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十麵埋伏



出發的那回,陽光明媚,雲淡風輕,清晨的空氣中和著花粉香,沁人心脾有股微微的涼爽;甜膩。

塵幽黑的眼眸定定的凝視著我,長長的睫毛微微顫抖,“我走了,你和宣幾人路上一切要小心。”他又囑咐了一遍。

我點點頭,心裏泛起淡淡的傷感,“你也是不許有事。”

“雪兒就交給你們了,”塵轉頭望向宣和韓俊啟,不放心地叮囑道,“一定要好好的保護她,不要讓她再出事宣鄭重而認真地點了點頭,拍著塵的肩膀道:“放心吧,我以生命起誓,絕不會再讓她受半點傷害。”

“起什麽誓啊?”我丟給宣一個白眼,“別胡說八道,總之我們都不會有事的。”

“雪兒說得對,”韓俊啟讚同我的觀點,“我們是回家探親,又不是去打仗,忘塵你就放一百個心吧。”韓俊啟笑著拍了拍塵的肩膀。

這時,阿星將馬韁遞給了塵,塵接過,深深地又看了我一眼,淡笑道:“我走了。”

“嗯,”我又點點頭,“時辰不早了,快走吧,我們也要出發了。”

塵忽然一把抱住我,炙熱的氣自從我的耳邊吹過,隱隱聽到了他略帶嘶啞的聲音,“一定,一定,不許……有事。”

我輕輕拍著他的背,柔聲道:“知道,我保證。不過,你也要保證,若是對方太強了,就不要輕舉妄動,等我和宣回來再解決,知道嗎?”

“好”字剛落,他已縱身躍上馬,一扯韁繩,雙腿一夾馬腹,率先往城外疾馳而去。

“小姐,宣少爺保重……”阿星,阿日,阿月,阿龍阿香,小翼他們紛紛跟我道了聲別,策馬向塵追了去。我站在原地怔怔地看著他們慢慢遠去……直到看不見他們的身影,才發現自已淚水已盈滿眼眶。

我輕輕閉上眼,任兩行淚水順腮而下,忽然一隻手攬過我的肩頭,將我攬入懷中,鼻尖嗅到淡淡芳草夾雜著藥草的香氣。

我吸了吸鼻子,笑道:“宣,我們也出發吧。”

這當兒,韓俊啟從袖中掏出一條白色錦帕遞到我的麵前,佯怒道:“又哭又笑的,真難看快擦擦吧”

我“噗哧”一聲笑了起來,韓俊啟居然也有這麽可愛的時候,竟想用這一招來轉移我的注意力。我一把抓過他的錦帕,抹了一把臉,故作嬌羞道:“公子,奴家把它弄髒了,待奴家冼幹淨了再還與公子。”

說完,我自已首先哈哈大笑起來,笑罷,卻見眾人臉上並無笑意,我聳聳肩,淡淡道:“又是我一個人在唱獨角戲,無聊。”

“延之,南宮姑娘,告辭!”我轉頭朝站在門口的白玉笙和南宮雨蝶揮了揮手,其實,這幾日來,樓瑞輝樓瑞平蔣兆宏和衛祁武他們都已陸陸續續地離開了蜀天堡。

南宮雨蝶眼睛紅紅的,一臉哀怨地望著宣,緊抿朱唇,欲言又止。

我冷笑一聲,回過頭來,對著宣,對著韓俊啟,對著楚廷英和楚廷凡淡淡道:“我們走吧。”剛往前走了一步,忽覺手腕一緊,整個人被一股大力扯進了一個滾燙的懷抱,仿佛一瞬問跌入了一個沸騰的溫泉中。

“你還會目來嗎?”耳邊傳來白玉笙磁性又略帶傷感的語聲。

“會。”

“什麽時候?”

“不知道,也許兩個月,也許半年,也許……”

“也許永遠也不會回來。”地接過我的話,低低歎了一聲,令我有那麽一瞬問的窒息。

靜默了良久,又是一陣微微的歎息,伴隨著發絲問輕柔的吻響起,“一路平安!”然後他瀟灑地放開了我,頭也不回地往回走去。

“延之,”我心裏微微一動,叫住他,他停下了腳步,卻沒有回頭:“錦秀公主很愛你,你的那兩位寵姬也愛你至深,好好珍惜她們吧,她們才是你該寵,該愛的人。”

白玉笙的身軀微微一顫,仍日沒有目頭,隻是壓抑著悲傷的聲音清晰地傳入了我的耳中,“我會寵她們,疼她們,卻永遠給不了她們愛,因為我的愛早已線了那個人。”

