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八千裏路雲和月



這一日乃是驚蟄，白馬地處北方，城邊的小河雖還未解凍，冰卻已隻剩薄薄一層了。春日豔陽大盛，曬得人身極暖，精神為之一振。

迪陵卻無春風得意的好心情，一連好幾個月，從秋至春未能撼動白馬半分，朝中大臣早已呱嘈不已，勸諫他快些罷兵講和，下麵的士卒眼見戰事遙遙無期，多生厭戰之心，都惹得他生了一肚子的火氣，這一日早上，他索性獨自出營，騎馬到白馬城邊遊蕩，一邊是散心，一邊盤算著萬一要能抓個活的天機俘虜，也好顯得自己神勇無敵，自己也有點麵子。

守營門的士兵見他孤身出營，意欲勸阻，被他瞪了一眼，不敢說話，老老實實地打開營門，放他出營。

迪陵信馬由韁，四處遊蕩，不知不覺走出了砂那軍隊的控製範圍。原來白馬有糧有援之後，李辰趁勢出擊，砂那士兵厭戰，戰鬥中皆不肯出力，加之指揮有方，天機軍隊很打了幾個勝仗，砂那軍隊士氣大挫，包圍遂不複嚴密，雙方的陣地犬牙交錯，控製範圍多有重疊的地方，一不留神便會誤入對方陣地。迪陵向來是在後方督戰，對前方的陣地那有什麽了解，一不小心便進入了天機軍隊的控製範圍。

他轉了兩個彎，忽聽得前麵一個小丘之後傳來一陣歌聲，清脆動人，宛如天籟之聲，聞之令人四肢百骸都懶洋洋的，心曠神怡，失魂落魄。

歌聲悠悠揚揚，令人宛如直上青雲，而不一會，歌聲漸低，越來越低，仿佛在塵埃之中開出了最為綺麗燦爛的花朵。尾音嫋嫋，幾不可聞，仿佛花朵無聲凋零，落英遍地，終於歸於沉寂。

迪陵這才從失魂落魄之中回過神來。他心中不禁想到東歌草原之上一個古老的傳說。

傳說東歌草原之上有一種鳥，終其一生隻有一次歌唱，當那一天到來的時候，它就在夜晚飛去尋找一根最尖利的野薔薇的刺，把刺緊緊地紮在心上，然後歌唱。它每唱

完一首歌，就把刺紮的更緊一些，而歌聲也更美麗一些，美麗到連天上的明月都不會行走而是傾聽它的歌唱。無論是嚴寒的冬天還是肅殺的秋天，野薔薇都會長出一朵白色的花蕾，當鳥兒的鮮血流到花蕾之上的時候，花蕾就會慢慢地被染紅，慢慢地盛開，當黎明展開第一縷的晨光，鳥兒就會用盡最後的力氣將刺紮進自己的心裏，它的歌聲也會達到激烈的**，就像用死亡完成的愛情，早晨噴薄而出的太陽，薔薇會在最後的顫音之中怒放，隨後跟著它的歌聲一同在瞬間凋謝飄零，化為烏有，而它的歌聲，聽過的人都說比星辰更永恒。故名其所在地為“東歌”。

這種鳥，叫做迦陵頻迦。

“想不到天機居然也會有迦陵頻迦鳥。”迪陵微微一笑，策馬越過小丘，不由得失聲驚呼。

隻見小丘的後麵是一條小河，河麵上的薄冰被鑿了幾個洞，一群天機的女孩正在冰洞之中洗滌衣服。

被眾女孩簇擁在中間的一名少女衣裙之上繡著青色、大瓣的花朵，當迪陵策馬轉過小丘的時候，她正唱完了那支歌抬起頭來，兩人正好打了個照麵，都是驚呼出聲。

迪陵驚呼過後，忍不住大聲叫道：“人世間竟有這樣的人！”隨後便呆若木雞，眼光隻定在那少女的身上。少女立在水邊，宛如水仙淩波，亦真亦幻，直如要飛升而去，美的不似凡人。

不料那少女驚呼之下，與眾女孩一齊向岸邊奪路而逃。

迪陵一怔，立刻策馬向那少女追去，隻幾步，便追到少女背後，他伸出手向少女背後抓去，意欲將她拎上馬背。

少女聽到背後聲響，頭一低，整個人在地上打了一個滾，堪堪躲過這一抓，她立起身來，手中已多了一柄短劍。

迪陵想不到抓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女孩竟也會抓空，大感惱怒，調過馬頭，正待再次擒拿那少女，卻見她右手持劍，左手拈了一個

劍訣，氣定神閑，劍光淩人，英姿颯爽，大有誰與爭鋒之勢。一時為她氣勢所攝，不敢妄動。

這少女，自然就是淩未央。

這段時間以來戰事漸少，這條小河又是天機軍隊的控製之下，她便與城中的女孩子出城來給近衛軍士兵洗滌衣服，順便踏春，透一透氣。

眾人多半不敢大聲說笑，淩未央卻被春光感動，忍不住唱起歌來，不料迪陵竟會單槍匹馬闖到這裏，又被她的歌聲引來，眾人驚恐之下便四下奔逃。淩未央逃過迪陵第一次擒拿之下，便料到今日無幸，卻絕不甘心就擒，抽出短劍抵禦。可憐她雖然跟九界之中人見人怕的李家少主一起過了好幾個月，卻連一點粗淺的防身功夫也沒學到。李辰本來也想教她，卻不料這小妮子心思雖然活潑，卻是對“動手動腳”一點興趣也沒有，馬步站不了半柱香就要死要活，又大叫大嚷道：“女孩子動刀動槍多麽粗魯！我不幹！”李辰也隻好由她。但淩未央何等聰明，雖然沒有正經學過，卻在李辰早晨練劍的時候將他的劍招動作記了個七七八八，現在擺出來的正是“少年遊”第一招起手式——自古英雄出年少。

那少年遊是極神妙的劍法，淩未央又仗著一股寧死不屈的氣勢，竟將少年遊的劍意發揮了出來，連弓馬嫻熟的馬上皇帝迪陵也被她震住，不敢輕掠其纓。

迪陵定一定神，對自己竟被這個小女孩挫敗了兩次大感惱怒，“嗆”一聲長刀出鞘，他已打定主意要先打掉她手中的短劍，再捉拿她回去。

淩未央心知這完全可能是自己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跟人交手，卻沒有絲毫懼怕，右手緊一緊，昂首相對。

迪陵大喝一聲，雙腿一夾，策馬奔來，長刀向著淩未央當頭砍下，淩未央咬牙一揮短劍，去削他的長刀。

“當”一聲，迪陵隻覺虎口一震，長刀飛出，接著領口一緊，整個人被從馬背上揪了下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