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師兄離穀



仰頭望天,夏日的黃昏,總是那樣的絢麗多彩,夕陽斜照,彩霞滿天。

蘇老神醫和金亦宣砍了些樹枝在空曠的草坪上燃起了一堆篝火,在離篝火兩米遠的地方擺了一個紅漆小矮桌,火燒得越來越旺,把我們四周照亮得像白天一樣,而爆竹煙花則擺在五米開外,遠離火源。

這是我的提議,我想為金亦宣舉行一個生日party,一來慶祝他的生日,二來也是為他餞行。

我們搭起了一個燒烤架,他們雖然很不理解,卻也沒問,而我也沒有多做解釋。我將自己親手做好的生日蛋糕擺在桌上,其實,這裏的材料不足,我隻是簡單做了一個蛋糕,沒有奶油,我用果粒拚出來“金亦宣生日快樂”七個大字。

插上十六根小蠟燭,點上火,我開心地抬頭,正要開口時,卻見金亦宣低垂了頭,眼眶微紅,緊盯著我的臉,一瞬不瞬。想不到,小小年紀的他也有如此攝人心魄的目光。

說真的,金亦宣真的很好看,薄薄的紅唇,如刀刻般精致的五官,尤其是那雙黑瞳在微挑的劍眉的映襯下越加深邃不可測,這樣的一張絕世的俊容以這麽曖昧的姿勢盯著我,我的心沒來由地跳快了幾拍,也忘了反應。

興許是我們對視了很久,蘇老神醫會心地一笑,淡淡開口問道:“蝶兒,宣兒,你們怎麽了?”

我忙回神,自動避開了他迫人的視線,笑眯眯地掩飾自己的窘迫,正想開口說點什麽,卻聽金亦宣磁性溫和的嗓音在耳邊響起,“謝謝你,師妹,這是我有史以來最特別的生日。”

我深吸了一口氣,笑道:“師兄高興就好。來,師兄,對著蠟燭許三個願望,然後一口氣吹滅蠟燭,願望就能實現。”

金亦宣聞言,雙手合並,閉上眼睛,很虔誠地說道:“一願師父身體健康,二願師妹永遠開心,三願……”

“等等,師兄!”我急忙打斷他的話,“第三個願望是不能說出口的,否則就不靈了。”

金亦宣好笑地看了我一眼,又一次閉上眼,沉默了片刻後,一口氣吹滅了蠟燭。強!這麽多蠟燭居然還真一口氣吹滅了。

之後,我們便開始放煙火,“砰……啪……”一聲聲巨響,一道道五顏六色的煙火在空中綻放,猶如盛開在半空的白花,在空中劃出無數道華麗的軌跡,慢慢隕落,絢彩奪目,照亮了夜空,照亮了整個山穀,也照亮了仰望星空的我們。

“好美!師兄。”我習慣性地整個身子依偎他的胸前,目光仍舊緊緊地望著夜空,卻沒有看到蘇老神醫嘴角揚起的那抹高深莫測的笑容。

“蝶兒,你烤的這些東西的味道還真不錯!”蘇老神醫一邊津津有味的吃著,一邊對我讚道。

我“撲哧”一聲笑道:“那是,也不看看是誰做的,看你們以後還敢不敢取笑我不會做飯。”我第一次做飯就將廚房給燒了,至那以後蘇老神醫就再也沒有讓我進過廚房。

蘇老神醫無奈地歎了口氣,寵溺地笑道:“誇你兩句,尾巴就翹上天了。”

我撇撇嘴,“師父,過度的謙虛就是虛偽,所以我向來都是實話實說的。”

“你這丫頭……”蘇老神醫又無奈地歎了口氣,“……”

“師父,你這酒還挺香的嘛。”我為蘇老神醫和金亦宣各斟了一杯酒,這酒有股淡淡的桂花味,甚是好聞。

“蝶兒不要來點?”蘇老神醫將酒杯遞到我的麵前。

我連忙推掉,噘嘴道:“咦?師父,我是小孩子,怎麽能喝酒呢?”其實,我是怕酒後失言,說了不該說的話。

蘇老神醫也不勉強,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後,轉頭望向金亦宣,輕歎了口氣,目光中洋溢著不舍,“宣兒,出穀以後,凡事要忍,要多加小心,人心叵測,你隻能靠自己。‘君子之交淡若水,小人之交甘若蜜’,別被一些人表象迷惑。”

“是,師父,宣兒一定會銘記教誨。”

