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夜月深情



“可是陳某的仇人是李昭和,不是你花夜月!”陳思遠生了氣,一揮袖子站了起來。花夜月長歎一聲:“你們這是血海深仇啊,你殺了她都完了,這多不解恨啊!她殺的可是你最心愛的女子,讓你如此痛苦,你難道不想讓她也嚐嚐這種滋味?”

陳思遠眉頭一揚:“那你說怎麽辦?”花夜月端起杯子,喝了口熱水,含情脈脈的看向李昭和,無比深情的說:“我是她的夫君,是她一生的依靠。如果我死了,她便守了寡,我那未出生的孩兒便沒了爹,那還不讓她痛不欲生?你看,陳掌門,相比較而言,是不是殺了我,更能一解仇恨?”陳思遠瞅了瞅花夜月那雙大眼睛,有些遲疑,話雖說不錯,可是他聽著怎麽有種上當的感覺呢?

花夜月又在那邊不住聲:“掌門公子不要在猶豫了,機不可失,你快殺了我吧。殺了我讓她痛苦吧。”

李昭和憋的肚子疼,聽他這話盡是想笑。碧荷和黃芍看了一眼,又是想笑,又是擔心,麵上表情更加複雜了。

陳思遠被他越說越蒙,又覺得被算計了,又覺得他的話還挺對,也不知道該不該答應。花夜月站起來走到他麵前,將他胳膊一拉,“走吧,走吧,大丈夫當斷則斷,你不能欺負一個大肚子的女人啊,打架是男人的事,女人是要被嗬護的,尤其是我的和兒如此美貌,我這夫君怎能讓別人打她?還是男子。對吧,換成是你,也不能容忍男人打你媳婦吧?看在同是男人的份上,咱們就來個了斷,拿出個掌門的樣子來,走走,快走吧,去找個幹淨優雅的地方,說不定我要死在那裏啦。”說著回頭無比含情的看著李昭和:“夫人,我走啦,你要好好照顧咱們的娃兒,如果我再也不回來,你就改嫁吧。我花夜月,一輩子就愛你一個,永遠都不會變心的。夫人,你保重,為夫的去也!”說著一揮袖瀟灑的拉著陳思遠走了。三個紅衣服的女人傻呆呆的看著二人越走越遠,心裏不知是什麽滋味。

李昭和看了看放晴的天空,還有那個粉紅的背影,心裏有些酸,雖然他話說的無比輕鬆灰諧,可是卻也是實話,也許,他真的回不來了。

三個人都不說話,靜靜的看著外麵。陳思遠和花夜月走後,天山的弟子們也跟著走了,院外除了暖暖的陽光就隻有枝頭上鳴叫的鳥兒。幾人什麽也不做,就那樣的呆呆看著院外,看著蘺芭柵欄,看著那扇黑木門,等了又等,等了再等,等到李昭和的藥力過去,身子能動了,又等到夕陽西下,天已昏暗,那門外依陽什麽也沒有。院外的屍體還是那裏放站,血已染紅了濕窪窪的土地,終於黃芍和碧荷相繼站了起來,走到院外將屍體處理了,李昭和倚在床上等了一會兒,便又陷入了夢鄉。

“姑娘,姑娘!”碧荷一臉淚痕的推搡著她,李昭和睜開眼睛,皺眉:“怎麽了?”黃芍抹了抹紅腫的眼睛,語不成聲的說:“公子,公子他被陳思遠一劍刺入心脈,去了!”“怎麽可能!他不是鳳凰穀的少穀主嗎,怎麽會死?”碧荷哇哇大哭:“陳掌門武功奇高,公子不是他的對手。公子臨走前說,要姑娘好好保重自己,他在下麵也會守在姑娘身邊的。嗚嗚,……”“都怪你,都怪你!”黃芍忽的撲上來掐住她的脖子,麵孔猙獰,“要不是為了你,穀主也不會死!你這個妖精,你這個害人精!”李昭和喉間被壓的痛苦無比,臉漲成了紅色,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雙腿不住的踢打:“放開!”

“放開!”李昭和大叫一聲,忽的睜開眼睛。碧荷和黃芍齊齊奔來:“姑娘,你怎麽了,你做惡夢了?”李昭和大喘著氣,看到她們兩個便不由自主的後退了一下身子。剛才她夢到花夜月死了,這兩個人想掐死她,雖然是作夢,可是現在看到她們心裏還是不舒服。

李昭和看了看外麵,黑漆漆的“什麽時候了?”

