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嫁情初殤_第六十七章 成全你(大虐)



禦書房,耀無凡望著手中的奏折,劍眉緊蹙,目光有些渙散。

該死的,他怎麽了,他到底怎麽了,為什麽奏折上滿是“鳳九天”三個字,為什麽他滿腦子想的都是那張端著酒杯質問他的臉龐,為什麽連喝茶都似乎能嚐到她淚滴的鹹澀,該死的,他到底是中了她的什麽毒,竟然每時每刻都在想著她。

她明明隻是一隻玩偶而已,明明是他報複的對象而已啊,可是當看著他將她從“鳳女”變成“妖女”,看著她在耀國舉步維艱,在後宮處境日益困難,看著她強忍的倔強和尊嚴,他不但沒有一點高興,反而心裏疼的厲害。

他,不會是愛上她了吧。

不,不會的,若是愛上她了,怎麽可能看著她喝下那打掉孩子的“絕花”,怎麽可能不想要他們的孩子,沒有,沒有,他絕對沒有愛上她,沒有。

“皇上”,元公公立在耀無凡身側,看著他們無比精明的皇上將一份奏折看了三個時辰,“方才鳳儀宮宮女來傳話,說是皇後娘娘請皇上過去一趟”。

耀無凡手中的奏折突然滑落,那張揚狂肆的臉上突然露出一抹不易察覺的笑容,而緊蹙的劍眉,似也柔和起來。

“可說有何事?”

元公公掩住欣慰的笑,低頭恭敬的回答:“沒說,隻說讓皇上立刻過去”。

“她說讓朕立刻過去,朕就該立刻過去嗎?她當她是誰?她又當朕是誰?”耀無凡冷冷的說道,可是唇間難掩的笑意出賣了他,別扭的樣子哪裏還有平日冷漠狂獰的樣子。

“那老奴去回了皇後娘娘,就說您今晚沒空”,元公公眼底呆著促狹的笑意。

耀無凡立刻擺擺手,“不用,朕去”,難得的九天要妥協,他可以勉強的去一趟鳳儀宮,“朕去看看朕的皇後到底有何事?”

元公公偷笑兩聲,朝著殿外大喊,“皇上擺架鳳儀宮”。

為宴會忙碌了一天的皇宮已早早的寧靜下來,路上撐起的路燈帶著搖曳的光輝將禦書房到鳳儀宮的路照的通亮,耀無凡一身明黃龍袍,步子似乎有些急切,狂妄的俊顏上兩隻眼睛緊緊盯著不遠處那個沒掛引君燈的宮殿,看著裏麵人來人往,眼底多了些喜悅。

整個後宮有些寂靜,可是寂靜之中,卻透著些許的詭異氣息,枝頭的圓月宛如碗口般,帶著淡淡的月輝,可是怎麽都感覺這圓月之中偷著不尋常的氣氛,今晚,注定不平靜了。

“皇上駕到……”

元公公一走到鳳儀宮外,就高聲喊了起來,不一會兒,鳳儀宮所有的人都慌慌張張的跑到鳳儀宮門口。

當耀無凡在那一群人中尋找那個困擾了自己一整天的人影時,九天隻穿著一身褻衣褻褲便走了出來。

“臣妾參見皇上”,她臉色有些蒼白,不知是沒有鳳裝的裝扮的原因,還是他的錯覺,他總感覺她有點柔弱,連腳下的步子都飄浮不已。

耀無凡裝作無視九天的徑自進入鳳儀宮正殿之中,九天很自覺的起身,跟在他身後也走了進去。

“皇後今天叫朕來何事?不會就是要朕看你衣冠不整的樣子吧”,耀無凡出口諷刺,隻是不知為何,看到她風一吹就能倒的樣子,心間居然疼痛了起來。

九天含著苦澀的笑走到耀無凡對麵,“那衣服是累贅,早晚都是要脫的”,本是曖昧的一句話,可是任誰聽了都有些怪異,因為看到她此刻的樣子就能明白,九天說的,是離開後位,歸還鳳裝。

耀無凡瞬間帶了怒氣的瞪向九天,“朕很忙,沒空跟你吵架”,突然間,他有些失望。

本來已經想好了,就算她是“鳳女”,就算她和他的親事讓他困擾,可是隻要她妥協,隻要她求他,他可以施舍一點恩寵給她,甚至,可以像以前一樣寵她,可是,沒想到她卻想擺脫後位,休想。

