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無情到此也銷魂_第112章 乞求
全身上下的每一處肌膚,每一個細胞都仿佛在被熊熊的烈火炙烤著一般,又像是被人浸在千年不化的寒冰裏狠狠的泡著,一忽兒熱,一忽兒冷,這冰與火交替的煎熬,可是人死之後,下到地府裏的懲罰?
為什麽沒有閻王判官或黑白無常,為什麽沒有傳聞中的刀山火海與油鍋,為什麽一個人影或者是鬼影都看不到?東雨梨感覺自己虛浮的腳步走在一片荒蕪的黑暗之中。
這裏是哪裏?她又為什麽會在這裏?小帽子……辜大哥……她不是與他們一起被黑衣人追殺,一起騎馬逃亡的嗎?他們都去了哪裏?為什麽隻剩下她一個人?
“小帽子……辜大哥……”
東雨梨張大了嘴不停的呼喊著他們的名字,卻驚恐的發現自己根本發不出一絲一毫的聲音。無論她怎樣的用盡全力,她的口中還是什麽聲音也沒有。
她感覺自己又著急又害怕,不由的慟哭起來,隻是就連這艾艾的哭泣,同樣都發不出一分一毫的聲音,隻有那灼熱的淚水仿佛是真實的,不停的從她的眼眶中滾落出來,然後不知流向何方去了。
她就那樣張著嘴巴發不出任何聲音的一遍一遍的呼喊著小帽子與辜遇之的名字。突然聽到一陣詭異的笑聲,像是嬌媚的女子,又好像是淩厲的男人,她聽到那抹聲音說的是:“傻瓜。你不用找了……他們是不會出來的……因為他們都已經死了,你再也找不著他們了……”
混沌的大腦,仿佛因為這詭異的笑聲,而瞬間清明起來,一幕幕的畫麵血淋淋的衝撞到東雨梨的眼眸裏……她看到小帽子背後中了暗器,重重的摔下馬去,繼而滾落在那深不見底的山坡下,任憑她怎麽伸出手,卻也抓不住她……她看到辜遇之緊緊的抱住她,拚命的催著馬兒快跑;她看到有一處斷崖橫在他們的麵前,下麵是奔騰呼嘯的熊熊江水;她看到那馬兒收不住蹄子,直直的帶著他倆撞入了那咆哮著的江水之中……
然後東雨梨看到隨著她的回憶,小帽子和辜遇之突然出現在她的眼前,她興奮的奔上前去,卻看到他們一個一個慢慢的倒在了她的麵前,從背後的血窟窿中汩汩的往外流著鮮豔的血液……她看到有一個男人拿著一把劍站在那裏,那閃爍著森然的流光的利器,有紅色的鮮血一滴一滴的滴落著,她甚至能聽到血滴到地上,那歡快而清脆的聲響……
東雨梨慢慢的抬起眼睛,看向那個手上沾滿了這種紅色**的男人。她看到了一張棱角分明、風采神俊的臉,她看到他冷凝陰鷙的眸子,她看到他薄薄的唇緊緊的抿著……像極了秋月白……
是的,是他殺了他們。
她看到他獰笑著揮劍向那倒在血泊中的小帽子與辜遇之再次刺去,她聽到自己驚恐的聲音阻止道:“不要……”
伴隨著這聲嘶力竭的一聲呼喊,東雨梨覺得眼前有一道強光驀地衝到她的眼裏,她覺得自己的身子仿佛從躺著一下子坐了起來……
迷蒙的眼神落入一雙似暴戾、似欣喜的眸色之中,熟悉卻又陌生,直直地望著眼前的男人,東雨梨張了張嘴,卻隻覺喉嚨似被濃的化不開的黃連水浸過一般,苦的她根本沒有任何的氣力開口去喚那三個字。
是夢吧?一定是做夢,所以她才會控製不住的任由他出現在她的眼中,她的腦中,以及她的心中。隻是為什麽這個夢如此的真實?她甚至能感覺到眼前的男人那一觸即發的惱怒的呼吸,還有她現在所在的這個地方,那柔軟而寬大的床榻,像極了梨落宮……
她聽到眼前的男人低沉略帶幾分暗啞的聲音開口道:“你醒了……”,她看到他伸過來想要觸摸他的手,那樣幹淨而溫和的大掌,卻與夢中沾滿鮮血的那雙手,重合在一起,讓她害怕,讓她痛楚,下意識的向床角縮去,那樣的逃避與恐懼,那樣的厭惡與防備,深深的刺痛了眼前的男人的雙眸。
東雨梨聽到自己茫然的似帶著無盡懼怕一般的聲音,顫抖的問道:“這裏是哪裏?我怎麽會在這裏?……小帽子呢?辜大哥呢?……”
她看到因她的檀口中吐出的最後一個名字,眼前的男子憐惜而懊惱的眸中,瞬間氤氳
著恨意泠然的風暴,她聽見他冷冽的似一把劍的聲音道:“夠了。……昏迷中你就一直叫他的名字,醒過來張口閉口還是他……東雨梨,你到底有沒有把本王放在眼裏?”
