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無情到此也銷魂_第八十二章 你要成親了嗎(二)



東雨梨聽到自己恍惚而飄渺的聲音問的是:“秋月白,你要成親了嗎?”

她看到秋月白包裹著她的大掌因為這句問話驀地一鬆,手心裏麵瞬時灌滿了濃烈的失落。銅鏡裏反射出他陰晴不定的麵容,東雨梨聽到他冷硬的聲音道:“你聽誰說的?”

這平平板板、似沒有任何感情的五個字,以及他眸色之中她許久未曾見過的狠戾,和一觸即發的風暴,東雨梨心頭一傷,微微撇過頭去,淡淡道:“你不想提,就算了。”

卻聽身後的秋月白突然道:“是。下個月十六,便是本王迎娶正妃的日子。”心中驀地閃過一絲恍惚,他一直以為,等到這三年之期來臨之時,就算不是欣喜若狂,但也一定不會像此刻這麽平靜吧?當兩個月前,祈雲未飛鴿傳書他已經回到栗國,秋月白便開始命人著手籌備大婚事宜,但不知怎的,這一切都是秘密進行,在他的心底,竟似乎隱隱的不希望東雨梨知道這個消息。這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仿佛她知道了之後,將會改變某些事情一般的不祥預感。

但要發生的事情終究是不可避免的。東雨梨或早或晚都會知道。既然現在由她問起,他便不會隱瞞。

終於親口聽他承認他要娶別人了。東雨梨心底那僅存的一線僥幸與奢望轟然倒塌。

雖然他早就有了兩個側妃,三個侍妾;雖然她早就料到他的心中,有一個不同尋常的女子存在占據;雖然早就知道,終有一日,他會娶一位正妃娘娘進門……

她原本以為就算真的有那麽一日,她也隻會淡淡的一笑,心平氣和的接受。畢竟在這個男權至上的朝代,女人便果真如衣服一般,多一件不多,少一件不少,她並不會癡心妄想一個王爺會為她守身如玉。但現在,當親耳聽到他要娶親的那一瞬,為什麽像是有無數把鋒利而尖銳的刺刀一下一下的狠狠的戳著她的心窩?有突如其來的不期然的痛。不會死,但徹骨的痛楚卻連每一次的呼吸都不放過。是不是在她的內心深處,她終是不可避免的奢望,他對她是不一樣的吧?甚至有一絲隱秘的,連她自己都不敢觸碰的期待,期待他會為著她,身與心,都吊死了她這一棵樹上吧?

現在,這樣的奢望與期待,更成了天方夜譚。直覺告訴東雨梨,那個他要娶的女子,那個即將出現、早已存在的栗國的女子,在秋月白的生命中有著非同尋常的意義,哪怕是她,都無法相比擬。

腦中驀地閃過這個念頭,酸澀之餘,東雨梨卻不由的苦笑。她有什麽資格與他心中的女子相提並論?充其量,她不過是他有名無實的皇嫂,她不過是他上不了台麵,隻能任人在背後指指點點的偷情對象而已,連他眾多妻妻妾妾中的一員都算不上。

即使明白的這般透徹,可為什麽東雨梨還是會哀傷,會難過,甚至會有一絲一絲的不甘呢?

她聽見自己問他:“那個女子,她叫什麽名字?”就像是武俠小說中被蒙麵客暗殺的可憐人,即使是死,也想知道是死在何人的手中。

平平的聲音,聽不出任何的波瀾。內心卻如洶湧澎湃的潮汐,悲哀一浪高過一浪的侵襲至全身

“她叫薰兒。”秋月白低沉的嗓音,像是在喚著世間最美麗的名字:“栗苡薰。”

“栗苡薰。”東雨梨輕聲重複著這三個字,笑的清淺而恍惚。

“好美的名字……她就是送你薰衣草荷包的那個女子吧?”甫問出口,便已後悔。隻因她看到秋月白下意識的摸向係在腰間的荷包的舉止;她看到他臉上哪怕隻是提及那個女子都有的一種仿似輕憐密愛、柔腸百轉的神情……

她聽到他輕歎如自語的聲音:“是。不止是一個荷包,她為我做的事情太多太多,付出的也太多太多……”

銅鏡裏映射出秋月白那仿佛陷入無限美好往事之中一般恍恍惚惚的眸色,那種旁若無人的懷念,那種似痛苦又似歡愉的悠悠之情,繾綣之意……

那耀眼的光輝,深深的刺痛著東雨梨的雙目。

她很想問他:“那我呢?”卻突然醒覺,她有什麽立場來問他?她又為他做過什麽?在他眼中,她又算得了什麽?

