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離國太子



“姑娘,您身子可還舒服?”丫頭圓兒睜著眼睛關心的詢問。李昭和把玩手中的錦囊,懶懶的回答:“很好,就是熱了些。”圓兒笑嗬嗬的說:“那就好。那二位姑娘從上船就一直暈眩嘔吐,現在才算剛好了些呢。”

“哦?”李昭和感興趣的抬頭,眼睛亮亮的:“她們兩個暈船?”“是啊,可憐兩天都沒有吃飯了。幸好趙將軍有帶禦醫來,給她們開了些湯藥,幾乎整天都在昏睡。”

李昭和一聽,心裏那個喜啊。臉上揚起一抹笑容,“暈的好啊。嘿嘿嘿……”圓兒見她不僅不關心同伴,還笑的陰側側的,禁不住打了個冷顫,這姑娘,真是性格……嗯,古怪啊。莫非這就是爭寵的前兆?

李昭和擺擺手,讓她出去了。解開錦囊,倒在手中,一封短書,和一塊玉。通體碧綠的圓形玉佩,用金蠶絲打成了鏈子,下麵還墜了幾粒小小的白珍珠,十分漂亮,正適合女子佩戴。這玉就靜靜的在手中躺了小片刻,便已覺得全身清涼無比,確是好東西。略一猶豫,她便將玉掛在了頸上。纖指打開短書,俊雅的字體猶如明塵雲的人一般,柔和謙遜:姑娘若要記起前塵往事,須尋七葉草,此藥唯有離國可尋。姑娘孤身一人,萬望保重,塵雲定護江公子周全,以懺悔之前設計姑娘不恥行徑。

走到甲板上,海風迎麵吹來,揚起長發和白衣,說不出的舒爽。她低低一笑,這樣好的景色可憐那兩個女子暈船呢!走到船欄邊,將手中短信隨手丟入海中,背著雙手靜立望天。

海水藍的發黑,偶爾有白雲飄過投下的陰影,一晃不見。天空很藍,似乎也很低,白雲一片接一片的,被風一吹,飛的迅速。

“姑娘可是覺得無聊了?”年輕的聲音,李昭和並未回頭,淡淡的說:“無妨,有些路總要走的。”趙飛冉隻覺這話聽來說不出的滄桑,似乎有些悲涼,再看麵前白衣長發飛揚的女子,這等天姿國色,將來卻要葬送在深宮之中,一生再無幸福可言,不由的起了憐意。不想李昭和卻突然回頭,對上他癡癡的目光和深深的憐惜,心頭一撞,有些納悶,又有些不悅。真當自己如此需要人可憐嗎?隨便某人都能同情她?她李昭和再不濟,一身武功獨步天下,想走卻是誰都攔不住的!

冷哼一聲,斜瞥了他一眼,趙飛冉隻覺一股冷意頓時散了全身,連忙將頭低下,再不敢看她一眼。李昭和依舊轉過身看著天空,看著泛起波紋的海水,忽然想起小時候師兄帶著她下海摸魚。那時候師兄對她千依百順,無盡寵愛,而她卻已成習慣,從來沒有去猜測師兄對她還有別的心思。現在忽然離開師兄,那些自己享受過的保護和溺愛全部浮上心頭:師兄給她做秋千,師兄教她練劍,師兄為她學煮菜,師兄為她捉兔,師兄帶她上山射鷹,師兄張羅她全部的衣食住行,關心她的喜怒哀樂,師兄對她從未有過疾言厲色,總是溫和耐心……

原來,自己曾經擁有過這麽多,曾經有一個這麽好的男人守護著自己,而自己卻全部當作成習慣和自然,任由那些心意跟著時間溜走了……她那默默無聞的師兄啊,從此海天一方,各有再見之期?她心裏覺得好酸,好難受,都怪這離國的人,非要帶著畫像來娶她!哼,她心頭升起一股無名怒火,恨恨的握起拳頭無法發泄。自己不爽,怎麽能讓別人舒服!她忽然轉頭狠狠的盯著趙飛冉,一字一頓說:“要這船上所有的人下海,每人捉一條魚上來!”

“什……什麽?”趙飛冉驚訝的張大了嘴,李昭和似笑非笑:“怎麽,不行嗎?姑娘我心情好,感謝大家一路上的保護,想請大家吃頓魚,一個人又捉不來這麽多,隻好讓眾位下去自己捉了。”

趙飛冉隻覺一滴冷汗從後腦勺滑下,麵容有些扭曲的低聲道:“是。”轉身看向圍住大船上上下下的侍衛,大聲道:“全體兵士聽令!”“在!”眾兵士立刻大聲一呼,立正站好。趙飛冉滿意的看著他們的表現,嚴肅的說:“按順序,全體下海捉魚!”

