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無情到此也銷魂_第七十四章 雪落無聲



東雨梨醒來的時候,已近中午。

偌大的寢殿裏,似乎還殘留著昨夜的瘋狂未散的曖昧氣息,東雨梨隻覺全身軟綿綿的,使不出一點力氣,渾身的骨骼更是如要散了架一般,幾乎下不了床。

昨晚,秋月白一次又一次的,糾纏著她的身體,直到天快蒙蒙亮的時候,終於才肯放過她,筋疲力盡的沉沉睡去。

而仿佛剛剛閉上眼睛沒有多久,便模模糊糊的聽到秋月白依依不舍起身上朝的輕微聲響,無奈東雨梨真的是太累了,眼皮沉重得根本睜不開來,隻微微叮嚀一聲,便再一次沉入黑甜夢鄉。意識恍惚之間,她腦中好像還迷迷糊糊的感慨,那個秋月白體力未免也太好了吧,折騰了一個晚上,還能一大清早的就爬起來上朝。男人……

剛醒來的時候,東雨梨望著滿地的殘破衣衫,以及渾身上下殘留的歡愛痕跡,有些難以啟齒的羞赧。但她不可能一直這樣光著身子賴在床上不起來吧,糾結了好一會兒,終於厚著臉皮喚殿外的宮女進來,哪知進來的卻是小帽子。算是意外之喜。

當時小帽子甫進來看到一室的曖昧,臉上一紅,但顧忌到她家小姐的感受,最終什麽也沒有多說,便服侍東雨梨起床穿衣洗漱。

從小帽子的口中得知,今天一大早的時候,應該是在秋月白起身上朝之前,他便命人將小帽子從辛者庫調到清心殿來了。

聽到他做這一切不動聲色的體貼的東雨梨,心中卻如百味雜陳,萬般思緒,說不出來的感覺。

待收拾妥帖之後,已是大半個時辰之後了。天光透過迷蒙的窗紙照進來,耀眼的刺目。東雨梨不由問道:“今天的太陽很好嗎?”

邊說邊向門口走去,信手推開厚重的雕花木門,便感到一股凜冽的寒氣撲麵而來,待門全部打開之時,觸目所及,盡是白茫茫的一片。

“下雪了?”東雨梨不由道。可不是,飄舞的雪花於半空中溫柔而纏綿的輕輕降落,地麵上早已鋪滿了厚厚的一層白色飛雪,天色並不陰沉,陽光躲在薄薄的雲層後麵,若隱若現,映射的一地積雪,仿佛籠上了一襲耀眼的銀光。

一旁的小帽子道:“是啊,小姐,這雪從昨天夜裏便開始下了。這可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場雪呢。”

東雨梨似沒有聽見她的聲音,隻是呆呆的望著那紛飛如飄零的柳絮一般的雪花,像是癡了。輕聲如同喃喃自語,道:“下雪了……這麽快……冬天真的來了。”

不管是從前,還是現在,東雨梨都覺得,不管節氣是否早已過了立冬,也不管天氣有多寒冷,仿佛隻有下了雪,才算真正的跨入冬天的感覺。

東雨梨不由的輕輕伸出手去,很快便有飛舞的雪花落於她的掌心之中,初時冰冰涼涼的,一瞬之間便被掌心的溫度融化,唯殘留滴滴模糊的水印。

匆匆處理完政事,趕回清心殿的秋月白,看到此刻東雨梨那被一地雪光映射的清清冷冷的麵容,看到她眼中那似水波一般流轉的眼神,以及她專注的接著飄落的雪花的神情,令他的腳步不由的一頓,心也隨之一窒,像是被什麽東西輕輕的牽扯著,仿佛觸到了內心深處某塊最柔軟的地方,那樣的感覺,像是痛苦,又像是歡愉。

他就這樣,遠遠的看著那幾乎與輕盈的飛雪融為一體的東雨梨,不覺的癡了。

而東雨梨身旁的小帽子,在看到她家小姐突如其來的沉默,以及那空蕩蕩的看著飄零的雪花之時,目光之中悠遠而帶著無限渺茫的神情,卻不禁有些擔心。輕聲喚道:“小姐……”

聽到有人叫她,東雨梨下意識的回過頭來,眸色之中還帶著幾分迷蒙。小帽子看得更是有些擔憂,不由緊張兮兮的道:“小姐,你剛才在想什麽想得那麽出神啊?”