我不再說話,壓下心中的煩躁,一躍上馬,落荒而逃。

去京城的旅途預估一個月左右,現下正值炎炎夏日,烈日當空,驕陽似火,酷暑難耐,我們隻好放棄了騎馬,改乘馬車。

夏日的狂風驟雨總是來得快也去得快,頃刻問,便烏雲密布,狂風驟起,雷鳴電閃間,傾盆大雨隨即落下。我們將馬車停在了路邊,一行五人圍在馬車裏的小桌旁品茶聊天。

雨嘩啦啦地下了約莫一柱香左右,天空又忽然放晴,陽光普照著大地,蒸騰出一絲絲的水汽,林問偶爾傳來幾聲婉轉的鳥鳴,歡快喻悅,空氣中有青草混合著花兒的芳香,隨風飄揚,清新怡人。

此刻已是傍晚時分,前不著村,後不著店,我們一行人又隻能在野外露營了。除了幹糧醺內外,他們四人都會輪流地去打來一隻山雞或者野兔加菜。

一頓飯下來,我隻覺渾身上下都是濕粘感,見他們還未用完,便決定四下走走,尋著水聲,在距馬車不遠處,是一條小溪,溪水清澈見底,我掬水輕拍著臉,頓覺舒適無比,於是索性又將鞋襪脫了下來,雙腳泡入水中,清涼舒爽的感覺行遍了全身。唉真舒服我滿足的歎息

一聲。

順勢在那鬆軟的草地上平躺了下來,抬頭望向藍天自雲,腦中不期地浮現出那句“天上浮雲如白衣,斯須改變如蒼狗”。唉真是事事變化無常,不知風和塵他們怎麽樣了,隻希望他們一切順利。

身邊忽然傳來微微籟籟聲,我斜眼望去,楚廷甍走到我身邊坐了下來,他雙眼注視著我泡在水中的腳,眼神閃爍著難以捉摸的神色。

“怎麽可以隨意脫鞋,這樣太沒規矩了,女子的腳是隻可以給夫婿看的。”

我無奈地翻翻自眼,失笑道:“哥,你也未免太搞笑了吧,怎麽總是這樣封建呢?”頓了頓,歎息一聲,“其實,人活在這世界上,隻要覺得自已開心就好,管那麽多規矩幹嘛,那樣活著,太累太苦!”

楚廷英不再說話,隻是一動不動地盯著我,似是在認真地思考著我說的話,靜默了一會兒,他忽然輕歎了口氣,聲音隱隱有些傷感和無奈,“但是,有些規矩,卻是人一輩子也必須遵守的。”

我轉眼向他望去,隻見他嘴角泛起一抹略帶苦澀的笑意,不自蹙起眉頭,這次見以來,他似乎變得特別多愁傷感,不知這一年多來,他到底發生了什麽事,讓他改變了那麽多,讓他眉宇間總是有抹淡淡的憂鬱。唉,回去,一定要讓阿竹好好查上一查。

正尋思間,忽聽宣和韓俊啟他們驚呼一聲,“蝶兒(雪兒)小心!!”

話音未落,天空已躍下數十名黑衣人,將我們團團圍住。

楚廷英立到拔劍站在我的身邊護著我,我迅速將鞋襪穿上,也站起,和楚廷英相視一笑,同時提起,淩空縱身一躍,在空中幾個虛踢,掠到了馬車旁。

“下來吧”韓俊啟忽然冷冷說道。

我尋著來人的氣息,抬頭望去,卻見路旁的老槐樹上飄然落下一團青色的人影,此人的武功很高,內息綿長不定,似有若無,我連忙提高警惕,備戰等他落在地上,看清楚他的長相的時候,我驚呆了眉目清秀,幹淨清澈中透著一絲稚氣未脫般的邪氣,那邪氣清清淡淡,又有幾分淡然的書卷氣,且正且邪,說不出的淡麗。

這臉很健美沒錯,但讓我驚訝的並不是他的健美,而是他有著一張與無回崖那黑衣吹笛人一模一樣的臉龐。

“他們是雙胞胎。”耳邊響起了韓俊啟悅耳的嗓音。

原來如此,我四下打量了一下圍著我們的黑衣人,果然全都目光呆滯,麵無表情,又是一幫死士,看來又有一場惡戰了。

“韓樓主這次做得實在令主上失望。”青衣人笑得唇紅齒自,眼中卻閃過一絲危險的光芒,“不過,主上給了你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隻要你殺了她,”他伸手指了指我,“不僅可以將功抵過,而且還可以記頭功。”