“…………”

船上靜默了半晌,趙飛冉看著他們張嘴驚愕的樣子,不由咽了咽唾沫,又大聲道:“下船捉魚!”

“聽令……”眾人一同應聲,便開始寬衣解帶,按順序一小隊一小隊的跳海下去。李昭和斜坐在船欄邊上,看著水裏船邊這麽多男人浮浮沉沉的摸魚,心情不由的大好起來。果然,快樂是要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的……而趙飛冉卻一臉的苦色,這姑娘讓自己白擔心了,該為自己祈福的應該是離國後宮所有的妃子們才是啊……

海上魚湯飄香,整條船上上下下的人全都吃魚。可憐那兩個暈船的女子,剛想吃點東西,卻看到滿桌的魚,那魚腥味聞到胃裏,又開始嘔吐不已……

“不好吃!”將最後一碗水煮魚片推開,看了看滿桌的魚,竟然連師兄手藝的十分之一也不到,也配叫禦廚!她一臉的不悅:“這桌上六種魚肉做法,竟然沒有一盤是我能吃的。”趙飛冉臉色不太好看,“也許是姑娘吃不慣離國的菜色吧。到了宮裏便好了,那裏各國大廚都有。”李昭和挑了挑眉,手指輕敲桌麵:“那你的意思是要我今晚挨餓了?”趙飛冉笑道:“給姑娘做些別的菜吧。”

李昭和柳眉一豎:“我偏要吃魚!”“這……?是,屬下這就讓廚子去重做。”趙飛冉心裏暗歎,她怎麽不暈船呢,那兩個姑娘多好伺候啊。

李昭和好像聽到他想法一樣,忽然開口:“是不是嫌我難伺候了?”趙飛冉臉一變,嗬嗬幹笑,他本是武將,哪裏會哄女孩子開心,喃喃的說:“不,不會。是屬下該做的。”李昭和站起身,走向甲板。夜空很美,星星一閃一閃的,像師兄的眼睛一樣亮。想起小時候師父下山時,兩人經常捉了魚在樹林裏烤著吃,弄著一臉髒灰,卻覺得十分香美。臉上揚起一抹淡笑,忽然一屁股坐在船板上,衝著趙飛冉道:“收拾些幹柴過來,找兩條肥胖的魚洗幹淨了。我要烤魚吃。”

趙飛冉一臉的無奈,也不說話了,揮了揮手立刻有人抱了柴火過來,還為她架好了支架。又有人端了魚過來,李昭和忽然纖手一揚,抽了趙飛冉的佩劍出來。眾人一聲驚呼,待反應過來,卻看到,她一臉笑意的將魚穿入劍中放在了架子上。

趙飛冉額上青筋暴露,雙手握拳,聲音有些激動:“姑娘要烤魚,屬下自然會找物件兒。姑娘為何要用屬下的佩劍?”李昭和哦了一聲,看了看手中長劍:“是把好劍。”趙飛冉聽她誇劍好,臉色緩和一些:“是大王賜於屬下的。”

“嗯好,”李昭和點點頭,“如此寶劍烤出的魚必定香美!”

“……”侍衛們沉默,裝作什麽也沒看見紛紛轉身離去,各自回崗。

趙飛冉深呼吸,再吐氣,終於忍耐不住,一臉的義憤,激動的低聲叫嚷:“你可以不尊重我,但你不可以侮辱我的劍!”

“這把劍如何?”李昭和從腰間掏出短劍扔給他。趙飛冉下意識接過,是柄手掌長的短劍,上嵌一枚珍珠,十分小巧,抽出劍鞘,一股寒氣逼人,不由讚道好劍。“那便賠給你了。”李昭和忙著給魚身上灑鹽,頭也不抬的說。

趙飛冉忽然覺得手中的劍異常的沉重,這是把好劍,可是怎麽能和大王的賞賜相比?那劍代表的可是他的光榮啊,天下將士誰看到那把劍不都是一臉的羨慕?怎麽能說賠就賠得起?