在想什麽?東雨梨自己也說不清道不明,也許連她自己

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什麽。剛才這一刻,看著飛舞於半空晶瑩剔透的雪花,她甚至能看到那些細小的白色精靈真的如從前書本中畫的一樣的六個花瓣。那一刻,東雨梨仿佛想到了很多事情,又仿佛什麽事情也想不到。心,便如此刻的空氣一般,寧靜而悠遠。

是的,那麽大片大片的白色雪花,紛紛落於地麵,竟是如此的悄無聲息。東雨梨突然記起從前自己聽過的一首歌,其中有兩句歌詞寫的是:“愛恨無常,雪落無聲。”原來世事真的如此。

東雨梨似有所悟,一時之間卻又抓不緊這淩亂的思緒。一回頭,正看到小帽子帶著幾分憂慮的眼神,心中一暖,開口道:“小帽子,我們走吧。”

話音剛落,便聽到一個冷冽的男聲接口道:“你想走去哪裏?”

東雨梨心頭一跳。循聲望去,便看到於漫天飛雪之中,款款走來一個身著明黃袍子,披著白色大氅,眉眼間的氣質似乎與這雪花融為一體的清清冷冷的男子。高貴,脫俗,如不食人間煙火般的飄逸與瀟灑,有著集上天萬千寵愛於一身,值得用世間最美好的字眼也不足以形容的風采,整個人仿佛就像是從水墨畫中走出來的人物一般。

東雨梨的心,瞬間有不可抑止的的不規則的跳動,微微撇過頭去,像是要避開男子身上那奪目的光環一般。接著,心底卻是深深的一傷。隻因這樣一個神清氣朗、俊逸飄然的男子,卻偏偏有著一顆最是無情,最是冷酷的心。

沒錯,這從漫天風雪中,緩緩走來的男子,卻不是秋月白又是誰?

在東雨梨麵前停住,秋月白望著眼前的女子那清瘦單薄的身體,呼嘯的北風吹拂著她略顯寬大的衣袂,飄飄若仙,如欲乘風歸去一般;望著她那因為久立於風雪之中,原本蒼白的麵容而被凍的有些微血色的臉頰,有一種異樣的美麗。

似乎感受到眼前的人兒,不同尋常的沉默,以及身上散發出來的像是淡淡的哀傷,秋月白那因為驀地聽到從她口中提及的關於“走”的字眼,而瞬間勃發的怒火,不知不覺便有些許的挫敗的磨滅,隻是語氣仍是不甘、不善的問道:“今時今日,梨兒你還想走去哪裏?是回那勞苦功高的辛者庫嗎?還是繼續死心不改的想要出宮?”

此刻的東雨梨已經由驀地看見他出現而狂亂的心跳,漸漸的平靜下來,迎向他壓抑著團團怒火的眼眸,淡淡開口道:“如果我說想要出宮,王爺會答應嗎?”

“休想。”這兩個字出口,秋月白急切,卻是毋庸置疑、斬釘截鐵般的堅定與決絕。

也許是他眼眸之中不顧一切的灼灼烈焰,燒的東雨梨的心,不由的火辣辣的,輕輕的移開與他對視的目光,東雨梨道:“既然王爺不許出宮,那我們隻好回去辛者庫。小帽子,我們走吧,辛者庫裏還有大堆的工作等著我們做呢。”

她淡漠而疏離的語氣,深深的刺痛著秋月白。看著她如遇透明一般的經過他的身邊,秋月白一把扯住她纖細的手腕,阻止了她不安分的腳步,逼迫著她正視他的存在。

被握緊的手腕之處,有秋月白的大掌傳來的力度以及掌心那絲絲的溫暖。東雨梨的心,不由的一恍。回頭對他怒目相向,一瞬間,卻又恢複了強自鎮定的漠然,冰冰涼涼的聲音道:“王爺還有什麽吩咐?”

