰來幫我撫平。”
這把刀傷自己七分，傷敵人三分，玉石俱焚。
“那那位趙施主在你心中，又是什麽地位？即使在你計劃實施的整個過程中，或者在事後會傷害到他的話，你會不會因此而放下你的仇恨？”
“我……”
“你說實話。”老和尚強調了一句。
“幹爹，我……”
“歡子，你先好好想一想再說，不要說出自己做不到，還會讓自己後悔的話。”老和尚又打斷夏生歡補充道。
夏生歡嘴唇幾度開合，但是，那個否定的答案，卻怎麽也說不出口，就如同喉嚨裏吞下了一把刀似的，咽不下去，吐不出來，那樣難受痛苦。
在夏生歡的腦海裏，浮現出的是趙錦程的臉，諷毫不留情刺她的趙錦程，即使手受傷了還給她做飯的趙錦程，做噩夢安慰她的趙錦程，毫不客氣威脅她的趙錦程，住院無時無刻不在關心她的趙錦程，還有曾經在危急時刻救下她一隻手的趙錦程，還有為了給被飯嗆住的她而燙傷手臂的趙錦程，以及……抱著渾身是血的她，滿臉鼻涕眼淚，瘋了一樣朝醫院跑的趙錦程。
很多很多的趙錦程，撲克臉，認真的樣子，強勢的樣子，害羞的樣子，流氓的樣子，沉靜的樣子，誘惑的樣子……
夏生歡發現一個可怕的事實，她確定她不是在做夢，這個事實，讓她整個人顯得恐懼。
她的心髒裏，肺裏，肝裏，甚至全身上下的每一滴血液，每一個細胞裏都被一個人的影子占據。
這是多麽讓她恐懼的一件事情，她以為他對她好，她坦然受之以後，沒心沒肺和他過日子，再利用利用他打倒王宇之後，把一切的名利作為補償，她全身而退再去尋求自己的幸福。她曾經以為，趙錦程一天一天占用她思維太長的時間，是由於他每天在他眼前晃的原因，實屬正常。
卻不知，命運，或者說是趙錦程本人，早就給她下一個黃金鑄造的牢籠，她的身體
離不開出不去，她的心不像離開也不想出去。因為，裏麵充滿了愛，溫暖，這兩種會讓人變得脆弱而恐懼的東西。
老和尚盯著夏生歡的臉看了半響，夏生歡也表情茫然地和他對視了半天。
夏生歡的表情已經說明一切，老和尚便了然於心地問道：“那麽你還要報仇嗎？”
夏生歡咬了咬蒼白的嘴唇，低下頭，沒說話。
老和尚又開口說道：“你的身體雖然很年輕，可是你的靈魂真正是否成熟隻有你自己知道，生命中，有很多東西比恨重要，你要知道，恨隻是微不足道的雲煙而已。”
“那你的意思是愛比恨重要嗎？”夏生歡抬起頭，眼睛直直地看著老和尚問道。
“你這樣問一千個人，一千個人的回答，你要怎麽做，其實真正的答案在你自己心裏。成魔也罷，成佛也好，都在你的一念之間。”
夏生歡繼續咬了咬嘴唇，“那麽，愛能夠讓一個人忘記恨，忘記恥辱，忘記噩夢，從新過上幸福正常的生活嗎？”
“全看你自己。”老和尚把右手放在自己胸口左心房的位置上，“問問你自己的心，它說行，就行，它說不行，就不行，一切全看你自己的選擇。”
“選擇？”
“對，選擇，選擇不隻是決定了你的造化，並且會影響很多人的命運，就像是一個蝴蝶效應。”
“那意思倘若我不去懲罰那些壞人，也算是我自己在積德行善良。可是就讓他們一直為所欲為？那我做不到，我不能忘記我曾經受過的苦，害我的人，我不能坐視不理，我要公道，我要公平，我要屬於我的平平靜靜的氣息。”
短短的說這幾句話的功夫，夏生歡把嘴巴都咬出血來，蒼白的嘴唇上一片豔紅色，和她蒼白到透明的肌膚比起來，妖豔的很，顯得十分詭異。
老和尚繼而不不知道這是第多少次歎氣，他撫摸著夏生歡的頭，就如同小時候那樣，用慈祥寬容父親般的目光，看著她。
“每個人頭頂三尺都有神明，惡有惡報，善有善報，傻人有傻福，人生自古都是難得糊塗。傻孩子，那些壞人自有他們的報應，不信你就慢慢看著，你又何必搭自己和對自己來說最重要的人，去教訓一個老天遲早都會教訓的人。你不是從小就像師父和墨小子誇你自己冰雪聰明，怎麽活了兩輩子連這個道理都不懂了。”
“可是……”夏生歡任老和尚的大手把她腦袋上的頭發揉的一團亂，“那要是老天爺一個不疏忽放過他們怎麽辦？”
老和尚被夏生歡這個孩子氣的問題逗笑了，本來撫摸她頭頂的那隻手，該為拍打，下手還挺重的，夏生歡的腦袋跟小雞吃米似的，一點一點。
“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你好好想一想，是自己的幸福重要，還是壞人的報應重要，上輩子過得那麽苦，難道這輩子，你還要重蹈覆轍。那你重生又有什麽意義可言。”
夏生歡聽了老和尚的話後，茫然地想，是啊，要是一直報仇報仇這樣下去，或許有一天她會不擇手段，利用身邊的每一個人，那麽到時候，等一切結束之後，眾叛親離的是她，不幸福的也一定是她，她與那些她所痛恨的人又有什麽區別。
“你不知道你重生的真正前因，更不知道前段時間你昏迷的時候，為什麽能夠看到那些東西，可是，命運所給予你的厚愛，卻在你如今所經曆的後果之中。”老和尚目光深沉地看著夏生歡，慢慢地說道。
“那我重生是不是……”夏生歡看著老和尚慢慢站起身，看著他轉過身從低垂的眉眼中，那種普度眾生脫離苦海的大慈大悲的神情，腦子裏忽然靈光一閃，“和趙錦程有關係？”
老和尚突然回過身來，目光如炬地看向夏生歡，過了好一會兒時間，他雙手合十，才開口莊嚴地說道：“你好自為之。”
老和尚從來不知道夏生歡重生後，變得如此敏感，甚至可以說是聰明，仿佛那一種第六感是老天爺給她的補償一樣。
尤其，是遇到關於她身邊最重要的人的時候，隻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