他臉色越來越差,將短劍雙手捧起,剛要張口,忽聽李昭和低聲一歎:“你把劍還我吧,我又不想送你了。”

“……”

“姑娘!”趙飛冉突然一聲大喝:“若是姑娘對屬下有什麽不滿請姑娘直講,士可殺不可辱!”李昭和抬眼看他一臉的怒容,小嘴一扁,委屈的看著他,似乎要哭出來一般,呐呐的小聲說:“你好凶……你嚇著我了……”。

她這幅反應完全不符合她的性格,趙飛冉也不曾想到她竟然會是一幅委屈的表情。按他的思路,她應該會大怒,或是冷哼才對啊。這……這姑娘不按套路出牌啊……這咋辦啊?低頭看著李昭和淚光盈盈的,馬上要哭出來,不由的手慌腳亂,“姑,姑娘,是屬下魯莽,嚇壞了姑娘。唉呀?姑娘你別哭啊……哎?你別哭,那劍我不要了還不行嗎?”

李昭和卻是不依,紅唇一張,嗚嗚的大哭起來,這一哭,船上的人都傻眼了……這大王倒底是娶了什麽樣的怪人啊……

趙飛冉見她越哭聲越大,急的一頭冷汗,頭也不知往哪放,一個勁的低聲道:“你別哭……別哭啊……唉呀你這麽哭,別人會以為我欺負你了。”他有些心虛的看向周圍的侍衛。那些侍衛們本都是好奇的伸著脖子偷瞧,見他轉頭過來,紛紛收回脖子,做出一幅“我沒看見,我不知道”的表情。趙飛冉急的臉紅脖子粗,不住的搓著手:“姑娘,你到底要怎麽樣才不哭啊?”

李昭和用手背擦擦眼淚,扁著嘴,吸了吸鼻子說:“那你唱個歌給我聽。”

“……”

良久,趙飛冉將短劍扔回李昭和的手上,轉身大步離去,“姑娘還是接著哭吧……”

離國的氣候果然冷了很多,雖然是夏天,卻和春天一樣涼爽。趙飛冉一連幾天都躲著李昭和,隻要看到她的麵,就如老鼠一樣,迅速的側身轉開。每次看到腰裏的長劍,他都有種抬不起頭的感覺,他對不起聖上啊,對不起他的列祖列宗,他沒有守護自己的榮譽之劍啊。他惹不起那位妖女,那他總有躲避的權利吧。

船上的日子簡直是度日如年,每天晚上他都幾乎是對著星星含淚祈盼,讓時間之鍾轉的快些吧,他想念他的祖國,想念他的軍隊,想念他的生活,他發誓,從此後,他再也不作迎親大使!

當船靠近岸邊,甲板投放好之後,趙飛冉有種再世為人的感覺。他終於回家了,終於擺脫了……大步踏往岸邊,眼含熱淚的和宮裏迎親隊伍做了交接,過分的熱情和期盼讓韓公公有些受寵若驚。最後鄭重的拍了拍韓公公的肩,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趙飛冉帶著他的隊伍退到一邊。

韓公公被他那最後深情的一眼看的心頭發抖。他是十來歲時才入宮做太監,因為長的俊俏,頗受主子提拔,年僅二十歲便已做了大內副總管。這些年來,有不少宮女願意和他對食,甚至也有其他的大臣公公意圖染指於他,可是沒想到,他的桃花也太旺了吧,這位年輕的趙將軍怎麽也會對他有意?他一世清白不容玷汙,

從此以後,韓公公再無和趙飛冉打過照麵,每次都是提前逃竄,以防落入奸人之手。可憐的趙飛冉卻不知自己的一個眼神,從此給一個柔弱的太監留下了恐怖的陰影。

王嬌和張瑤穿上了嫁衣,披上喜帕被丫頭扶著上了岸。李昭和卻是站在船板上不動,頭上喜帕被風吹著一起一起的,晃的離國子民眼睛也跟著一晃一晃的。圓兒走上前去要扶她,卻被她揮手推開了。趙飛冉一個白眼,心裏有些發緊,這女人又在打什麽主意?還好,還好,他已經做完交接了,沒他什麽事了。不由的有些憐惜的望了韓公公一眼,韓公公忽覺有人盯他,回頭正迎上趙飛冉那多情似水的眼眸,登時嚇的渾身一得瑟,臉變的霎白!