她這分明想與他劃清界限的口氣,她這分明試圖讓他知難而退的舉止,都讓秋月白十分的惱怒與不爽。握著東雨梨手腕的大掌,不覺又加重了幾分力道,隻是心中卻好似對這樣的她又增添了幾許無能為力的挫敗之感。

腦中驀地閃過一個念頭,秋月白望向東雨梨那淡淡的,仿若無任何波瀾的眼神,突然道:“你不是很想出宮嗎?好,本王現在成全你。”

餘音未落,在東雨梨驚愕的眼神之中,秋月白驀地拉緊她的手腕,奔跑

起來。

**

與漫天的飛雪之中,兩人一騎,策馬奔馳於一片白茫茫之間,仿佛天與地,都隻剩下這兩個緊緊相擁的人兒,再也容不下任何的雜念。

身前是凜冽的寒風間雜著飄舞的雪花,刮在臉上有微微的刺痛;腰間是秋月白強有力的手臂環繞,背後卻是他溫暖而灼熱的胸膛,東雨梨的心,在這一刻,突然覺得很平靜,很平靜。

初時被他“劫持”上馬的憤怒與不安,此刻唯餘絲絲的無奈以及認命一般的淡淡的憂傷。

耳邊是烈烈的風聲,眼前是茫茫白雪,身後有著秋月白呼吸相聞的類似於令人安定寧和的氣息,東雨梨突然有一線恍惚,突然有一絲不該有的奢望,如果他們現在策馬奔騰的這條路能夠一直延續下去,沒有盡頭,該有多好;如果他們就能這樣一直在路上,兩個人,就這樣一直跑著,逃離世間一切紛紛擾擾,就此去到那漫天飛雪的無邊無涯的未知裏去,該有多好……

就這樣恍恍惚惚間,也不知奔馳了多久,東雨梨突然感覺身下的馬兒停了下來,然後她被人抱住的身子一輕,接著雙腳便踏到了實地。

背後驀地失去了秋月白強壯而溫暖的胸膛,東雨梨竟然不由的會有一絲淡淡的失落,像是突然之間有無數凜冽的北風爭先恐後的灌入衣領之中,侵襲著她每個毛孔,每寸的肌膚,整個人,整顆心,都有一種冷冷的、涼涼的無措之感。

秋月白不由自主的輕輕將她身上的銀狐大氅包裹的緊了緊。這件披風本來是披在他身上的,在拉著東雨梨上馬之前,他卻不知不覺的脫了下來,然後硬披在了她的身上。

這樣溫柔體貼而細致的動作,令東雨梨的心,突然一酸,鼻腔裏也一酸,一雙眼睛卻是澀澀的,像是隨時都會有溫熱的**不受控製的溢出。一定是因為這裏的冷風太過猛烈,吹入脆弱的眼眸裏,所以才會有這種像是要流淚一般的感覺吧?

東雨梨趕緊微微別過頭去,避開他給她的這種類似於輕憐密愛的一種錯覺的觸碰。

因為她的躲避,秋月白那為她拉緊衣襟的手,便一動不動的僵在那裏。一雙手突然像是有了一股說不出來的憤怒與失落的表情,連帶著他那自認為早已修煉的如鐵似石一般冷硬的心,都不由的像是被什麽東西狠狠刺了一下,雖然不會致命,卻有微微的疼痛一般的感覺。

忙於抵擋淚水侵襲的東雨梨卻沒有發覺他的異樣。忍住心間那層層疊疊的酸澀,東雨梨涼聲道:“你帶我來這裏幹什麽?”

而秋月白居然能夠壓抑住自己的怒火,沒有發作,隻是伸出手去輕輕的捏住東雨梨的下顎,便將她那別扭的小臉給掰了回來,逼迫著她與自己對視,同時道:“你先看清楚這裏是哪裏,再來鬧別扭也不遲。”他可以肯定,從下了馬之後,她根本就沒有正眼看過她被帶到的這個地方,否則她現在怎麽可能還有心思跟他這樣置氣!

聽到他躊躇誌滿的口氣,東雨梨不由的心中一動。不錯,被他“挾持”於馬背上奔騰之時,她一顆心恍恍惚惚的,根本無暇留意沿路的景致,不知道,也根本不關心他會把她帶去哪裏。

其時,她不僅沒有分毫的恐懼,甚至還竟有絲絲莫名的心安。雖然她不肯承認,不肯麵對,但內心深處,卻還是有一絲哪怕隨他去到天荒地老、宇宙洪荒的未知的世界盡頭也無妨的信任,甚至是一種希冀的吧?

拋去那莫名的情緒,聽得秋月白說此番話的東雨梨,不由的細細打量起了兩人現在所處的地方。觸目所及,心頭驀地一跳。

但見,望不到盡頭的,延綿數裏的一棵棵樹木,早已洗去了花繁葉茂的鉛華,取而代之的是,此刻枝頭掛滿的皚皚的白雪,銀裝素裹,晶瑩剔透,像極了彼時陽春三月,這裏盛放的無窮無盡的梨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