黃芍道:“還半個時辰天就亮了。”李昭和點點頭,又躺下閉上眼睛,卻再也睡不著。一整夜了,花夜月還沒有回來,恐怕真的已經是凶多吉少了。李昭和心裏酸酸的,有點痛。這個少穀主,難道真的要因她而死嗎?為什麽要這麽傻,明知道她已為人婦,況且還懷有身孕,為什麽不能放開她,偏要自找苦惱?

“姑娘,你起不起?”黃芍低聲詢問,李昭和裝作沒有聽見,不回答。

又過了許久,天亮了,忽然一聲大笑,三人同時唰的站起,向外奔去,隻見花夜月粉衫飄飛,喜不自勝的跑進來:“娘子,娘子,剛出鍋的,還冒著熱氣的,梅花糕啊,梅花糕!”三人一呆,花夜月已奔到李昭和麵前,將荷葉包著的梅花糕舉到她麵前,還冒著熱氣,笑眯眯的說:“我可是等了半個時辰,趕的第一鍋啊,娘子,嚐嚐?”李昭和臉色一沉,又是氣,又是怒,又有些放心,哼了一聲,冷冷道:“我們三人等你一晚上,擔心受怕的,你比武怎麽不死在外麵?說,去哪鬼混了!”

花夜月苦著一張臉,看了看手裏的梅花糕,聞

了聞,捏了一塊放入口中,咽了下去:“娘子,還熱熱的,好香啊,你吃一塊吧。”

李昭和本來已經坐下了,又站了起來,快步走到他麵前,睜大了眼睛:“咦,真的啊,還是熱的。”說著將點心搶了過來,捏起一塊,一口便咬掉一半,“嗯,不錯,是不是李瑞家的?”“是啊,是啊,名牌啊!”花夜月眼巴巴的看著她手裏的梅花糕,抬著手想伺機搶一塊,無奈李昭和端來拿去的,不給她一絲機會。幾口便都下了肚,將荷葉一扔,擦了擦嘴:“不錯,不錯,明天你再去買幾塊來,我還沒有吃夠呢。”

花夜月看著她滿足的笑臉,寵溺的笑了笑,左手下意識的捂在左腹,“我要去睡覺啦,碧荷,給你爺來鋪床。”

碧荷嗯了一聲跟著他進了屋,“啊!”忽然碧荷一聲驚叫,李昭和和黃芍立刻奔過去,卻聽碧荷的聲音響起:“啊呀,公子你絆到奴婢啦!”李昭和和黃芍看了一眼,停下腳步,該幹嘛幹嘛去了。

屋內,碧荷將花夜月扶到床上,解開他的外衫,看著他已染成紅色的白衣,眼淚嘩嘩的直落,“公子,你傷的這麽重,怎麽還買糕點去啊?”

花夜月虛弱的一笑,霎白的臉有淡淡的失落:“雖然她嘴硬,可是我出了事,她一定也會擔心的。”“所以公子你拖著重傷的身子也要弄點花樣讓姑娘開心?”花夜月淡淡的笑了笑,“不要告訴她,快把我的傷口包紮了吧。”

“啊!李姑娘!”外麵黃芍又驚叫了一聲,花夜月想也沒想,騰的跳下床飛奔出去,卻見李昭和雙目緊閉,臉色慘白,嘴角流出一絲黑血,人軟軟的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怎麽回事!”花夜月一聲怒吼,將李昭和抱起來放在床上,黃芍嚅嚅的開口:“奴婢也不知道啊,姑娘走著走著就倒了。”碧荷用巾子將李昭和臉上的血擦淨,皺眉說:“公子,奴婢看著好像是魅香丸的毒性。”

“啊,公子,你流了好多血!”黃芍大呼一聲手指指著花夜月的左腹。碧荷也看過去,見他粉衫也已被染紅,心疼的很,低聲勸道:“公子,先將傷口包紮了吧。”

花夜月手指搭在李昭和的脈搏上,又看了看她的眼睛,冷冷的看著二人:“誰下的毒!”二人同時搖頭,臉色都極為蒼白,“公子,奴婢們可不敢啊。姑娘是公子心尖上的人,奴婢死也不敢啊。”

花夜月冷哼一聲,“那她怎麽會中此毒?魅香丸是本穀所有,你們沒下,難道還有外人知道此毒?”