那邊李昭和卻說話了:“因多日行船,身體不適,頭暈目眩無法行走。懇請趙將軍將昭和背下船吧。”“什麽!”趙飛冉握緊了拳頭,她整的滿船人雞飛狗跳,哭爹喊娘的,整一個母夜叉,哪有身體不適?偏偏今日下船前就頭暈目眩了?自己藏了這麽遠就怕被她看到,沒想到她這臨進宮之前還非要給他留下永恒的記憶……

有些咬牙切齒的低聲回答:“男女授受不親,請恕屬下無法遵命。姑娘可稍做休息,屬下命人抬軟轎接姑娘下船。”李昭和無視他話裏隱忍的怒氣,有些哀怨的說:“昭和初到離國,怎好讓大王在宮中久等?唉,將軍所言極是,既然男女有別,那麽請這位公公來背昭和一下吧。”

“什麽……”韓公公全身都僵了,先是自己被點到名有點驚訝,後來便是一肚子怒火上湧。男女有別趙飛冉不能背,然後讓他來背,不是點名說自己不是男人嗎?自己確實不是男人了不錯,那也不能眾人麵前揭自己的傷疤啊……他做太監容易嘛?被人罵來罵去的,不當男人看,如今連自尊竟然也不給他了?一張俏臉被氣的通紅,嘴唇咬的發白,最終還是強忍怒氣,陪笑道:“既然姑娘身體不適,韓品自當效勞。”說著將手中拂塵別在腰間,幾步越過甲板,上了船頭。

他給李昭和俯身行禮,抬頭起身,輕風微微吹起喜帕,恰巧看到那紅布下一張絕美的女子臉。一雙眼睛似笑非笑的望著自己,嘴角有些惡作劇的笑意。美豔之至的臉上有著調皮,又夾雜著邪惡,讓他再也無法移開眼線。心裏有些說不出的感覺,似乎覺得眼前的人便已站立了一千年,便為等著自己前來。這種朦朦朧朧的意想忽然讓他覺得能背她不知是哪輩子修來的福氣。淡淡的香氣拂過鼻端,柔軟的身體俯上了自己的背,韓品輕輕的站起,生怕自己走的不夠穩,一步一步紮實地走至轎邊。直到佳人上轎放了簾子,才覺得有如做了一場美夢,夢中桃花遍飛,留下一手餘香……

一顆心迷迷乎乎的跟在李昭和的轎子旁,直到進宮麵聖才好似一場夢醒。離王將她們三個安排在驛館休息,明日進宮麵聖策封。

王嬌和張瑤在船上受盡了折騰,此刻下了船還有些暈眩感,感覺腳下的路跟海水一樣起起伏伏的。猛吃猛喝了一頓,都累累的爬上床,一覺睡下再也不願醒來。

李昭和卻是自在的泡了個熱水澡,斜躺在椅子裏邊吃葡萄邊梳著頭發。離國綠化做的很好,到處是樹藤或是青菜架。路邊百姓的牆頭幾乎都種了葡萄,碧玉晶瑩的一串串的掛在架上,讓人口水直流。

摘下一顆葡萄放入口中,幸福的半眯起了眼睛。忽然麵前光線一暗,她輕抬視線,是兩個年輕的公子,一個身著墨綠長袍,頭束紫金發冠,麵色如玉,嘴唇紅潤,但雙眼卻無神采,似乎是沉迷酒色所致。他看到李昭和雙眼便是猛的一亮,毫不掩飾驚豔和占有之心。

李昭和沒有理他,看到旁邊那個黑色錦袍的男子,臉色卻是一變。那黑衣男子笑的高深莫測:“姑娘,我們又見麵了。一別數月,姑娘過的還好?”李昭和又塞了顆葡萄,漫不經心的說:“原來是你。畫像是出自你手吧?”

白楓善暗歎一聲聰明,爽朗承認:“姑娘天人之姿,在下念念不忘。所以描繪下來掛在書房內。隻是不巧……”他有意的閉口不言,似有些後悔,似有些自責。那墨綠長袍的男子卻突然搶著開口:“隻是姑娘畫像被父王看到了,心生愛意,便向月國提出求娶之意。”說著有些可惜的望著她,沒想到父王一把年紀還有此等豔福,讓他真是心癢啊。

李昭和徑自吃葡萄,也不看他們一眼。二人自己坐下,也撿了葡萄來吃。良久,李昭和才冷冷一笑:“恐怕,那不巧其實是有心人刻意為之吧?”說著眼睛冷冷的瞥了白楓善一眼。後者臉色微變,卻又笑了起來:“不管有意無意,姑娘來到了離國也算是天意。”

“太子和王爺今日前來有什麽事?”墨綠長袍男子驚疑一聲:“你如何得知我是太子?”李昭和翻了翻白眼,這麽白癡的問題,他身為太子的怎麽問的出來!

“此為宮庭驛館,二位進出自如,無人敢攔,何況又知道昭和的身份,除了太子和王爺,昭和想不出會是別人。”太子似乎有些滿意自己的身份,臉上有些得色,“姑娘慧智蘭心,又是此等天香國色,父王真是福份非淺啊。”他這話說的極為輕薄,眼睛直直盯著昭和的臉,滿是不甘和貪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