空氣中似乎盛滿了厚重的哀傷。也許哀傷的隻有她的心。東雨梨聽見自己飄忽的聲音道:“得妻若此,夫複何求?”她是不是應該恭喜他,終於如願以償的要與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兒重逢,共結連理,並像所有童話的結局一樣,從此幸福快樂的生活在一起。

苦,好苦。嘴裏是苦的,喉嚨是苦的,就連一顆心,都像是被人突然灌了滿滿的世間最苦的藥汁一般,苦不堪言。

兩個人的目光,於銅鏡之中交匯,那麽近,卻是虛幻的、不可觸摸的遙遠。

為什麽自己的雙眼,有突如其來的酸澀與脹痛?像是再也盛不住那滿滿的憂傷與難過,像是隨時會有溫熱的**不受控製的從其中滑落。如此的脆弱,如此的卑微。東雨梨隻得迅速的將眼睛從他灼灼的目光中逃離。

秋月白的心頭,驀地一跳。伸出手去,輕輕的捏住東雨梨的下巴,於背後將她的頭轉向自己,熱切的雙目似要望穿她的眼眸一般,開口問道:“你不高興嗎?”心中有一種異樣的感覺。像是微微的刺痛,又像是淡淡的歡喜。既心疼於她的“不高興”,又滿意於她的這種“吃醋”的表現一般。

東雨梨卻是眼與心同時一傷。她自以為將一切失意掩飾的很好,原來不過是自欺欺人,原來她拙劣的偽裝,竟這麽容易的被拆穿。懊惱與悲哀瞬間湧上心頭,輕輕的掙脫秋月白的鉗製,卻仍故作平靜道:“我為什麽要不高興?你愛娶誰,是你的自由。我管不著,也不想管。隻是以後,你還是專心籌備大婚,等著迎娶新人吧。梨落宮……以後你還是不要來了……省的到時候被你的薰兒知道,她會不高興的。”

衝口而出的這一番話,東雨梨簡直有咬舌自盡的衝動。連她自己都尚且聽得出那強烈的一股酸味,旁人自然更加不會錯過。

果然便見秋月白一雙晶晶亮亮的眼眸之中,閃過一抹大大的玩味,東雨梨聽見他低低沉沉的笑聲,說的是:“你吃醋了?”從來最討厭無知婦人爭風吃醋的他,在見到東雨梨的這般表現時,卻唯有絲絲密密的類似於一種……甜蜜的感覺……

東雨梨一張臉,不由的紅了又紅。避開他灼灼的目光,鎮定道:“我沒有。”頓了頓,像是為了證明自己真的沒有如他說的“吃醋”,繼續道:“我巴不得你早日將那栗國的公主娶回來……”也許到那時候,他便不會再需要她了吧?

這最後兩句話,東雨梨沒有說出口。但這不正是她一直夢寐以求的自由嗎?在他身邊的這許多日子來,她不是沒有一日不想逃離的嗎?隻是,當真的可能出現這樣的機會之時,為什麽她竟會有一線恍惚,竟會有一絲悲哀與不舍,甚至恐懼與不安呢?

是不是人都會犯這樣的錯誤,隻有到失去的時候,才會驀然醒覺什麽東西才是自己最想要的;又或是太過貪婪與自私,就像是一件東西,你不想要是一回事,被別人不給又是另外一件事。

東雨梨的心,狠狠一傷。

秋月白望著她欲言又止的樣子,似能感覺到她那未說的另外一半話,先前因為她的“吃醋”而升騰起的無數細小的快樂,瞬間褪去,眸中神色一厲,大掌再次捏住東雨梨纖細的下巴,不過這次卻用了幾分力道,逼迫著她的目光與他對視,一字一頓的說道:“本王知道你在想什麽。隻有兩個字,休想!就算是不久之後,本王迎娶薰兒進宮,又或者就算本王日後再娶十個百個女人,你,東雨梨,也休想本王會放你走!你永遠都隻能乖乖的留在本王的身邊。”

東雨梨的眼睛,落於他散發著強烈占有欲的眸色裏。她不知道,說出這番話的他,是出於對她的……愛;抑或隻是對於一件屬於自己的東西,哪怕無用,也不允許他人染指的霸道?

且不說他對她是否真的有那麽一丁點的所謂的“愛”,無論是怎樣的理由與原因,他都不會放她離開他的身邊的吧?

而無論留下或者離去,都將成為她東雨梨此生都無法逃避的情殤與苦痛吧?

微微撇過頭去,不與他硬碰硬,東雨梨輕聲道:“你就不怕你的薰兒會不高興?”本是轉移話題的隨口一提,卻在說出之後,心,仍是不由的一傷。若是那栗國的女子,真的會因為她的存在而難過痛苦,他是否會為著她而最終放過她?如果真的有那麽一天,她是會感到慶幸不已,抑或是深深的失落與悲哀?

秋月白卻誤會了她這句話是小女人的“吃醋”姿態,心中一鬆,捏著她下顎的大掌,也是一鬆,輕柔的將她別扭的腦袋又轉向自己,低聲道:“這個你不用擔心。薰兒……她才不會像你這般小氣……你們一定會合得來的……”

這躊躇滿誌、信誓旦旦的話語,讓東雨梨的心頭一恍,一傷。原來他這般的信任那個女子,原來在他心目中,那個女子是這般美好的一個人。

是啊,能讓他這樣一個男子,心心念念,三年的時光,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一千多個日日夜夜,無論他身邊有著多少個女人,卻仍對她無日或忘,不離不棄的女子,一定有她難以形容的獨特的魅力吧?

栗苡薰……東雨梨在心中默念著這個名字。她該是怎樣的一個奇女子?而她與秋月白之間,又曾經發生過怎樣刻骨銘心的愛恨情仇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