九天笑了,笑的宛若地獄開起的冥界之花,妖嬈而詭異,“皇上很忙,臣妾知道,隻是這件事,皇上一定要親眼看著才行”。

耀無凡不解,九天也沒有解釋,隻是轉過身子突然朝著臥房走去,那一步步踏出的步子,彷若走在刀尖上一樣,“皇上,我說過,祝你和雲妃心想事成,可惜你們失敗了,我說過我百毒不侵,所以那孩子,還在,可是皇上,我不想要了,我成全你的心想事成”。

她的聲音很小很小,她不知道耀無凡能不能聽到,可是,她依舊要做,親手殺死自己的孩子。

耀無凡全身突然僵住,呆呆的望著那個走進臥房的女人,才突然看到太後身邊的嬤嬤竟然不知何時也到了鳳儀宮,而她們,麵無表情的跟著九天進了臥房。

耀無凡突然害怕起來,一向狂妄的性子突然被無邊的恐懼包圍,臉上再也沒了強裝的鎮定。

她要做什麽,她什麽意思。

她說她的孩子還有,那“絕花”也失敗了是嗎?可是她為什麽又說不要了,她到底要做什麽。

不知道她進了臥房要幹嗎,可是耀無凡心底深處傳來一股極為強烈的聲音,催促著他要阻止她,一定要阻住她,不然他一定會後悔。

“天兒,天兒…”

耀無凡喃喃的叫著,身子卻突然發覺動不了了。

“鳳九天,你要做什麽,回來,朕命令你回來”,他突然喊出聲,心底無邊蔓延的恐懼讓他管不了了,腦海中似乎有一個聲音在告訴他,不能讓她離開,不能。

元公公一見耀無凡的樣子,心裏也有些不好的預感,“皇上,您被點了穴道,老

奴不懂武功,老奴立刻找人解開您的穴道”。

“元公公,你可知皇後要做什麽,朕不知為何有絲不好的預感,她說要成全朕的心想事成,這到底什麽意思?”他哪裏還管得了自己能不能動,他此時滿腦子都是九天離去前詭異的笑容和絕望的眼神。

元公公看著耀無凡失常的慌張,想著九天方才說出的話,再看看跟在九天身後走入臥房的兩個老嬤嬤,年邁的臉上突然難看了起來。

不會的,皇後怎麽能那麽做?

如果是呢,如果皇後真的決定那麽做呢?這可如何是好?

“皇…皇上…”想到那種可能,就連看慣了宮中爾虞我詐的元公公,都不禁全身發抖起來,臉上蒼白著就連話都說不出來了,“是梳洗,是梳洗之刑啊,皇上,皇後娘娘要親自打掉自己的孩子,墮胎藥對皇後無用,所以皇後娘娘要用梳洗之刑打掉孩子啊”。

耀無凡霎時呆滯了一樣,滿眼驚恐的望著那兩扇緊閉的門扉,臉上瞬間成了蒼白。

怎麽會,怎麽會?

梳洗之刑,那是梳洗之刑啊,沒有哪個女人能夠承受,就算能承受住也會脫一層皮,那苦痛,那痛楚,根本不是人能承受的住的,怎麽會,她為什麽要這麽做。

他隻是不想要孩子而已,他沒有要她死啊,如果,如果孩子真的打不掉的話,他可以留下孩子,他願意留下孩子。

突然他明白了,她轉身離去前所說的那句“我成全你的心想事成”是什麽意思了,她要用最殘忍的方法打掉他的孩子,隻因為他不想要那個孩子。

鳳九天,你狠,你夠狠啊

胸口突然被什麽東西撕裂,看不見血的疼痛蔓延到全身,耀無凡怔怔的站著,仿佛正身處冰火兩重天一般,被心痛灼燒著,也被她的冷漠冰凍了。

不,不行,她不能這麽打掉孩子,她不能死,他後悔了,他要留下孩子。

“元公公,快,快阻止皇後,快,馬上阻止她”,耀無凡衝著身邊的元公公大喊,焦急的神色溢滿臉龐,無奈,他動不了。

元公公何嚐不著急,“皇上,您如今不能動,現在誰也阻住不了皇後了”,皇後有鳳印在手,誰能阻止?

