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回 與君雙雙終還宮
倘使不是薑淮在這裏，皇上一定還有太多動容的話要對我說。但在這位老丈人麵前，皇上這做女婿的還是有收斂的。
聽聞了他如許解釋，我在心中了然。目光下意識看向薑淮處，卻又一恍惚！
薑淮的目光也正往我們這邊兒看過來，他眼底深處似乎沉澱了別樣的味道，依稀有些發醋，又似乎不完全是……總之，他眼瞧著我這般依偎在皇上的懷抱裏，情緒似乎很不對勁。
“父……”我啟口想喚他，但是他不給我這個機會。
薑淮佯作沒聽見，毫不理會我的呼喚，轉身便走了。
這時天幕已經漸漸的暗沉了下來，薑淮那燦色的袍子被夜波氤氳著生就出一簇別樣的亮澤，這亮澤填充著漲滿了我的視線，心下起了一陣澀澀。似苦澀，似酸澀。
他是在為我吃醋？還是這一切全都是我的自作多情？
嗬，果然這兩年不見，薑淮這個人似乎還是有些變化的……嗯，變得更加耐人尋味、使人難以看清摸透了！
“敬國公怎麽了？”顯然皇上也察覺到了薑淮的不對勁兒，皺攏眉心輕聲問我，邊在忖度。
我一回神，瞧向他去、眨眨眼睛：“有麽？”又下意識頷首閃躲，“沒什麽不對吧！”心念收緊，我心虛的忙把話鋒轉過去，“陛下，方才那些人是誰？”抬眸看著皇上，同時意識到身邊還有四具屍體，頓又感到一陣毛骨悚然！不過皇上在這裏，這又使我安心，於是我斂住情緒。
皇上沒有回答我，他的目光側向一旁、落在了那四具已經不會說話的屍體身上。
一縷月華刺穿雲巒與叢疊的樹影，向著這空寂的大地照耀下來，打在他身上時就把這一張俊麵給剪影出明滅的顏色。從側麵這個角度看過去，這一張臉被烘托的愈發英氣十足、俊美且清逸。
他沒有回答，似在思量，又似乎那個答案他不忍也不能說出口。
我便也不催促，同時有點兒後悔自己的發問。是我讓他為難了，因為答案我們都清楚。我如何能逼著一個做兒子的對我這個做妻子的說出來，我的婆婆、他的母親派了人來取我性命這雲雲的話？
良久良久，他終於喉結輕滾、動唇啟言：“走，我們先回去，免得再有什麽危險波及過來。”沒有回答我的問題，這樣道了一句。
但這氛圍已經很逼仄，此刻他一開口，我頓感如蒙大赦！我也不執著：“嗯。”對他點點頭，權且行離……
這一路上相伴無話，但皇上的臂彎始終半圈攬著我的腰身，我可以感知到有一脈無形的力量將我束縛著，這力量使我安然，使我有一種身有靠山、不怕風吹浪打的安心感。
我知道，他與我一樣，此時此刻一定都是思緒混雜的！因這思緒太過繁重，故而我們誰也沒了心思欣賞這一路上曠野清寂處的別樣美景。
漸漸的，我讓自己這思緒做一個沉澱，越是冷靜的思考就越是讓我思量出，這一場欲取性命的局，布設這個局的人一定是太後、隻能是太後！
當然，又似乎也不排除旁的種種可能，不過
那一種種的可能性與太後要直接害我的可能性比起來，當真是微弱的不能再微弱了，甚至都是不屑一提的。
看來太後，這是不想我再回宮了！
這也難怪，等量代換一下，易地而處，倘使我處在陳太後的位置上，我的避開原本是一個緩兵之計，於我於她都是好事。而這非但沒有使皇上遺愛她人、哪怕是暫時的遺愛她人，反倒皇上為了見我竟每天出宮往敬國公府跑……這真可謂是得不償失，不僅沒能消泯了我的鋒芒，反倒使我身受榮寵更甚、鋒芒更為助漲了！
想來太後也在心中尋味，她興許會覺的我當日提出離宮其實就是為了鋪陳大局，就是為了勾著皇上、引著皇上對我愈發的離不開……其實是我有心為之還是無心為之，都是不重要的。過程從來不重要，現在造成的結果擺在這裏，我一日日的鋒芒大盛終於使太後對我的容忍達到了不能疊加須臾的限度，於是她出手了。
隻是，好歹她也是我的婆婆、我也是她的兒媳，素日裏我是喚她一聲“母後”的。太後她居然能夠這樣狠戾，居然想直接把我殺死在宮外一了百了！
但我知道，這樣的話委實不能對皇上說，決計不能讓皇上知道。即便他心裏未嚐就不明白、不知道。但他又能怎麽樣？除了徒增困惱之外，他什麽也做不了！
而我，亦如是。
於是我們兩個人再一次不約而同的，雙雙都選擇了對彼此心照不宣。