唉,江湖本就是一個龍蛇混雜的地方,什麽名門正派,什麽邪魔歪道,都隻是表麵的現象,誰是君子,誰是小人,隻怕沒有一個人能說得清。不過,也許是電視看多了,我對江湖上的那些所謂的名門正派絕對是沒有好感的,一個個裝做大仁大義,實則虛偽做作,反倒是那些什麽魔頭,妖女,更加重情重義些。唉,算了,想這麽多也沒用,隻希望金亦宣他一切平安。

第二天清晨,我剛穿戴完,金亦宣就走進房來,他引我坐在了梳妝台前,抓起梳子,手輕輕地遊走於我的發間,不一會兒,頭發就被他梳順了,攔中挑起了我上麵的頭發,開始幫我束發。

對著鏡子,看到鏡中的女孩,現在已經被我調理的麵色紅潤,容光煥發,那雙晶瑩透亮的杏眼,更是神采飛揚。以前武俠小說裏都說練過武的人眼中有神光,現在我終於明白了。

“師妹,若是……將來……就讓師兄幫你梳一輩子的頭,可好?”金亦宣淡淡的語聲,淡淡的口氣,卻載滿了希翼和懇求。

我怔了怔,遲疑了一會兒,笑道:“好啊,求之不得。”

金亦宣笑了起來,臉上洋溢著幸福,他從懷中掏出一翠綠色的玉簪插入我束好的發間,隻見這玉簪通體青翠,流光溢彩,正好與我今日穿的這身綠色的裙衫,相得益彰。

我對著鏡子左右瞧了瞧,輕笑道:“師兄,很好看,肯定價值不菲吧,從哪弄來的?”

金亦宣輕輕扶我站了起來,走到我跟前,上下打量了一翻,說道:“很配你,這是我娘留給我的,現在我就把它

送給你了。”

“啊?”我愣了一下,隨即叫道,“師兄,這太貴重了,我……”

“師妹,”金亦宣生硬地打斷了我的話,嗔怪地看了我一眼,“這是我的一點心意,你也要推脫嗎?”

“我……”看著他冷酷的臉,我把想說的話又吞回了肚子,隻是笑眯眯地道,“師兄,你誤會了,這麽漂亮的玉簪我怎麽會不要呢?我是在想該拿什麽給你做記念呢。”

低頭沉思了片刻,忽然眼睛一亮,我驚呼道:“有了。”從腰間取下一塊通體透亮的白玉,遞到金亦宣的麵前,“這是我從小隨身之物,現在送給師兄你了,你看上麵有一個‘蝶’字,你以後見到它就像見到我一樣。”

這塊玉似乎當初是我的陪葬品,反正我醒來的時候它就一直掛在我的腰間,興許是楚天宇特意為楚蝶依打造的。

金亦宣滿臉笑意的接過玉佩,如獲至寶般的小心翼翼的放進懷裏,才抬眸對我笑道,“我一定護它如護我的生命一般。”

我頓時降下一腦黑線,不至於吧,一塊玉佩而已。

“蝶兒,宣兒,天色不早了,快些走吧。”蘇老神醫在院中叫道。

我應了一聲,“哦,師父,就來。”

我們一行三人來到了山洞的入口處,才停了下來,蘇老神醫拍了拍金亦宣的肩膀,淡淡道:“宣兒,我們就送到這裏,這以後的路就要你自己走了。”

“是,師父。”金亦宣應了一聲。

這時,蘇老神醫從袖中抖出一柄劍,遞到金亦宣的麵前,“為師沒有什麽可以送給你的,現在就送這柄劍送與你。”

金亦宣一愣,緩緩接過劍,隨即一把抽出,我定睛一看,哎呀呀,這是一柄用千年玄鐵打造而成的寶劍,劍身狹長,通體銀亮,銀芒閃爍,寒氣逼人,我忍不住驚歎道:“好劍!”

金亦宣揮手劃劍,閃出一道圓潤的銀光,右手一提,身形一躍,長劍揮轉,劍花飄飄,人劍合一。我不由得看癡了,這劍就像是為金亦宣而生……

一劍舞畢,金亦宣輕輕一個旋身,收起長劍,在我們麵前站定,很開心地笑道:“謝謝師父。”

我有些羨慕地看了他一眼,暗道:蘇老神醫還真是偏心,什麽好東西都給金亦宣,就好像我不是他徒弟似的。

蘇老神醫理了理金亦宣的衣衫,淡淡道:“路上小心,去吧。”

“嗯。”金亦宣點了點頭,走到我麵前,伸手從我身上接過包袱,目光深沉複雜地凝視了我許久許久,突然露齒一笑,輕聲道,“師父就拜托你照顧了,我會盡快回來的。”

“知道,”我也回他一笑,“記得寫信回來報平安。”

他又看了我一眼,張了張嘴,似乎想要說什麽,但又合上嘴,伸手在我頭上揉了揉,笑道:“保重!”