不,還有一個人可以。

“皇上,老奴立刻去請太後,隻有太後能阻止皇後娘娘了”,元公公急切的跑出大殿,心裏不停的念叨著,一定要快,一定要阻住皇後,為什麽成了這個樣子,他們為什麽非要走到這一步呢。

九天的臥房內,她穿著褻衣褻褲靜靜的躺在床榻上,門扉緊閉,房內的兩個老嬤嬤,看著手裏的大木梳有些心驚。

“皇後娘娘,您真的要這麽做?”其中一個老嬤嬤不確定的問道。

九天幾不可聞的應了一聲,兩個老嬤嬤不可奈何的拿著木梳走上前,手中的動作卻怎麽也下不去。

她們是宮裏的老嬤嬤了,手裏的木梳是做什麽用的,她們比誰都清楚。

梳洗,將人脫光之後淋上滾燙的熱水,然後用木梳在那被熱水燙的通紅的身子上從頭到腳的梳刮,那樣的痛,根本不是人能忍受的,這樣的刑法一般用在後宮之中不忍寂寞紅杏出牆的妃嬪身上,可是如今,皇後娘娘卻要她們,用這梳子幫她拿掉孩子。

這樣的落胎法也常見,也是為了懲罰懷上身孕的不潔妃嬪的,可是她們的皇後娘娘,一紙懿旨,鐵了心的要打掉自己的孩子,這…

“來吧”,九天閉上眼,強忍著到了眼眶的淚水,命令兩個老嬤嬤動手。

“皇後娘娘,您何苦呢,您和皇上置氣,何必害了孩子,況且這是皇上的第一個皇嗣,嬌貴不說,你也可以母憑子貴,說不定就是將來的太子殿下,若是太後知道了,也定然歡喜不已,皇後娘娘,不如您再好好考慮考慮”,其中一名老嬤嬤不停的勸說,因為她根本就下不去手。

這可是皇上的親子,又是皇後所生,若是被太後知道了,她們就是有一百顆人頭都保不住了,可是這邊,皇後又有鳳印在手,真是為難。

“你們不用再說了,我心意已決”,九天冷冷的開口,她何嚐舍得,這是她的孩子啊,才半個多月的孩子啊,可是他卻不能活下來,不說她中了“離心”,就算她沒中毒,耀無凡也不會讓她生下來,他的父親不要他,她又何必要如此在乎,不如如了耀無凡的意,讓這孩子早早的離去,再找一戶平凡的好人家。

“我知道你們怕什麽,你們若是動手,事後我跟太後保你們不死,但你們若是不動手,我現在就能讓你們九族全滅”,即使帶著三分病態,她依然有讓人無法忽視的威嚴。

兩個老嬤嬤頓時嚇得渾身發抖起來。

“動手吧”,孩子,對不起。

兩個老嬤嬤互相看看,終於一狠心,拿起手裏的木梳朝著那平坦的小腹狠狠壓了下去。

我心係君身,君心猶如鐵,既無白頭緣,庸人何自擾。

耀無凡,一切都結束了。

臥房外,耀無凡維持著那個僵硬的站姿,雙眸緊緊盯著九天臥房的方向,俊臉上大顆大顆的汗珠滴落,連呼吸都小心翼翼起來。

沒有人知道他此時是多麽的恐懼,沒有人知道。

他心口堵著一塊頑石,讓他呼吸都很困難,那頑石還生著刺,將他的心刺成千瘡百孔,強烈的恐懼包圍著他,後背冰涼冰涼的,他卻不停的冒著冷汗,就好像,他身處地獄一樣,可是那恐懼的,是他的心。

“天兒,千萬

不要,千萬不要啊,求你了,求你…”

他就像個傻子一樣,喃喃自語,那房間內依舊靜靜的,他抱著一絲希望,不停的說服自己,不停的乞求九天。

可是…

“啊…”突然傳來的一聲尖叫,讓他心底唯一的一絲希望也打破了,那聲尖叫,扯斷了他最後的一根神經,他突然也痛了起來,無邊的痛。

“鳳九天,你住手,住手,不要啊天兒,我錯了,我錯了,不要,求求你不要,孩子我要,我不會再打掉他,天兒求你住手…”

“啊︕”

有第一聲,就有第二聲,九天的慘叫一聲聲傳來,一聲比一聲的撕心裂肺,一聲比一聲的慘痛。

淒厲的喊叫飄蕩在後宮上空,驚了無數人的好夢。

九天滿頭大汗,口中緊緊咬著一根緞帶,可是卻絲毫無法減輕她的痛楚,她身上在痛,心裏更痛,她痛,她也要讓他痛,她要讓他親耳聽到孩子死去,親耳聽到她是如何成全他的“心想事成”。

“啊…啊…啊…”

那尖銳的木梳從胸下狠狠劃過小腹,她感覺下身慢慢的變得濕熱,暗夜之中,彌漫著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天兒,不要,停下啊,我讓你停下,天兒…”九天的痛,同樣加注在耀無凡的身上,他終於明白什麽叫做真正的痛,終於明白什麽叫做痛徹心扉。

