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回 心思一鬆遭算計



實甚難得的,那漱慶貞韻的閔才人張彩兒今兒居然來拜見我,還帶著自己製作的點心要我嚐嚐。

其態度之恭謙,姿態之親昵,並不像是與我一向疏離甚至不睦,倒儼然是如幼妹對於長姐般的敬重與熟稔了!

這可當真是一樁奇事,不過對於她的“轉變”,我並不感到奇怪,橫豎都是摘了一副假麵具換上另外一副假麵具罷了,又能假到哪裏去、真到哪裏去?

這張彩兒素與公孫薇交好,不過這位僖昭儀時今可老老實實兒的在冷宮裏頭呆著,推想張彩兒的心境,她常日裏沒少仗著僖昭儀昔時的威勢而跋扈行事,眼下她一失了這靠山,必定是惶惶然難於自處的,這便上趕著來投奔我了!

嗬,這宮裏頭素來就沒有永遠的相好亦或者敵對,捧高踩低素來是人之常情,這也是十分難免的事情。

我並未對這張彩兒過分的抵觸,當日公孫薇一倒,我也沒有真心想要收拾過這閔才人,畢竟對付這麽個半點兒威脅沒有的小魚小蝦還得耗費我的時間,若非有順手的機變,其實是不值當的。

但她眼下既然主動來我這兒走一遭,向我示好,我也是伸手不打笑臉人,對她不親睦不苛責也就是了。

“榮妃娘娘覺的這點心可對胃口?”張彩兒見我淺淺用了一口,忙翩躚了眸色帶著一臉的期許,淺笑徐徐的問我。

我的心思、她的心思其實也都不在點心上,不過是個說話的由頭罷了:“果然清淡,倒不是宮裏頭常見的口味。”我頷首道。

她勾唇展顏笑開:“這是妾身親手做的,娘娘若是喜歡,妾身便常常兒做了給娘娘您送來!”她噙笑側首,“妾身昨個用了口點心,頓時被那股子甜膩給逼的喉嚨不適……便推想著榮妃娘娘隻怕也是不喜歡的。這宮裏頭的點心樣式雖精巧、做工用料雖具足,但吃慣了到底少了新奇,且口味往往偏濃了些,自然是需要自個家常的口味來搭配著才好呢!”

她說話時麵目神色很歡喜,這話說的卻委實是親昵了,很不符合她與我之間本不迫近的關係。

我莞爾笑笑:“閔才人還當真是有心了。”

她蹙眉道:“那是自然,妾身對榮妃娘娘您,可是無時或忘的想著、念著呢!”

我很不屑她這話兒,隻怕她自個心裏也不屑。但不好對她過分冷漠,畢竟人家此遭沒有得罪我、且是向我示好的。便把眼瞼垂了一垂,唇兮徐笑,沒有言語,徑自拈起手邊一盞香茗徐徐品啜。

“榮妃娘娘的發式梳的實在精巧!”張彩兒又道。

“不過是一塵不變的靈蛇髻罷了。”我將茶盞重置於幾,淡淡然笑一笑道,“隻是本宮自個兒過分的偏愛,在旁人眼裏恐怕覺的上不了台麵吧!”

“怎麽會?”張彩兒很快便機靈的回話兒,“娘娘當真是太自謙了呢!”

我噙笑不語。

她又啟口道:“妾身這裏倒是會一種發式,在宮中尚未見過,私心推想著若是為娘娘

您梳理,一定更可使您的月貌花容錦上添花兒呢!”聲波泠泠。

聽著她這話兒,我忽然很不習慣。這話裏恭維的意味流露的太昭著,這般的巴結會叫人因覺的諂媚而心裏抵觸,實在很不巧妙。

但我再不開口說話便很不合時宜,便抬眸溫聲閑閑道:“哦,那是什麽樣的發式呢?”其實我並不很關心。

張彩兒見我答話,眸光一閃、麵露一喜:“言語實難形容的出,若是娘娘不嫌棄,便叫妾身為娘娘梳理了看可好呐?”

反正我也沒什麽事情,閑著也是閑著,既然她如此說了,我也就不妨依照她說的來打發打發時間。沒怎麽思量,我便頷首應下。

於是這張彩兒攜著我入了內室的菱花鏡前坐下。泛黃的鏡麵裏映出我與她兩個人,見張彩兒依稀凝眸、徐徐柔聲道:“娘娘您生就了這般的好麵貌,便是滿園桃花灼灼其華、一晌競歡也是不能相爭的……如此,這便也怪不得榮妃娘娘您會終擅君上之寵了!”

