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回 氤氳情事



變幻的時局還沒有安定便又有了新的變化。皇上如前陣子一樣,不再來我的寢宮。

但是這也不代表那新晉的蘭答應占了籌頭,因為皇上繼續轉戰珍昭儀處,夜夜在蕭華凝那裏留宿。

那天晚上回來之後我這心情就很是起伏跌宕、痛楚窘悶。但時間一久,這情緒也就漸漸稀疏,我已能控製自己的心緒,還不至於心灰意冷。

這天眼瞧著氣候還不錯,難得有細密的清風一陣陣自盛夏的天幕間來去撩撥,我便喚了冉幸伴著出了驚鴻苑,往禦花園處賞看各色的名花。

這宮裏頭種植最多的是牡丹,傳聞這是曾經一位酷愛牡丹的皇後帶起的風氣。後來,大抵是帝王之家都覺的這牡丹最是富貴、可彰顯其威儀,便往這宮裏頭愈發的用心配予,時今已成一種氣候了!

我眯眼避開太陽光,瞧著枝頭一朵玉白沁紫紅的牡丹開的分外絢爛,心中覺的可喜,便抬手去觸那花瓣。

“昭媛。”冉幸貼心的喚我,“奴婢幫您多折一些,回去慢慢兒玩賞吧!”

我聞言,那觸及牡丹花瓣的手重又收回來,側目對她掃了一眼,聲音徐徐:“我隻歡喜這牡丹長在園子裏。若叫人給折了回去,委實是不美的!”於此緩歎,“這花兒……會枯萎的。”聲音有些寡淡。

冉幸便不言語。

我忽然覺的是自己掃了她的興,也覺的沒趣兒,便連這賞花的心情也沒有了。睥睨了眼滿園的牡丹,雖然花事熱烈,但瞧在眼裏卻莫名覺的好生孤寂!我覺的自己就如被自枝頭折了的牡丹,即便美豔、即便芬芳,也很快便會失了水汽,變得枯萎凋朽、甚至忘記了這一片爛漫的花叢而再也找不回了初心!

“唉!”唇畔跟著思緒就氳出一歎,轉目時眼睛一亮,視野被那道明黃的身影給起了灼熱!

我看到了皇上。那一席代表帝王至尊身份的明黃,穿在身上從來比他這個人更惹眼,總能叫人一下子就分辨著瞧出來。

皇上似乎也看到了我,隔著一段距離與我四目相對。

我心下一喜,並著淡淡的緊張,我推量著他的心境,總覺的都過了這麽久,便是他當日氣我給他難堪、挑釁他的權威,到了現在也該化解了吧!這樣想著,行步向他走過去。

他停了一下後,也繼續邁步向我走來。

咫尺的距離,在一簇牡丹前,我們停住了步子。我把身伏了一伏,向他斂眸行禮。

此刻我們之間這氛圍顯得很尷尬,帶著莫名其妙的奇怪。但皇上沒有冷漠以對,當然也並無過度的熱情,他向我點點頭,將我的請安禮告免。

我整了身子,而他側首錯開目光落在花圃間:“這花開的真好。”依舊是淡淡的句調,渾不上心的模樣。

見他並不排斥,我把心緒收整,抬眸對他言的輕軟:“皇上要不要,到驚鴻苑坐坐。”不是問句,有淺淺的試探,也有莫名的篤定。

皇上正在賞看一枝豆綠牡丹,聞言後似乎想轉身看我,但他沒有,依舊留給我一個側麵:“朕還有事,改天吧!”吐口了這麽句話,他抬步沿著花簇便向前走。

我本懷著憧憬和期許,聞了這話兒心緒蒙黯,在當地裏愣了一下後,抬眸見他那玉樹般的背影被花影浸潤著,溶溶陽光又耀了一抹暖色在他身上,此景煞是美觀淑麗!這心甫而一動,我靈光一閃,抬步將身追過去。

才要開口喚他一聲將他挽留,又猝地止住。我看見江嫻從另一條花徑施施然的走出來。

在這同時,皇上轉身瞧了瞧我,餘光似乎也瞥見了江嫻,他便又轉目去看江嫻。

江嫻遠遠兒就對我抬首,她本是衝著我才往過走的,但這同時也撞見了一道明黃……她的笑在麵上甫而定格,旋即便像一隻撞見獵人、著了慌的小鹿,眉目一怯,對皇上甫一下欠身行禮:“妾身參見皇上!”

皇上抬步向她走過去,這格局我剛好看到他目色中晃過一抹猶豫,但他很快便浮了一副輕佻玩世的模樣:“妾身?”他開始刻意挑逗江嫻,抬手捏著她的下巴輕輕抬起來,“這麽說,你是後宮的妃嬪?”說著話,目光在江嫻身上順勢打量一圈,“嗯,著裝打扮委實與宮女有所不同!你是哪一宮的?”

我在不遠處怔怔的立著身子,一時進也不是退也不是,覺的這身子一點點就開始發僵。

江嫻看見我在這裏,興許是心中有所顧慮,並不好意思馬上去應皇上的話。但總這麽不應終歸也是不好的,於是將麵靨側轉過去對著皇上,定定道:“回陛下,妾身是錦鑾宮宓茗苑裏的甄才人。”

她在回話的時候眼角眉梢忽帶一股溫柔情態,聲音恬靜嫵媚,那份沉靜並著眉目間的一抹生動,瞧在眼裏覺的是一縷陽光泠泠浮動,一下就敞亮了整個心扉!