“師兄……”我似乎有些情緒失控,張開雙臂緊緊地抱住他。

他的身軀明顯一顫,然後抱住我,腦袋埋在我脖子裏,灼熱的氣息拂在我的耳側,傳到我的耳裏,“等我……回來。”說完,他瀟灑地放開我,頭也不回的走了。

看著他漸漸遠去的身影慢慢的消失於黑暗中,我發現自己心裏似乎蠻在乎他的,我似乎並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樣涼薄。

日子一晃,又過了五天,這麽沒有金亦宣的日子,似乎總是少了些什麽,還記得第一次見麵,我們就鬥嘴,他被氣得麵紅耳刺的樣子,我忍不住苦笑,這些年來,他不知被我戲弄過多少次了。

還記得我們有一次比武,我虛惶了一招,結果被他刺傷手臂,他抿嘴抱拳,急得差點哭了,蘇老神醫幫我包紮完,安慰他說“小傷沒事”,他還是擔心得一夜都沒睡著。可是現在呢?我撩起袖子看了看手臂,連傷疤都沒留下。

一陣輕風拂麵而過,發絲在耳邊忽飄忽飄,落花也隨著微風在空中起舞,彩蝶在一簇簇的鮮豔中遊梭,芳菲滿地。

我抽出手中的劍,目光炯炯,掃劍狂舞。我把桑影劍法舞了一遍,輕身落地,吐了一口氣,還不等平順呼吸,又練起混元掌配上迷宗步,一掌劈出,震得對麵的樹葉狂飛。我在林中穿梭,直到滿頭是汗才停了下來。

漫步走到深潭邊,彎腰掬水,抹了一把臉,水麵倒映著我的樣子,秀眉淡淡,臉兒嫩紅,杏目櫻唇,瑤鼻貝齒,也算是個美人胚子。

說起來,我的遊泳是很棒的,我常常拉著金亦宣陪我一起遊,每次比賽他都是輸,嗬嗬,想到這兒,我忍不住笑出聲來。

這時,身後忽然傳來一腳步聲,由遠而近,我驚喜喚道:“師兄。”驀然回首,原來是蘇老神醫,不由得尷尬的笑道,“嗬嗬,是師父啊。”

蘇老神醫先是有些錯愕,隨即恍然,笑道:“既然那麽想他,那當時為什麽不留住他,我說滿十六歲才可以出穀,但沒有說一定要出穀。”

“如果你開口留他,他一定會留下來的,難道你沒有看出來,宣兒最在意的人是你。”

我的心猛地就是一跳,麵上卻不動聲色,暗吸了口氣,連忙岔開話題,“師父,我一直都很奇怪,你讓師兄出穀,就沒有擔心過他嗎?”

見我轉了話題,蘇老神醫隻是長長地歎了一口氣,道:“人隻有在挫折中才能不斷成長。”

我笑了笑,不置可否,因為這個道理……我懂。

“蝶兒,”蘇老神醫忽然輕喚了我一聲,表情嚴肅,“當初,我並沒有打算教你師兄桑青劍法。”

“呃?”我有些錯

愕的看著他。

蘇老神醫笑了笑,繼續道:“直到有一天,我發現宣兒看你的眼神不一樣了,我就知道桑青劍法、桑女劍法有傳人了。”

什麽意思?我蹙眉。

“蝶兒,你很聰明,我知道你早就知道宣兒他……喜歡你。”

我無奈,怎麽又繞了回來?目光落在蘇老神醫的身上,嘴角擒著戲謔的笑意,“師父,我才十一歲,你怎麽對一個十一歲的孩子說這些,是不是有點言其過早了?”

蘇老神醫並沒有接腔,隻是炯炯有神的雙眸一瞬不瞬地盯著我看了半晌,才長長地籲了一口氣,道:“如果將來宣兒回來,說要娶你,師父希望你能夠答應。”

我輕笑一聲,道:“師父,您這是在做媒嗎?再說,外麵是一個花花世界,比我好,比我漂亮的姑娘,多了去了,您就這麽肯定師兄會回來娶我?”