韓俊啟冷冷一笑,拒絕道:“這不可能……”

“那麽……”青衣人含笑地望著韓俊啟,目光狡黠,“就是說談判失敗了。”

“她並沒有做任何事情,主上為什麽非要至她於死地?”韓俊啟嘶吼了一句。

“紅顏禍水留不得!”青衣人笑眯眯地道,眼中卻一片冰寒,“一場你爭我奪的武林大會,卻因為她的一句話,居然讓武林四大家族俠王各大門派的人,全部放下身段聽她指揮。韓樓主,你說這叫她什麽也沒做嗎?因為她,你們幾人居然配合她演戲,和魔教握手言和,因為她,你們居然可以將到手的盟主之位拱手讓人,最後居然還讓她輕而易舉地收服了群雄,選舉她為武林盟主,你說,主上還會留著她嗎?”

“胡說群雄之所以臣服於她,全因她拚死相救,而且她也沒有要當那個武林盟主,她對整個武林,乃至整個王朝都不會有任何威脅。”韓俊啟反駁道。

青衣人笑得有些諷刺,“主上果然料得沒錯,你已經情根深中,無法自拔。那麽,她就更必須死,你可別忘了自已的誓言……一生效忠,難道你要做背信棄義的小人,被世人唾罵,你這樣對得起你九泉之下的父親嗎?”

“喂,我說,你的廢話說完了嗎?”我伸了個懶腰,悠哉遊哉地跳坐在馬車上,“要打就快點,不要耽擱我們的行程。”

“既然如此,那就開始吧。”青衣人微微一怔,隨即笑臉盈盈地掃了我們一眼,視線最後落在韓俊啟的身上,“韓樓主,這次我不會像哥哥那樣手下留情,請吧!”

話音剛落,他的手已多了一支銀笛,笛聲悠揚卻滿含殺機,黑衣人身隨曲動,快如閃電,從四麵八方向我們殺了過來,淩厲的劍氣殺氣瞬間將我們團團圍住。

其實在武林大會的那一次露麵,我就知道會有今日,所以早已做好了心理準備。五人對付數十名刀槍不入的死士,費時又費力,最好的方法就是擒住那青衣人,大家都知道這個道理,但是大家都沒有辦法欺身靠近那青衣人,且不說他的武功本就詭異邪門,圍著我們的這群黑衣人也個個出手狠辣招招致命,而且他們手中的劍都泛著綠光,一眼便知淬了毒,似乎下定了決心,要將我們狙殺於此地。

宣,韓俊啟,楚廷英和楚廷凡他們四人將我緊緊地護在馬車上,他們不想我出手,而我也有自已的打算,這打算早在數月前就在我腦中形成了。

俯身鑽進馬車,抱出一把古箏,青衣人

的眼中閃過一絲不屑,我也目他一個譏諷的笑意,垂眸,席地盤膝而坐,自衣裙裾灑落身後。

運氣調息,將所有真氣凝聚於指尖,手指一拂琴,錚然一聲,清脆自略帶了絲暗啞,令人不自自主心神隨之微顫。

琴聲自慢逐漸加快,迅速營造出金戈鐵馬的氣勢,劍拔駑張的緊張氣氛,鏗鏘有力的節奏猶如扣人心弦的戰鼓聲,激昂高亢的長音好像震憾山穀的號角聲,眾人仿佛看到兵營千裏,兵馬嘶鳴,決戰在即,風雲暗動,生生震住了青衣人的笛聲。

黑衣人亂了章法,動作遲緩,身形變慢,宣一個旋身,一劍掃出,毫不猶豫地削下數名黑衣人的腦袋。韓俊啟點足而起,配台宣的動作,也是閃電般瞬間橫掃過去,倒下一排黑衣人。楚廷英則是淩空躍,掠到黑衣人的身後,淩厲的劍氣衝天,又倒下一幫黑衣人。

青衣人一驚,笛聲忽激昂又起,淒厲如鬼哭般,鋪天蓋地而來,鑽進每個人的心裏,一瞬間黑衣人的殺氣驟漲。

忽然,一個黑影直直地向我飛來,楚廷凡頓時大驚失色,畢竟他年歲正小,又沒有實際的戰鬥經驗,見有人偷襲我,居然呆愣了一下。

我身子向左側一傾,避開劍勢,右手卻已閃電而出,數枚銀針至指尖射出,沒入來人全身的幾處大穴。黑衣人急退數步,楚廷凡才回過神來,猛向他撲去,手中的長劍舞起一團銀光開路,劍花閃爍間,黑衣人已身首異處。