我心中一動,凝目仔細體察著皇上的反應。多少他該顧慮我在這裏,但是他沒有,他不願掩飾自己對江嫻由衷的喜愛,甚至還有些刻意做出、要我看到的勢頭:“這又是‘甄’又是‘宓’的,朕都以為自己去了洛水之濱,幽會天人洛神了!”落言帶起一陣朗朗的笑意,他頷首,“走,帶朕去你的寢宮!”

這麽瞧著、聽著,我忽然就想落淚。皇上他不是說自己有事兒麽?怎麽我請他去我的寢宮小坐他推說有事,而去江嫻那裏就又沒了事情?

他是故意的,決計是!

“是。”江嫻唇畔含笑,那一抹柔柔徐徐的韻致很是堪憐。

皇上的目光在她身上愈發的移不開了!我心知道,這個時候若叫他能回首稍稍顧及我一下,已經成了一種奢望。

江嫻似乎被這目光盯的生出了羞赧,那靈眸往下徐徐的斂去,但唇畔那笑意卻淡淡的淺縈慢繞、不見斂去。

皇上虛扶一把,終是與她相攜著同離了這夏花如冶的禦花園。而我又一次成了遭到拋棄的棄婦,立在這裏竟覺的自己像個傻子一樣!這滿眼的春光、滿園的美景瞧在眼裏都成了可笑!

“昭媛。”一旁冉幸忽然喚我,“咱們回去吧!”她抬手扶了扶我的肩膀,將我半擁著往回走。

而我此刻已經心緒莫衷一是,覺的心口一陣又一陣的發痛,這忽然就漫了天地的痛楚攪擾的我始終戚戚、不得安生!整個人也都是沒有了主見,隻聽憑著冉幸,在她的半

擁之下一步步的往錦鑾的驚鴻苑走。

但中途我又停了一下,我不願這個時候回去。那甄才人江嫻與我同處一宮,皇上方才又去了她那裏,我這麽回去萬一堪堪的碰了麵,豈不徒生尷尬與更甚的煩惱?

“昭媛,怎麽了?”冉幸見我停住,輕輕發問。

我沒言語,側目看她一眼。

她在這時似有恍悟,垂睫於我道:“園子那邊兒的風景很是不錯,剛好也可回錦鑾去,隻是路途有些繞遠罷了!”是這樣貼心的指了這路。

這當真是深得我心!我領了她的好意,點點頭,順著她的指引走了另一條花徑小路。推察著這個速度,回了錦鑾後當碰不到皇上和江嫻。

這麽一路行著,心緒又是一陣散亂,忽然覺的自己活的怎麽這麽悲哀!就連走個路,居然都要避著別人怕被瞧見!。

自不必說,我一夜難眠。甄才人那宓茗苑裏是鴛鴦帳暖,自然換得我這驚鴻苑裏衾寒被冷。

就在這煞是委屈的時候,心口忽而生起了隱隱的無助,我想起了師父……我開始想念薑淮,瘋狂的想念,恨不得登時見到他奔入他的懷抱裏去訴說這心曲!

但是,他興許是不願見到我的吧!嗬。

念及此,心又突然疼了一下,這委屈愈盛。惱不得的,我眼瞼裏便垂掛了晶耀的**,對著才熄的宮燭,黯黯的流淚哭泣。卻又連哭泣都不敢肆意,隻得小心謹慎的徐徐斂住,抽抽噎噎,好不憋屈。

……

次日早早兒的,江嫻便來向我請安。

我因一夜都未闔目的緣故,整個人自認是憔悴的,且剛好也起的很早。我不想見她,又恐她少見多怪,便還是將她召了進來。

可江嫻的麵色看起來也不太好,並沒有初次承寵後該有的喜悅和紅潤的氣澤。

我不想因了昨個那件事情顯出自己的心胸狹隘,強迫著自己斂卻心事忽略不計。我勾唇,僵硬的對她笑笑:“怎麽了?昨個侍寢,理應高興才對呢!”說著話,以目光示意她坐過來。

江嫻沒有動,流光一恍,耀見她麵上浮了一痕躊躇。

我正詫異,她卻將身子一落、突然跪下:“姐姐……”輕一喚我,再抬首時目光微濕,“妾身是來跟姐姐認罪的!”

我一恍惚,領悟了她指得是什麽。她是因昨個侍寢而怕我見怪,但我知道,這其實是她一直都想要的。

思量間,我拈了茶盞小口抿著薑茶,抬眸向她淺一展顏:“你有什麽錯?好端端的說這樣的話,真是。”

可是江嫻忽然哭起來。她徑自站了身子起來,快步走到我身邊:“姐姐,陛下是在跟你賭氣。”

“他不是賭氣。”我打斷她,目波未抬,頷首繼續飲那暖肚的薑茶,“帝王之心從來淡泊……”

“不是的!”被江嫻止住。她搖頭,“晚上皇上抱著我,喊的卻是姐姐的名字。”這聲音言的很快,但末尾一黯,畢竟是不好意思的。

我一愣,那端著茶盞的手就此一僵,就這麽定在半空裏。呼應著心下、腦中情緒的凝滯,好半天都不能恢複、不能動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