這麽聽著又叫我心裏很不舒服,自這鏡麵裏觀察她的神色、配著這樣一道聲色,她這話似乎是在對我說的,但更像是在隱隱然間自言自語。

不過我的思量很快被打斷,一眼不見,這閔才人重便恢複了巧笑盈人的恭謙模樣,接過春分遞來的青牙梳,開始梳理我這一頭如瀑的青絲。

她這雙手在我看來沒有宮人的巧,這梳頭倒像是閨閣小姐之間相互的遊戲之作,不過她梳理的倒很認真,中途的時候轉目吩咐她的宮人遞過一個小瓶子,揭開瓶口便是一陣衝人的香氣。

這香氣很奇怪,似乎是花香,但明顯隻是花香摻雜其中、而不是純粹的花香。

她把瓶身傾下,道出裏邊兒的晶亮**摸勻於木梳上,即而為我梳理青絲發。

我好奇,隨口問她:“這是什麽?”

她聞言一笑牽唇:“是百花蜜,最是滋養頭發、添其光澤呢!”

我這身子坐的有些乏了,便沒接話,向後靠了靠,闔了眸子任由她擺弄。

又這麽閉目養神了小一陣子,聽得她含笑一聲:“好了!”

我便睜開眼睛,窺著鏡中的自己,見這發式並未有什麽驚豔之感,倒像是自流雲髻改成的,隻是比流雲髻略伏貼了些、且打了一抹流蘇於額頭前。這麽看來,倒也是添了些慵懶氣息吧!

“閔才人巧手,真真是辛苦了。”出於禮節,我笑一笑淡淡道。

“能為榮妃娘娘您效勞,怎麽能說是辛苦?”她搖搖頭,態度仍舊十分謙和。

就這麽又與她說一陣話,都是些無關痛癢的寒暄,後她向我告了辭,也就回去。

閔才人剛走,那昨個承寵、卻被我好生生攪成了混水的甄美人江嫻後腳又來拜會我。

我心裏不喜這個人,予其說不喜,倒不如說此刻有些厭煩。

她特別選在這麽一個尷尬的時刻過來,是想對我宣泄憤鬱,還是裝可憐,還是又像以前她初次承寵後一

樣來向我告罪?

“娘娘,不如就說您身體乏累,已經歇下了?”冉幸煞是貼心,這樣對我低低道。

“你卻好不糊塗?”我側目牽唇,“人家既然過來,來者便是客,若我在這節骨眼兒上把她往外拒,卻不是自個給自個招致了旁人的話柄麽?”語盡一側目,對著隔在簾外候立的夏至道,“請她進來吧!”

江嫻進來之後對我恭謙行禮,麵上顏色顯得有些憔悴,但整個人還是強打了精神的。

我對她也十分客氣,並未刻意繃起一張臉。但也不能說親昵。

江嫻是個知趣的人,她此遭過來大抵是要探究我的心情,瞧見我對她並未有過度的異樣,也就放了心。與我一搭搭說起閑話來,誰也未提及昨天晚上那不愉快的事情。

但這麽在宮裏頭久久坐著,身子倒是乏了,我便提出要江嫻陪著到外邊兒去走走散心?

她頷首應了。

隻是,兩個人才出了進深步入驚鴻苑小院,陽光一縷縷篩金一樣碎碎的撒下來,便忽然聞到自我發髻間傳出一陣莫名的香氣,這香氣不能說衝人,但冷不丁一下下的撲入鼻息卻很不舒服。

我忽然想到方才閔才人在為我梳頭時摻抹的**,心弦緊了一下!

“姐姐這是熏了什麽香?”江嫻側眸蹙眉,看起來她想掩飾自己的不適,但沒能掩飾的住,“怎麽倒像是,倒像是混雜了廚房裏頭那香油的味道……”她又囁嚅補充,抬手下意識掩住了鼻息。

聽她這麽說,我甫反應過來,倒還真是像極了這味道!心念一動,我啟口剛要說話,便忙又轉過麵目低下首去!竟有好幾隻蒼蠅並著蚊蟲向我飛過來!

“姐姐!”江嫻也意識到了不對勁,邊抬手為我轟趕著蚊蠅邊對我急急道,“這陣仗很不對勁,我們回去且避一避!”

我已經有點兒慌亂了,感覺有更多的蠅蟲不斷襲來,且像是衝著我的頭發撲過來的!這陣仗確實恐怖,又忽然明白是那閔才人好大膽子的害我!

這心情突然倍感悲憤,但隻得收斂住,聽了江嫻的建議而轉步折了回去。

“這是怎麽了?”冉幸方才在取遮陽的傘蓋,故而晚了一步,時今才想出門追上我,卻見我頗為狼狽的折了回來,她一下就吃了一驚!

“方才是誰人給榮妃娘娘梳的發?”不待我開口,江嫻急急然道。

“是閔才人來過,說是自個會些新穎的發式便為我家娘娘梳了啊?”春分一見我這模樣也是心急,脫口就回複道。

“嘖!”江嫻蹙起眉目仄仄的一急聲,“你家娘娘被那小賤人給算計了!”聲息篤定,猛地往下一沉澱。

這一幹宮人都不能反應過來,聽了這話兒隻意識到是出了事情,但不能知道具體。

但在這混亂間,我倒是收整了思緒有著一段思量,那閔才人時今是失了勢的離群孤雁,她如何敢對我這個妃子不要命的算計?而江嫻又如何會碰巧在這個時候過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