他要打掉孩子,所以指使雲妃在她的酒中下毒,她知道,她從一開始就知道,當她哀求的看著他,責問他時,他竟然那麽堅定的讓她喝下毒酒,他以為,至毒“絕花”能打掉孩子的,可是沒有,沒有打掉孩子,他仍舊好好的。

所以她說她要成全他的“心想事成”,所以,她要他親耳聽見她的痛,然後跟著她一起痛,親耳聽著自己的孩子死去,嗬嗬,她何其殘忍,這就是她的報複,對他的報複啊。

“天兒,我錯了還不行嗎?我錯了啊,我錯了”,是的,他錯了,他從來不知道親耳聽到那悽慘的叫聲時他是如此的痛,痛的恨不得能親手挖出自己的心,她那一聲聲慘叫,不隻是她的慘叫,還有他的孩子的哭聲,那是他未出世的孩子對他的不滿的哭聲,他在責怪他這個父親不要他,不要他啊。

“天兒,哈哈哈,天兒,我錯了,我不想讓他死,我想留下他,天兒,求求你,哈哈哈,天兒啊,求你停手吧,求你…”

不知何時,他已淚流滿麵,苦澀的笑聲伴著鹹澀的淚水,說不出的淒涼。

從不知道,原來他也會流淚,他也會淚流滿麵,他以為他從來無情,他以為他什麽都不在乎的,可是他錯了,他在乎天兒,在乎他們的孩子,可是已經晚了,晚了。

“鳳九天,這就是你的懲罰嗎?你懲罰我故意寵你讓你變成‘妖女’,你懲罰我騙了你的感情,你懲罰我將你拉進我精心編織的陷阱之中,哈哈,天兒,你成功了,你出來看看啊,我現在很痛很痛,我哭了,為你哭了,為我們的孩子苦了,你不是要懲罰我嗎,你為什麽不出來看看”。

耀無凡瘋了一樣對著那個緊閉的房門大喊,讓宮女太監聽了都不忍落淚起來,可是他們不能動,皇後下了懿旨,誰若是阻攔,她就死。

房內的九天能好到哪裏去,耀無凡的話,她聽得清清楚楚,淚水順著臉頰滑進兩側的發間,她帶著苦澀的笑,笑的聲嘶力竭。

“啊…啊…”

若是她能選擇,她想隨著孩子一塊死去,可是她還有未完成的事,她不能放棄鳳家人不管,所以,再痛,她也隻有忍著。

狂妄的眼神變得哀傷,高大的身子一片淒涼,耀無凡頭冠因著他劇烈的搖晃而歪了,幾根發絲滑下來和著淚水沾在臉龐上,此時的他,哪裏還有耀皇的樣子,他就是一個男人而已,一個為情所困的男人而已。

“鳳九天,你贏了,在這場我策劃的愛情遊戲裏麵,你贏了,嗬嗬,我愛上你了,所以我也痛了,天兒,我痛了,哈哈哈哈,我竟然為了你痛了”。

為什麽,直到這時候才明白,他愛上了她,為什麽直到傷害無法挽回的時候他才知道自己錯的多麽離譜,他不要自己的孩子,他傷害她,侮辱她,逼她走到這一步,生生的將孩子從自己體內剝離,哈哈,他是混蛋,他是混蛋啊。

“天兒,對不起,對不起”,他是誠心的,對她說對不起,他真的錯了,“天兒,求你住手,我錯了,我要孩子,我愛你,真的,我愛上你了,不要拿掉孩子,他是我們的孩子啊,他會很可愛,他會是耀國的太子,會是耀國將來的王,天兒,不要拿掉孩子好不好,求求你…”

他傷她至此,如何還能挽回她,孩子是他唯一的希望了,有了牽絆,他一定能挽回她。

可是,房內突然靜了下來,連著他的心跳,也停了。

“太後駕到︕”

太後慌張的走進鳳儀宮的正殿,手上還拿著一串佛珠,顯然是從佛堂趕過來的。

“皇兒,怎麽樣了,天兒怎麽樣了?”

耀無凡呆呆的望著那個房門,那裏麵,有他的希望,也有他的噩夢。

慘叫聲突然停了,不是她聽到了他的話,就是,孩子沒有了。

“來人,打開房門”,太後焦急的下令,身後的太監齊齊跑向九天的臥房,可還沒等他們跑到門前,那房門從裏麵緩緩打開。

出來的,是那兩個顫顫驚驚的老嬤嬤,她們手裏拿著兩把寬大的木梳,滴血的木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