碧荷秀眉一揚,下意識摸向腰裏,空空如也,忽然一跺腳:“婢子想起來了。剛才在林子裏,李姑娘曾向我打聽過此藥。後來她站起來時,歪了一下,是婢子扶的她,想來,那時,李姑娘將魅香丸偷去了。”

聲音越說越小,看著花夜月越來越冷的臉,頭也低了下去。

“你的意思是她自己給自己下毒?”花夜月的聲音如冰一樣的寒冷,沒有一點感情。

黃芍接口道:“奴婢們不是那個意思。或許娘娘是不小心自己沾染了,所以中毒。”

花夜月轉頭看她一眼,沒有說話,眼睛直直的盯著李昭和蒼白的麵容。黃芍和碧荷呆呆的站在他身後,看著他瘦削的背影,似乎那麽的悲傷那麽的孤寂。他站了半晌都沒有任何聲音,忽然長長一歎:“你們先出去吧。”壓抑的聲音在寂靜中響起,似乎極力抑製著很多不能言語的情緒。

二人互看一眼,雖然不放心,但也不敢違抗,慢慢退了出去,關上了房門。

花夜月輕輕的坐在床邊,盯著李昭和美麗的臉龐,情不自禁抬起手輕撫她的臉頰:“為了他,你連自己的命也不要了嗎?你就這麽確定我會救你?哈哈哈,…”他忽然笑了起來,聲音啞啞的,笑著笑著流下了眼淚,“我這樣對你,護你,守著你,你都沒有一絲感動?你對我……太殘忍,……太殘忍,你怎麽舍得?怎麽舍得啊?……昭和”

淚水一滴滴的滑落,滴在她蒼白的臉上,順著臉龐滾落在頭發裏,打濕了幾縷黑發。

將一粒清香的藥丸塞到她的唇裏,將她扶坐起來。一扯一動間,腹間血如泉湧,他卻渾然不覺。雙手抵住李昭和後背,陣陣暖流輸入她的身體,融入奇經八脈。

李昭和輕咳一聲,睜開了雙眼,看了看緊閉的房門,又看了看地麵和床單上鮮紅的血滴。低沉的聲音響起:“你受傷了?”花夜月沒有說話。

“受傷了為什麽要瞞著我?買了梅花糕就是不想讓我擔心嗎?”李昭和的聲音軟軟的,花夜月的心瞬間疼了起來。

“你會擔心嗎?”有些自嘲,有些悲苦:“你寧可給自己下毒,也要學會鳳凰穀的內功心法,你,……自然不會管我的心情如何,難道也不管肚內的孩子了嗎?你也知道此毒會遺傳的,為何還要冒這風險?”花夜月的聲音越來越低,沙啞的聲音讓李昭和的心酸了起來。

眼睛

漸漸迷蒙,李昭和想到了白月清,他長劍架在頸上,擋在宮門外,隻是為她擋住千軍萬馬。他雙腿不良,生死一線間,爬上山頂,隻為告訴她不要入寒水潭。他將雙腿劃下數刀,隻為保持清醒,趕去阻止她毒害自己的師兄,他為了她,付出的那樣多,那樣深,豈是一條命可以相抵的?

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溫柔,深情,眼裏全是濃的化不開的情意:“為了他,值得。”花夜月的雙手一頓,身子微顫,他從來沒有聽過如此溫柔的聲音,柔的全是情,卻不是為了他。

花夜月將她的筋脈順序打開,不住的按摩揉捏:“我為了你,離開了鳳凰穀一年不歸,違背了祖訓,死後不能葬在祖墳邊。為了你,將暗中追殺你的人全部解決,得罪了朝廷。為了你,棄重病的叔父不顧,屢次召喚不歸。為了你,違反了鳳凰穀不得插手江湖事非的規定,重傷了陳思遠。為了你,將鳳凰穀內功心法泄露,將你自己給自己下的毒解開,還要告訴你,怎麽去救你的情郎,我的情敵……”

有什麽熱熱的**滴到了李昭和的後背上,那**是那樣的燙,讓她全身都是發顫。眼淚忍不住滑落,心裏又酸又疼,千言萬語卻隻能說出一句:“對不起,…”

