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無情到此也銷魂_第六十七章 於思



感覺到因為自己的出現,男子眼中那瞬間升起的防備,東雨梨有些不好意思,道:“不好意思,我遠遠的聽到樂聲,就不由自主的走了過來……沒有打擾到你吧?”

看到她那因為有些驚擾到別人而產生的微微的手足無措以及歉意,讓祈雲未防備的心,又不自覺的有些鬆懈。

便聽他開口道:“我隻是沒有想到這麽晚,還會有人出現在這裏。”

語聲也如他整個人散發的氣質一般,是一種淡淡的疏離。

可不是,看天色,現在隻怕早過了三更。東雨梨也不由的道:“我也沒想到這麽晚,還能碰到與我一樣長夜漫漫、無心睡眠的人。”

頓了頓,繼續道:“而且還能聽到這麽好聽的樂聲。”

“我能問一下,你剛才吹的是什麽曲子嗎?”東雨梨忍不住問道。

卻見那男子臉上閃過一抹淡淡的憂傷,口中輕輕的吐出兩個字來:“於思。”

“於思。”東雨梨輕聲的重複著這兩個字。隻覺有著無限的悠悠之情,款款之意。不由道:“於思,於思,你一定是在思念你的心上人是吧?”

卻驀地看見因為自己的這句話,原本麵容清淡的男子,眼中湧起的無法抑止、無法掩飾的繾綣卻憂傷的神情。那種悠遠的目光,像是能穿透時空的間隔,看到心上之人的輕憐密愛。

東雨梨的心,不由的隨著輕輕一柔。感受到眼前的男子,在她提到“心上人”三個字時的傷懷,不忍再問,忙顧左右而言他,道:“對了,你吹的這種樂器是不是叫陶塤啊?”

目光落於男子手中的樂器。東雨梨不由道:“它吹出的的聲音真好聽。”

有一絲慨歎。卻不忍再提適才那首名為“於思”的曲子。隻因東雨梨直覺提及的話,便會觸到眼前男子的某些心緒,抑或還有她自己也同樣說不清道不明的感情。一時之間,兩個陌生人便有些沉默。

起風了。雖然不是很大,但東雨梨還是不由的打了一個冷顫,下意識的縮了縮身子。卻見那男子的目光驀地看向她。像是懷疑,又像是驚訝一般。

東雨梨不解。卻聽那男子開口問道:“你身上可有配帶薰衣草製成的飾物?”

這突如其來的詢問,東雨梨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下意識的摸向腰間,並沒有荷包,便道:“沒有啊。我裝著薰衣草的那個荷包,已經好幾天沒有帶了。”

說完之後,才驚覺,不由道:“你怎麽知道我有一個薰衣草的荷包?”也太詭異了吧。

聽到自己的猜測無誤,祈雲未心中不由一動。繼而想到白日之時,王爺身上的荷包好端端的掛著,所以肯定跟眼前女子口中的那個無關。況且,王爺又怎麽可能將那一個荷包轉送給他人呢?

心底閃過一絲不期然的疼痛與苦笑,祈雲未望向此時那個顯然有些驚愕與不解的女子,問道:“你是栗國人氏嗎?”他沒有回答她的疑問,是因為他不知道如何向她解釋,他隻是在剛才起風之時,隱隱聞到來自她衣間的一股薰衣草的香氣,也許對旁人來說,那樣細小輕微的氣息,根本捕捉不到,但於他而言,那樣的氣味,便如那心底的女子一般,是深深的刻入他的骨髓之中的。揮之不去,磨滅

不了。

“栗國?”東雨梨重複著這個名詞。好像在哪裏聽過,隻是一時之間,想不起來而已。

便道:“不是。我不是什麽栗國人。從我有記憶開始,我就一直是待在京城的,根本都沒有踏出去過半步。”

祈雲未不由問道:“那你適才說的薰衣草荷包又是從何而來?”

便見眼前的女子臉上突然露出一絲扭捏與恍惚的神情,她道:“因為我前些日子晚上一直睡不好,所以有個人便送給了我一些薰衣草,圖它有安眠之效而已。”

東雨梨刻意的隱瞞著那個人的身份,想到當日秋月白將盛滿薰衣草的他娘親留給他的荷包,係在她身上之時的旖旎,此刻想來卻恍然若失。

是因為他雖然送了她薰衣草,卻不舍那個荷包嗎?抑或是當他提及那個荷包的女子之時臉上與眼中那種藏也藏不住的神情與思念?

栗國?腦中驀地記起這個名字來。難怪剛才會覺得耳熟,是因為從秋月白口中提及過。那裏應該就是那個神秘女子所在的地方吧?

東雨梨不由的道:“栗國。那裏應該種著很多很多的薰衣草吧?”喃喃如同自語。並不期待有人能夠回答她的疑問。

卻聽一旁的男子道:“是。大片大片的薰衣草,每到春夏之交,開的漫山遍野,觸目望去,如置身無邊無涯的紫色的花海,鼻間是淡雅而舒緩的香氣……”

說這話的祈雲未,低語如輕喃。身還在,心,卻仿佛早已飛到那樣的美景,眼神之中,恍惚而癡迷。

東雨梨也不由的想象著那樣的景致,輕歎一聲道:“一定很美吧?”