但曆經了如此這一件事，皇上突然有了一個動輒不移的打算。回府之後他擁著我，忽而抬手扳著我的下顎讓我與他四目相對著看定，旋即他肅穆道：“絕對不能讓你繼續留在宮外！”
這是幾乎一字一句的語速了！看得出來他在擔心，甚至他是在惶恐的。
我沒有急著回複，因為其實我這心波動了一下，我的情緒在糾葛。
又聽他且歎且言道：“嚇死朕了，你可把朕給嚇了死！”此刻他似乎比我還後怕，這後怕的情緒鬱結在他的心裏，是怎麽發泄都無法發泄幹淨。他又壓著嗓子半宣泄半慨歎道，“你這一遭已經作弄掉了朕這半條命，倘使讓你再繼續留在宮外那不是得把朕這後半條命也給作弄了盡！”這是在自言自語。
但我心中滋味充斥的很湍急。在宮外他覺的擔心，那麽在宮裏他便不擔心了麽？
但我又委實是心疼皇上，一則他每天晚上出來白天回去的，這麽跑下去身子骨遲早得垮。這也難怪他母後想殺我，我自己都覺的自己該死了！
但我的心裏是有著諸多顧慮的，且我這顧慮委實不好公然說出來，所以我還是沒有答話。
皇上方才淪陷在自己的情緒裏，此刻似乎回了回神。他見我沒應他，委實就急了：“琳琅，你究竟在想些什麽？這鎮日的！”且歎一聲，但他又認識到這樣的著急不能成事，於是又壓著性子繼續道，“在宮裏，朕方便照顧你、你是安全的。”
我斂眸間玉手一溫，下意識噤聲，見是皇上握住了我的手。
他蹙眉又搖首微微，旋即認真看定著我，口吻是不容置疑的：“
走，明日就跟朕回宮！”
我看著他的眼睛，還是沒有說話。他的目色很堅定，這一瞬突忽顯出九五之尊的威儀來，是不容我質疑、不容我反駁。
但我心中始終都有顧慮的。我把麵靨轉過去，細細的思量了一下。
其實私心裏，我覺的皇上說的話其實很有道理。且皇上現在天天往宮外敬國公跑，這樣反倒顯得我驕矜恃寵了！
可是娘親……
“琳琅！”他驟一喚我，“你到底有沒有心呐！”聲音灑遝，是貼著靈魂擦著心跳波及而來的字句。
我一恍惚，終於知道自己不能再逃避，終於知道我必須要直麵著他的種種問題。
即便心中斟酌百般，但我也懂得一個場合時宜、大勢所趨。皇上已經如此，我又如何能給臉不要臉的不識抬舉？
於此思量著，我頷首對他笑一笑，目光溫柔下來：“好好好，你說什麽都是好！”抬手撫摸他的臉頰。
可在這時他卻先我一步一下子頷首捉著我的唇就吻下來！
“嗯……”我一個猝不及防，可同時那些徹骨的溫柔與來自靈魂的嘶喊終於在我身體流竄。徐徐的，就著曖昧與旖旎，一瞬間我百感交集、心馳神醉，“真是個小惡魔！”細微如歎息的一聲，夢魘著氤氳口唇，順勢緩緩一滑，至了我的心坎兒裏。
一夜曖昧，一夜酥醉百媚……。
晨時的時候，皇上沒有急著起身。對了，今兒是他不臨朝的日子呢！
況且他今兒是打定了主意要帶著我一並回去的，故而他也不很著急著走。就這樣擁著我雙雙又躺一會子，直到天色大亮、雲巒漸被陽光刺穿，這大地也跟著浸染於一派燦爛的暖色中時，他才不緩不急的與我雙雙起來，即而雙雙更衣洗漱。不一會子冉幸便進來伺候。
冉幸今兒很識時務的這樣晚了才進來。她素來靈秀，大抵是瞧出了皇上與我之間的端倪，她推量出今兒皇上會帶著我回宮。
在為我綰發的時候，她唇畔噙著一縷淡淡的微笑，這笑意很可醉人，瞧得出是發自於心的歡喜。
這個丫頭啊，總是比我還著急、比我還容易喜悅呢！我心下會意，也是噙笑不語。
皇上要帶我回去，這事兒來的並沒有征兆，但當我們整頓停當後來向薑淮辭行的時候，他的反應卻很平常，似乎他早已洞悉一般。
也是，昨個的事情他也是曆經過的，故他也該有所領悟吧！
無言再說挽留，因為挽留不得。而我則懷著重重的心事，這一刻清晰的發現在師父與皇上之間，我還是選擇了身邊這個男人，我選擇了皇上……
臨出敬國公府時，我這玉手沒禁住就一顫抖。但很快被皇上握住。
“不怕。”他淡淡一聲，目波溫存。
我對上他的眼睛，他是誤會我畏懼後宮一樁樁梳理不清的紛紜。但其實我心下是想著娘親，想著那一樁樁未能解過的謎團……
但我及時按捺住心緒，與皇上四目相對、莞爾一笑。這樣與他雙雙上了馬車，一刻不停的回了宮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