清瘦的下巴被他粗糙的大掌鉗製住,東雨梨被迫直視著他強烈的怒火,那樣清楚而泠然的痛意,證明著此時此刻的她並不是在做夢。眼前那張即使是在盛怒之下,仍然好看的叫人心悸的臉,並不是自己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的幻影,而是真真切切實實在在的秋月白!
腦中清醒卻又混沌,東雨梨喃喃的問道:“我怎麽會在這裏?我明明已經逃了出去……我明明掉進了江裏……”記憶走到這裏,便戛然而止,有無限的蒼茫在她的心中衝撞,找不到方向。
她口中的那一個“逃”字,將秋月白這些時日來狠狠壓抑的惱怒與恨然,盡數揭開,鉗製東雨梨的大掌不覺用勁,那樣的力度似要將她消瘦的下顎給捏碎一般,似乎隻有這樣的疼痛,才能讓她感受到他心底因她而來的那道傷痕。
秋月白冰凍三尺的聲音開口道:“逃?……東雨梨,你真的以為你可以逃的出本王的手心嗎?本王跟你說過,這一生一世你都能休想離開本王的身邊……就算是死,你也要埋骨在本王的懷中!”
隻要一想到她竟敢跟著別的男人離去,她竟敢用一具焦屍來欺騙他……這種種的一切,讓秋月白真的恨不得就此把她掐死了事,這樣的話,她是不是就再也無法逃離他的身邊了?
隻是這樣狠絕的念頭,落在他緊緊扼住她咽喉的大掌裏,卻終究是狠不下心來。是啊,他怎麽舍得她死?若是舍得,他便不會在那一道“格殺勿論”的命令之後,緊接著下令追緝的官兵不得對她有絲毫的損傷,否則便以十倍處置;若是舍得,他便不會明明察覺那一句燒的麵目全非的屍體不是她,卻還是不可抑製的因為想到她或有一日終不可避免的死去,而如潮汐一般漫延的痛不欲生;若是舍得,他便不會不眠不休的追查她的下落,然後將奄奄一息的她帶回宮中寸步不離的守在昏迷的她身邊三天三夜……
隻是這一切,東雨梨並不知道。她感覺到的隻是秋月白越來越緊的手勢;他一聲一聲如刀子般割著她的心的話語;還有他欲殺她而後快的所作所為……
她聽到自己似帶著嘲笑的聲音道:“死嗎?從你決定對我‘格殺勿論’那一刻起……從你命黑衣人追殺我那一刻起……你以為我還活的了嗎?……”
她以為她的心,早已經在那時起,便已經死了,隻是,如果真的死了,那她又怎麽會感覺這種痛苦呢?像是被人狠狠的撕扯著一般,一塊一塊,似淩遲的生不如死。
秋月白看著從她絕望的眼眸中不斷滾落的不能自抑的大滴大滴的淚水,像是砸在他的心上一般,扼住她脖頸的大掌,漸漸的放鬆,卻仍維持著鉗製的姿勢,仿佛怕一鬆手,她便會再次逃離。痛惜卻強勢的聲音道:“那些刺殺你的蒙麵人不是本王派去的。”想到那日他跟著線報追到出事的地方,眼見著滿目的鮮血和一地的屍體,從未斷氣的辜遇之的隨從中得知他們被人假冒自己的名字追殺,現今生死未卜的那一瞬間,以及之後一天一夜發了瘋似的尋找,那是他有生之年最漫長,也是最恐懼的一個時間;直到從他們跌落的江水的下遊的某處山洞中,
看到她渾身火燙、呼吸微弱的靠在那辜遇之的懷中,他被人狠狠揪住的一顆心,才像是突然鬆了手,直直的落了下去。
東雨梨卻隻聽到他說那些刺殺的人不是他派去的,一顆死寂的心,像是有稍稍的活泛,不由喃喃的重複道:“不是你……”像是急於得到真相的詢問,又像是恐懼他的回答。
秋月白的眸中閃過濃重的嗜血的光芒,咬牙道:“我會查出是誰做的這一切的!”無論是誰,敢傷害她,他都會讓他們後悔來到這個世上。
東雨梨的心一動。如果不是他,那又有誰要置她於死地?不,現在的她,並不關心真正的凶手是誰,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壓著她,那就是:“那小帽子呢?她中了暗器,摔下了馬……你有沒有找到她?”