便聽那男子道:“很美。”並不是回答任何人的問題,而是不由自主的,像是有無限的依依之情,百轉千回的款款意濃的感慨。

東雨梨聽著他這般的口氣,看著他目中悠遠的神色,心中一動,不由道:“那裏的人兒也一定很美吧?”

“那裏可是有你的心上人?”東雨梨輕輕的問。卻不由的心中一傷。也許這句話,她最想問的並不是眼前的男子,而是那個掠奪了她全部身心的另一個人。

卻見男子在聽到她的問題之後,眼神之中瞬間溢滿的厚重的憂傷,以及藏於眸底的無限輕憐密愛,那種神情,像是痛苦,卻又像是歡愉。矛盾而熱烈。

東雨梨心中一動。便聽那男子無限輾轉的聲音道:“不。”

“我配不上她。”說出這五個字的他,眼中閃過一抹濃烈的失落。

東雨梨不由道:“怎麽會?真正的喜歡一個人,是不會在乎什麽身份地位,高低貴賤的。你不要看輕自己。”

祈雲未看向她急切的眼神,心裏不由的有些暖意,卻在下一瞬,又襲滿了無盡的憂傷,便聽他道:“即使是這樣,她也不會喜歡我……她早已有了意中人。”

這最後一句話,像是耗費了許多的力氣一般,他說的甚為艱難。

東雨梨不由的隨之也有些傷感。隻得安慰道:“那又怎樣?隻要她一天還沒有嫁人,你就還有機會。精誠所至,金石為開,總有一天,她會看到你的好的。”

這樣的鼓勵,令得祈雲未沉入穀底的心,有稍稍的震蕩,仿佛燃起了一線從

未有過的希望。卻在一瞬間,重又回複冰冷。

便聽他道:“不會的。無論是眼裏,還是心中,她都隻看得到,想得到她愛著的那個人,再也容不下別人的存在了……”

低沉的聲音,如喃喃自語。就連周圍的空氣,都似乎沾染了他的悲傷與無望,令得東雨梨的心輕輕的一柔,一痛。

他愛的人,卻深深的愛著別人。命運永遠都是最愛捉弄人。

東雨梨不由道:“沒關係。真正的喜歡一個人,並不一定要占有他,而是以他的快樂和幸福,為自己的快樂和幸福。如果她真的找到了一個同樣深愛著她,且對她好的人,你也該替她高興,是不是?”

這樣老掉牙的安慰,祈雲未聽來卻是如醍醐灌頂。他自認自己一向隻要留在那個女子的身邊,遠遠的看著她,守護者她,就已經心滿意足,於願足矣,但是當聽別人親口說出這樣的話語之時,為什麽他的心,還是有說不出的苦澀與失落呢?是不是因為他的心底,還殘存著他自己都不願意麵對的一絲奢望呢?

祈雲未不由問:“是嗎?”從未有過的迷茫。

東雨梨心中一動,道:“是啊。”頓了頓,繼續道:“況且,如果你喜歡的人,不喜歡你,那就證明你與她,是有緣無份,證明你命中注定的姻緣還沒有到。就像薰衣草的花語,是‘等待愛情’一樣,我相信總有一天,你一定會等到屬於你的那個人的。”

這樣信誓旦旦般的激勵與安慰,讓祈雲未那早已沉入寒潭深處、冰封已久的心,輕輕有些波動,繼而卻是更深沉的悲哀與憂傷。隻因他清楚的知道,那個牽扯著他所有喜怒哀樂的女子,早已經深深的刻入了他的骨髓之中,落地生根,枝繁葉茂,隻怕是窮其他的一生,也無法將她的音容笑貌,再從他的身體裏拔出。

似乎突然想通,又似乎已經認命,祈雲未此刻反倒釋然。看著眼前的女子那對他的緊張以及關切,心中不覺有些些的暖意。不由道:“謝謝你,跟你說話很有意思。”

是她的眼神吧?讓他不自覺的信任以及放鬆,讓他不由的將那埋藏在他內心深處極之隱秘的,不見天日的,壓抑了這麽多年的情感,在這一個素未謀麵的女子麵前,漸漸的泄露;又抑或是他真的太累了,再也無力將這厚重的心緒隱藏下去?

祈雲未不知道。隻是,在說出來之後,他的心,那繃得太久太緊的弦,真的仿似放鬆了一些。

看著眼前這陌生卻讓人不由的願意親近的女子,祈雲未道:“你是這裏的宮女嗎?”看她的粗布麻衣的打扮,以及紅腫粗糙的雙手,身份似乎無可置疑。

突然聽得他這麽問,東雨梨先是“啊?”了一聲,繼而反應過來,她現在這個樣子,當然不像任何的皇後娘娘,她現在可不就是這皇宮裏千千萬萬麵容模糊的宮女一名?

這樣倒好,不用背負著那個身份的包袱,東雨梨於是道:“是啊。我是這裏的宮女。嗬嗬。”

祈雲未看著她眼中閃過一絲不自然的神色,雖有些猶疑,卻沒有再問,隻是道:“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東雨梨下意識的就要脫口而出自己的姓名,卻在下一瞬間,突然轉口道:“我叫方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