琴聲的旋律一張一弛,發出的聲響卻不在是耳純的樂音,而是一種猶如月槍劍戟互相撞擊,猶如千軍萬馬聲嘶力竭的呐喊和月光劍影驚天動地的激戰,完完全全蓋過了笛聲。

宣和韓俊啟他們四人手中的長劍幻出無數道劍影,寒芒驟閃,又是一批批的黑衣人倒下。青衣人的臉色蒼自,笛聲已不成曲調,琴音卻仍日緊追不舍,越拔越高,大開大闔,大有直拔雲雷之勢,不自得叫在場的眾人聞聲色變,笛聲徹底止了音。

一曲《十麵埋伏》震撼了所有的人,琴弦煞住,音樂嘎然而止,黑衣人全數倒下,青衣人手中的銀笛也緩緩垂下。

四周一片沉寂,眾人似乎都沉浸在了剛才的廝殺中,又似乎沉浸在那悲歌慷概的琴音之中。

我緩緩地抬起頭,眼中的殺意一閃而過,右腕一翻,暗藏在袖中的飛月直直襲向青衣人的左胸。青衣人身形閃動,快如鬼魅,飛刀隻是從他的左臂滑過,連衣帶肉劃破一道血口。

“你走吧,”我冷冷道,“目去告訴你的主子,今日和無回崖的事,我看在韓俊啟的麵上,不與他計較,就當還情於他,但是,若再有下次,那麽,我想如何結算不用我明說了吧,嗯?”

“還不快滾?”見他立著不動,隻是看著我,我立馬喝道,“還是你也想死。”

他仍日不發一言,複雜的目光掃過我們幾人,身形一動,淩空一躍,掠出數丈,飛身而去。

“蝶兒,你射出的飛刀為何失了水準?”宣心中產生了疑問,走過來拉起我的手,在握住我手的那一瞬間,他猛然驚呼,“你的手怎麽這麽冰冷?”

我剛想抽回手,卻覺胸口吃痛,喉嚨的腥甜,溢出嘴角。

“你受傷了……”四人一怔,齊齊驚呼出聲,紛紛伸手來扶我。宣忙抓過我家手探了探我的脈搏,我連忙抽回手,淡淡一笑,搖頭道,“不礙事,調息一下就好了。”

宣臉上的神情喜怒難辨,默默地看了我半響,坐到了我身後,雙手抵上我的脊背,幫我推拿起全身的幾處大穴,一柱香過後,我頓覺全身舒暢無比,胸口的鬱積之氣散去。

“蝶兒,你為什麽總是這樣,總是不把自已的身子當一回事,明明答應了我們,卻又總是將自已……弄傷。”

宣收回手,聲音夾雜著太多複雜的情緒在身後響起。

我深吸了一口氣,起身,躍下馬車,抬起黑衣人的劍,擺在他們的麵前,淡淡道:“此毒見血封喉,我不能拿你們的生命開玩笑的。”

“我知道你們關心我,但是對付這幫死士不能跟他們硬碰硬,隻能智鬥,而我的方法是最行之有效的。”

“哥,我覺得姐姐說得沒錯,”楚廷凡看了眼直直盯著我瞧的楚廷英,然後轉頭看向我,一臉欽佩,“姐,你那曲子遼遠激昂,殺氣哀烈,卻又帶著份揮之不去的淒涼,你是如何奏出來的?真是讓我大飽耳福了。”

我笑了笑,不知該如何目答他,索性便隻笑不語。

“蝶兒,”楚廷英理了理我耳側的發絲,輕歎道,“你是不是已經知道了他的主上……?”

我微微一怔,眨眨眼,笑道:“哥,我又不是神仙?怎麽會知道,隻是猜測而已。”轉頭望向站在一旁,麵無表情,也不發一言的韓俊啟,安慰道,“別想那麽多了,忠義自古難兩全,若是你覺得心中有愧,就跟我們分開吧,我不會怪你的。”

“不”韓俊啟猛地一把抱住我,渾身顫抖,聲音沙啞,“別離開我,求你……”

“傻瓜,”我探出手來,撫上他健美的麵頰,柔聲笑道,“我又沒說要離開你,隻是……”

“別離開我”他眼中一片溫柔決絕,似乎下定了某種決心。

“好”我爽快地答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