“別人我不敢說,但宣兒一定會。”他定定地看著我,語氣肯定。

我抿了抿嘴唇,想了想,道:“好,我答應您。”就當是對他這些來的栽培的回報吧,何況,誰又能知道將來的事情,就當安他的心好了。

愛情?我在心裏搖了搖頭,我還可以相信嗎?受了那麽多次傷的我,還可以愛嗎?回答我的隻是耳邊“嘩啦啦”的流水聲。

沉默了好一會兒,蘇老神醫拍了拍我,道:“別發呆了,從明天起,為師將教你桑女劍法,等將來有機會,你可以和宣兒合練第八層。”

我愣了一下,隨即雀躍地跳了起來,“真的嗎?師父,那太好了,我一定會好好練的。”

桑女劍法看起來平凡無奇,其實,練起來卻是困難重重。那一天,雪花紛飛,林中都已滿是積雪,世界銀裝素裹。

我正練著桑女劍法第五式,忽覺體內有一股真氣亂竄,腦袋發帳得似要炸開,手也不聽使喚地亂舞了起來,心下不由一驚,糟了!走火入魔了!就在這危機關頭,忽地一道黑影晃過,點了我背上的幾處大穴,我便緩緩地倒入了來人的懷裏,然後,隻覺眼前一黑,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這是什麽地方?為何四周都是一片白茫茫的雲霧?我心底忽然恐慌起來,用盡全身的力氣撥開雲霧,想逃離這個地方,可是這……似乎沒有盡頭,我無論如何奔,如何跑,都似乎在原地,從未前進過。我心中越來越害怕,想大聲呼救,喉嚨卻怎麽也發不出聲音,不由猛地一驚,“唰”地掙開眼,驀地坐了起來,才發現原來是一場夢。

真是的,差點被嚇了個半死!深深地吐了口氣,身子向後一仰,又重重地摔回木床上。

這時,門忽然“吱呀”的一聲開了,蘇老神醫手中端著碗,走了進來,見我醒了,放下碗,走到床邊坐下,溫和地笑道:“蝶兒,覺得怎樣?為師已經將藥熬好了,起來先喝了。”

我對上他滿含擔憂的雙眼,笑了笑,開口問道:“師父,我睡了多久了?”

“三天。”

“啊?”我一驚,連忙翻身坐了起來,隨即“唉喲”低呼一聲,手撫上胸口,這才發現胸口隱隱作痛。

“別亂動!”蘇老神醫扶我坐好,“你那天練功差點走火入魔,知道嗎?幸虧師父及時趕到。”說著,他把藥吹了吹,遞給我,他知我喜歡一口氣喝下去。

“蝶兒,”他猶豫了一會,才又開口道,“你可知你受損的筋脈其實一直都沒有完全複原。”

什麽意思?我疑惑地看著他。

“你若真與人打鬥,隻能用五成的功力,否則隻會心肺俱損,氣竭而亡,而你那日居然用足了十成的功力。”

我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了他一會兒,才道:“師父,以前你並沒有跟我說,而且,既是如此,那……我習武又有什麽用?耍幾招花拳繡腿,逗人玩嗎?”

“你看你這態度,正是如此,我才瞞著你,”蘇老神醫瞥了我一眼,長歎了口氣,“何況,我並沒有說治不好。”

有希望!我輕笑,“也就是說,師父你可以治好我了?”

蘇老神醫毫不猶豫地搖了搖頭,“不是。”

嗯?不是?難道這世上還有比他醫術更高的人,誰啊?唉,在這裏想,還不如直接問他,“師父,誰啊?你就別賣關子了。”

蘇老神醫摸了摸我的頭,似是安慰,“若是能找到火聖果,必能治好你的病。”

“火聖果?”我蹙眉,“什麽東東?”

他笑笑,“武林人士夢寐以求的聖藥,不僅可以修複受損筋脈,而且還可以增強三十年的功力。”

我嘴角不由得**一下,“師父,你這不是說了等於沒說嗎?這果子既然是武林人士夢寐以求的聖藥,自然世間少有,我到哪弄去啊?”

“蝶兒,”蘇老神醫神色一斂,“話雖這麽說,但是世間萬物講究的是一個緣字,你自己首先不能放棄,知道嗎?”

我深吸了一口氣,輕聲道:“是,師父,蝶兒知錯了。”

嘴裏雖是這麽說,可是當時心中的那種失落,讓我有很長一段時間都沒了習武的熱情,雖然還是認真地在學習每一招,每一式,但無論如何也不再用勁全力,似乎蘇老神醫也看出來了,他隻是偶爾會歎歎氣,卻也沒有怪罪的意思。

十三歲那年,蘇老神醫開始教我用毒,他說武功不好,可以用毒術來彌補,將來總不至於讓人欺負了去。

十四歲的那年,命運之神似乎在沉睡了三年之後,又再一次蘇醒了,命運的齒輪又開始運轉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