花夜月的哭聲壓抑:“我不想聽,我不想聽這三個字。為什麽,為什麽要對不起我?為什麽不能喜歡我?為什麽要這樣傷害我?你給自己下毒,為了另一個男人,你怎麽這樣狠心的對待我?怎麽狠心啊?昭和,昭和……是不是我哪裏不好,讓你不喜歡?你說出來,我會去改,我可以為了你改變自己的,你給我一次機會,就一次機會都不可以嗎?你,好不公平啊,一絲機會也沒有給過我,一點希望也沒有留給我,沒有啊……”

李昭和的心陣陣的抽痛,淚水怎麽也止不住,長長的睫毛全是水霧,顫抖的嘴唇隻是在說對不起。

花夜月的哭聲低了下去,忽的雙手猛的一拍,將李昭和腹內黑血全都拍了出去,良久都不出聲。李昭和擦了擦眼淚和血汙,轉過身去。隻見花夜月臉色蒼白,一雙眼睛還有未滴落的淚水掛在眼角,就那麽深深的看著她,那雙眼睛深邃幽暗,裏麵竟似天裂地陷,會聚著五湖四海的不甘後悔,八荒六合的傷痛悲哀。

李昭和的心猛的一疼,五髒都在抽搐,整個人**顫抖地縮成一團,坐臥在床上,淚水再次溢出眼角,“你讓我怎麽辦?讓我怎麽辦?月清對我情深意重,他是我孩子的爹,他為了我一次一次的犧牲自己,我怎能負他?花公子,你恨我吧,我此生隻愛他一人,再也容不得別人。”

花夜月的雙眼中慢慢蕩起了漩渦,旋轉澎湃著的都是悲傷,牽扯得人逃不開,痛到極處,心被絞得粉碎眼淚像決堤的洪水,奔騰著湧出,卻流不完心內的悲傷。一絲絲鮮紅的血液從他的嘴角流出,他的眼神漸漸變的淡漠,忽然仰頭大笑起來,下了床,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外麵傳來黃芍和碧荷的驚呼聲,還有越來越低的笑聲,漸漸都化為平靜……

李昭和癡癡的看著關閉的門,良久良久,視線轉回床塌,那雪白的被褥早已被血染成了紅色,那血液甚至還有餘溫,她伸手觸摸,沾染了一手血紅……

一天,兩天,三天……不知道過了幾天,花夜月都沒有醒來,她每天都會靜靜的站在他的門口看一會兒,卻沒有勇氣走進去。黃芍和碧荷對她相當的冷漠,甚至是怒目相向,她不在乎,也不會去在意。直到花夜月醒來時,她也沒有進去過那道門,因為,碧荷曾冷冷的看著她,說,少穀主不想見她。不見,便不見吧,也許再也不見,便不會有更深的傷害。

夜很深,很涼。李昭和閉著雙目躺在床上,沒有醒,也沒有睡著。門被輕輕的推開了,一股冷風吹了進來,一個人輕輕的走到床邊,靜靜的看了她許久,許久。久到李昭和以為是在夢裏,久到她以為此生到了盡頭。

冰涼的手輕輕撫上了她的臉龐,溫柔愛憐的輕撫,眉毛,鼻子,嘴唇,那麽的深情,那麽的不舍,……

“昭和,”低沉的聲音響起,有氣無力,重傷初愈後的沙啞。“我走了。此世終極一生,我再也不會出穀。此後,鳳凰穀的弟子們會絕跡江湖,不會再出穀厲練。叔父和我都是一樣,長在鳳凰穀,心卻丟在了穀外,一生再無笑顏。我不要穀中以後的弟子再受此痛楚,既然是與世無爭,便這樣隔絕世外吧。”花夜月的聲音低了下手,冰涼的手收了回去,他又靜靜站了一會兒,決然的轉身離去,“昭和,此生你我已無緣,我縱使肝腸寸斷也難換來紅顏一顧。保重!”

低沉的腳步聲漸行漸遠,被關閉的房門隔絕兩端,漸無聲息,再無瓜葛……

李昭和的眼睛緩緩的睜開,她擁著被子坐起,纖細的手捏起枕邊的一張白絲帕,展開,上麵細細畫著的是鳳凰穀內功心法,剛毅俊秀的字體隱隱有幾處水滴,濕了墨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