看著她緊張焦急與恐懼的
模樣,秋月白微微避開她的眼眸,平平的聲音開口道:“本王知道你會問她,已經派人四處搜尋她的下落了……那裏附近平日有很多樵夫會經過,應該很快有她的消息……
這不動聲色的寬慰,讓東雨梨的心,有稍稍的回暖。想到當時眼睜睜的看著小帽子受傷跌下山崖,而她卻無能為力,深深的內疚之餘,隻能祈禱她吉人天相,有驚無險,平安無事的歸來。
隻是繼而念到辜遇之的時候,微鬆的一顆心,卻又在瞬間提起,東雨梨聽到自己有些恐懼的聲音道:“那辜大哥呢?……他怎麽樣?”明知道會激怒麵前的秋月白,她卻不得不問,不能不問。
果然便見秋月白的臉上,因為“辜遇之”三個字而瞬間籠上的一層厚厚的寒霜,眼眸之中那消減的殺氣,此刻又重新覆蓋在瞳孔之上,就連陰鷙的聲音中都沾染著這嗜血的恨意,開口道:“他竟敢覬覦我的女人……他竟敢帶著你逃跑……”這一字一句咬牙切齒的憤怒與妒忌,讓東雨梨隱隱的不好的預感,更加的深刻與清晰。
卻見秋月白鉗製她纖細的脖頸的大掌,已經撫上了她還帶著適才未幹的淚跡的臉龐,觸手之處,滑膩膩的。
那細長的、略帶薄繭的手指,在她的肌膚上掠過,好似有著無限的輕憐密愛,卻又仿佛是一把未出鞘的利劍,冰冰涼涼的,像是隨時都能拔出劍鞘,暴露那尖銳的劍刃一般。
東雨梨聽到他輕輕的冷冷的聲音在她耳邊如同最溫柔的私語一般開口道:“你說本王應該怎麽處置他?”
他灼熱的呼吸噴在她的臉上,心卻像是被人從頭至尾,狠狠澆了一桶冰水。
秋月白看到她如秋水流轉的眼眸中瞬時被巨大的惶恐侵占的瞳孔,他感覺到她情不自禁的抓住他掌心的小手,冰冰涼涼的顫抖,他聽到她急切的帶著乞求的語氣向他開口,說的是:“不要……秋月白,你對辜大哥做了什麽?……”
看著她為她口中的“辜大哥”那惶惶不可終日的模樣,秋月白突然輕聲笑道:“你放心……你的辜大哥現在隻是好端端的被關在天牢裏,還沒有死……因為本王還沒有想好到底該用什麽樣的法子,來好好的對付他!”
說到最後一句,秋月白眸中淩厲的笑意,已全部斂去,取而代之的是濃烈的幾乎要溢出眼眶的嗜血的殺氣。
東雨梨握著他掌心的小手,不由的一鬆,接著卻是更緊的抓住了他的手腕,似要阻止他即將對辜遇之的懲罰一般,沙啞的嗓音因為恐懼,因為乞求而生了幾分尖銳,不知所措的開口道:“不要……不關辜大哥的事……是我……是我心甘情願、是我一意孤行的苦苦哀求他帶我走的……不關他的事,真的不關他的事……你要怪就怪我……你要懲罰就懲罰我……不要為難辜大哥好不好?不要殺他好不好?……”
隻是她這般的為他求情,隻會更激怒秋月白而已。那“心甘情願”四個字,深深的刺痛著他的耳膜。
狠狠的甩開東雨梨那因為用力而骨節發白、微涼而顫抖的手掌,轉而掐住她精致而消瘦的下顎,恨意凜然的眸光,直直的望著她氤氳著滿滿的哀傷的水汽的一雙美麗的眼精,他真的很想望到她的靈魂深處去,看看那不見天日的地方,到底埋藏著怎樣的心緒,看看那裏麵“秋月白”三個字到底占據著怎樣的位置……
便聽秋月白冷聲道:“從你決定逃離本王身邊那一刻起,從辜遇之竟敢帶著你逃走那一刻起,你們就該想到會有今日的一切……你既然敢背叛本王,就該有本事接受付出的代價!”
鬆開大掌對她下巴的禁錮,那樣凜然的力度,讓東雨梨虛弱的身子跌倒在床榻之上,秋月白暴戾的目光,淡淡的瞥了她一眼,抬足就要離去。
東雨梨心中一驚,情知他這一走,便是決意去對付辜遇之。不,她怎能讓辜大哥因為她的緣故,再受牽連,況且還是這致命的懲罰?
跌跌撞撞的跳下床,在秋月白的身後,緊緊的拖住他欲走的手勢,東雨梨無助而悲切的乞求著:“不要……秋月白,不要……我求求你,放過辜大哥好不好?……我求求你,不要傷害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