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今見功名勝古人（1）



日在中天，李辰在白馬城外的小路上慢慢行走。

他繞過一座小丘，來到白馬城外、女孩們洗衣服的那條小河邊。

淩未央抱著雙膝，坐在河邊。

李辰盯著她的背，也不說話。

遠處傳來了號角的嗚嗚聲，大地震顫起來，馬蹄聲大作，人喊馬嘶，聲震雲霄。李辰盯著北方，緩緩道：“砂那退兵了。”

淩未央一動也不動。

不知過了多久，“通、通、通”三聲禮炮響，一陣響亮的樂聲響起，在遼闊的天地之間，竟有些淒厲。

李辰目不轉睛地看著天邊，緩緩道：“公主……起駕了。”

淩未央渾身一顫。

樂聲越來越響，漸漸而近。

淩未央將雙膝抱的更緊，渾身顫抖不已。

樂聲一轉，漸漸變小，漸行漸遠。

李辰默不作聲。

淩未央猛地從地上一躍而起，發足向小丘上急奔而去。

李辰望了一眼，跟了上來。

淩未央奔上丘頂，奔行太速，氣喘籲籲。她向下望去，一隊騎兵簇擁著一輛披紅掛彩的馬車，在樂隊的引導之下，緩緩向北而去。

她張著口，極力想要喊出聲來，卻無法發出一絲一毫的聲音。熱淚急速地漫過臉頰，一點一滴落在土地中，將腳下的地麵浸濕了一大片。

李辰趕上來，看見她這副樣子，驚愕之下，急忙上前扳住她的肩膀，用力搖晃，大聲喚道：“未央，未央！”淩未央抬起一張淚臉，李辰看著她一陣心痛，嘴唇蠕動幾下，低聲道：“你想哭就哭出來，哭出來就不痛了，啊！”

淩未央死死擰住他的衣服，積蓄的委屈與痛苦一下子噴薄而出，她大聲責問道：“為什麽？我們到底為什麽打這一仗？我們打贏了這一仗，又有什麽用？有什麽用？一樣是求和！一樣是讓一個女孩子去和親，一樣是犧牲她的一生來屈膝求和、苟延殘喘！她，她怎麽辦？舉目無親，孤孤單單，誰都可以算計她，誰都可以欺負她！她，她怎麽辦？她，她怎麽活下去啊！我們打贏了這一仗，又與以前有什麽不同？！”

李辰扶住她的肩膀，平靜地道：“尊嚴。”

淩未央一下子愣住了，怔怔地看著他。

李辰望著那漸行漸遠的車隊，平靜地道：“至少，這一次，她不用屈膝，也不用奴顏媚骨來討好砂那人。這已經，是最重要的事情了，隻要有這一點，無論多少艱難的境地，天機人都可以活下去的。”

淩未央看著那一輛彩車，突然大聲喊道：“姐姐！姐姐！”她多期望那一個熟悉的麵容能從車窗中露出來，再看她一眼，那怕隻有一眼也好。

可直到天地間都回蕩著悲傷的“姐姐”的呼聲，直到她的嗓子喊到嘶啞，那扇車窗，也不曾開啟。

天機曆花朝53年，海棠公主下嫁砂那，毅然出行，不曾南顧。

那個十七歲的、不曾出過閨門的柔弱少女，在拋家別親，遠嫁異國，永別故土的時刻，竟能如此決絕，毅然決然，路途之上，竟不曾回望過一眼，她的家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