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回 二妃秉燭真交心(2)



她笑開,身子起了微微的顫,“卻原來,這變卻的不一定是君王的心,同時也是我們自身啊!”

我的心弦被她撩撥的一揪揪的動!有什麽分明真切擺在眼前、但我就是不敢麵對的東西叫我不能去直視……但我竭力保持著麵上的平靜,袖管裏的手暗暗握成了拳。我告訴自己,不會,陛下的心會永遠在我的身上,會隻在我這一個女人的身上,不會被誰奪走,不會的!

江嫻停了一下,聲音斷續著繼續:“因為當這一茬的老人們已變得再也不複了舊時的麵貌,變得麵目全非……而皇上隻能在新人的身上找尋到往昔舊人所帶給自己的那樣一種,單純、純粹的愛與良善,所以他會對新人動情、會對老人越來越疏淡。”

“如是漸漸的,當新人也成了老人,曆經過老人所曆經的種種路途,最終與老人一樣變得麵目全非。”我接口,聲色淡肅,“於是皇上便又會把這恩寵轉嫁新人,如此如此,循環往複、永不停歇。”聲音是淡淡徐徐的,但越這麽說著就越叫我覺的背脊骨一陣陣的發冷,又肌肉漸漸的繃緊。

恍惚中我覺的害怕,覺的兜頭有一張看不見的大網無形的打下來、無形的將我籠罩在其中。覺的這是一個無形間由人自己織就出的深宮詛咒,這一道紅牆在隔絕了宮內宮外兩個世界之後,同時也劃分出命運的分水嶺,讓每一個置身其中、與即將置身其中的人無望無心,無力遁逃!

“姐姐。”興許是我麵上的神色引得江嫻害怕,她緩過神來,忙蹙眉喚我,抬手往我的肩膀上搭一搭。

我甫一下回神,也意識到自己方才的失態。我想收斂住這情緒的,但轉目瞧見她的時候我還是沒忍住把這心裏的話繼續吐露:“但我們方才的推論,有些時候也是不成立的。”我眉目顰蹙,聲音焦灼,但這是發乎心的一種真摯。

江嫻斂了一下眸子,她愣一愣,沒能反應過來。她沒言

語,靜等我繼續言話。

我看著她,神色認真,邊在心下裏忖度著邊又道著:“倘使真正的心裏住了一個人,愛一個人,便不該會畏懼那個人的轉變,也不該是守著那個人盡可能的不讓其有所轉變……而是接受那個人的轉變。”中途一頓聲,我定定道。

江嫻水杏眸中有了清明的顏色,旋即這顏色又一點點的沉澱下來,徐徐暈染,渲染出一種曠古的幽深色彩。

這一瞬我竟有些下意識的恍惚,心覺這當真是江嫻麽?這個年僅十六歲的年輕嬪妃當真會有這樣的神色波及、浮攏上眉梢眼角?

旋即她頷首,勾動唇角似歎又嘲:“倘使這樣的轉變,連自己都覺的是一種麵目全非的遺失自我……即便對方會接受,那所接受的,隻是一個徹底的陌生人。所以移愛不奇怪,依舊癡戀就反倒是一種執念了!”

癡愛原本就是一種可悲的執念,這話委實是不假的。

“不會。”我幾乎是想都沒想、脫口而出,“倘使心中有彼此,即便再怎樣轉變,對對方的愛也是不會轉變的!所以……”我頓一頓,權且反觀著自身權且又微聲道,“不會變得麵目全非、再也尋不到了自我。”

“但是姐姐。”江嫻又抬眸,頷首微微、重新斂眸,“天家,當真會有真摯的愛情麽。”

我一默,頭腦發鈍……

這不是一句問話,也不是一句肯定。這是一種取締於問以及肯定中間的語氣,說不清、道不明,卻很可撩撥、很弄心弦。

但其實,在我心裏我對皇上是有著篤定的。我相信皇上會愛我,即便在遇到我之前他與我一樣並不懂得愛為何物,在遇到我之後他也一定可以與我共同摸索、並把彼此感化。

但有一點我也是確定的,即是:即便這愛是唯一的,即便這心隻有一顆,但他是皇上,這就注定了他的心不能隻單純的住著我一個人,注定了他身

邊會有許多紅粉、甚至不能拒絕不斷有鶯鶯燕燕飛入這後宮,每四年一次的選秀他亦不能改變……即便是曲意逢迎,他也得做出逢場作戲的樣子、來圓下這一唱就是一生的戲。就這樣漸漸的,假戲也就真做了起來,而沉淪在這之中不肯醒悟、無力堪破、自欺欺人的,其實一直都是我自己。

忽然我這情緒就是一陣黯淡,我頭疼不堪,心口也生了一陣陣的絞痛。旋即手撫心口不語不言,我把身子往一旁偏偏,蹙緊了眉心不能成言!我在竭力壓製這情緒,終究不能叫自己就此失態。

“姐姐,對不起,嬪妾惹得您不開心了。”這時江嫻忙急急然啟口。她反倒已經調整好了心態,她已恢複到往昔的平靜。

但我的心卻很亂。說實在的,這陣子以來連日的鬥法已經讓我越來越疲憊,雖然我還沒有到了力不從心、無力應付的地步,但我委實已經生了厭倦、甚至蒙生棄世的念頭……隻是我舍不得皇上,倘使不是因為他,指不定上官琳琅此刻身已在哪裏!

這就是女人,女人或許可以是最毒的,但女人的心終歸是最軟的。簡簡單單,一個“愛情”就足以把她徹徹底底的拴在柱子上,心甘情願動彈不得、一任淩遲與宰割了!

爭鬥不是最主要的,主要的是為了活下去,為了守住這愛情。但當自己能看明白這天家的愛情歸根結底終究是守不住的時,這明爭暗鬥又都還有什麽意思?

於是就又有了轉變,要麽改變自身、以爭鬥為消遣,終於性格扭曲、成了變態;要麽轉移目標至權勢,以權勢欲望來麻痹自己、尋到其中的快意與樂趣,終於也會扭曲性格成了變態!

而說到萬般皆放,這委實是不容易的。想要放手,卻又終於不能放手。亦或不舍放手,亦或不甘放手。

我便是兩者兼備。明知道不能夠完全抓住,明知道不會是屬於自己的;但若放手,又舍不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