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回 投石問路識分寸



我這心裏,始終都是擱置不了事情的。

次日晨時,我起的很早,送走了皇上回宮後,便叫冉幸簡單的著裝打扮一番。我尋思著這個時候國公府還很安靜,眾人正盡皆籠罩在一片朦朧的睡意中,當沒有誰會注意到我的行蹤吧!

那麽,在這個時候倘使我偷偷的溜出府去,當也不會被什麽人察覺到吧?

我始終都難以放下娘親,更折磨我的是,明知道這個人就在我身邊、就在離我相當咫尺迫近的地方,但我卻無法將她尋到、無法見到她。這叫我如何不有若被火烤、被冰封一般的難受?

即便這一次出走,在昨日那天街道上我未必能找到娘親,可是去看一看終歸也能寥以慰藉,這終歸是極好的。

冉幸這丫頭與我素來貼己,她既又已答應幫我,那麽我的心事當也不需要瞞著她。便帶著她一起出去。

“娘娘,小心著涼。”臨出門時她取一件兔毛小披風為我罩在肩膀。

彼時我剛好把這門打開,深秋的晨曦裏這一陣寒涼的風兒便順著漫溯進來,一下就叫我打了個哆嗦!果然,我自己也意識到這個時辰委實是冷煞人的。

我側首對她感激的笑笑,不由便又想起皇上每天都是深夜裏來、這個時辰走的,盡皆都是一天中最冷寒的兩個時間段,他又沒有帶一個似冉幸對我一般貼己的人照顧,他那身子骨又如何受得了?

到底是我自己太任性,才害累他如此的吃苦頭嗬……

轉念我就很心疼,同時在心裏隱隱的打定了一個主意。我一定會盡快把這一樁樁瑣碎的煩心之事處理完,之後,還他一個最純粹的上官琳琅,幹幹淨淨的愛他,毫無雜質的守護他、陪伴他!

“娘娘,走吧。”冉幸見我在失神,又小聲提醒我一句,“倘使再過一會子雄雞一唱,就難免被人察覺到了!”她一向機謹。

我已然回神,心下裏明白著她的好意,便點點頭。出門後抬眸瞥了眼天幕,但見這一派玄青的霧靄裏包裹著一線似透未透的天光,惝恍的有如置身夢寐。頓然的心頭就漾起了綺思。

“嗬。”我勾唇徐笑,聲波微訕。

“怎麽了?”冉幸已然回身將門扣好,是時耳聞了我這笑聲,她忽感不安,機謹的問了一句。

我自覺失神,但看著時還是沒止住的扯了溫弧徐徐再道:“時今這樣的氛圍,這般的天氣,你有沒有一種我們有如化身鬼魅、魂兮魄兮幽冉飄蕩的感覺?”

說這些話的時候,我是徑自的沉淪在一種自顧自的心境裏,一個不察就忘記了保留一份機謹。卻見冉幸的麵色一點點的往下沉澱,她眉目間又似乎隱有恐怖的神情漫溯而出。

我心下忽而狐疑,心道她這是被我給嚇了到?免不得蹙眉微微、側首又低低笑道:“怎麽,你的膽魄一向都是十分大的,眼下卻會為了這區區一個鬼故事就給嚇成了這副模樣?”

“娘娘……”冉幸神色異樣依舊,聞言後她並未被我這話逗笑,而是抬

了抬首,“國公爺……”淡淡道。

我心一定!

危機感順著頭頂就兜頭籠罩下來,這身子僵僵的往後轉,我提著一口氣,但在甫一下瞧見身後立著的薑淮時我還是一個顫抖!

晨曦這天色將亮未亮本就陰鬱,彼時薑淮就那麽安安靜靜的立在我的身後,單手負後、身姿筆挺,一臉肅穆神色。

天光並未完全顯出亮澤,因而我看不出他麵上此刻是籠罩著怎樣的表情。但依稀窺探到他眉峰微攏,且這周身迸發出的莫名氣場叫我這心就跟著一陣陣的發怵!

“娘娘這是要出門麽?”他先開口,聲色低沉而不失溫潤,但這嗓音即便再動聽,此時此刻聽在耳裏也不免叫人覺的詭異,“這麽早,凍著了身子可怎生是好呢!”又側首,他再度道。這口吻便成了一個長輩對於晚輩的關切備至了。

我身子一定,但在這同時已經略略的回了回神:“不曾想出去呢。”啟口徐徐的對他笑一笑,我整個人竭力做出淡然的模樣,“隻是昨個夜裏睡的太早,時今便早早的醒了過來、怎樣都睡不著,便想著在院子裏走一走。”我這樣道。

薑淮心裏應該已經明白了我的扯謊,但這一刻他隻是未置可否的“哦”了一聲。

我斂斂眸子,反換成了我在反問,但聲波沒有過度戲謔:“敬國公也起了個大早。怎麽,這樣心急的就想來瞧瞧本宮這個做女兒的?”我這樣調侃他。是啊,他這一大早的往我房裏跑,在我房門口立著,又說明什麽?縱然他是在監視我、在對我的一舉一動都留了心,這樣的行為放在台麵上也是不合時宜的。

但薑淮是什麽人,他豈能被我這三言兩語的就匡住?他頷首一笑:“嗬,昨個夜裏似乎有微雨揚灑下來,臣心裏頭記掛著娘娘這邊兒會不會有漏雨的現象,又怕打擾到娘娘您的休息,便悄悄的過來瞧上一瞧。”於此一頓,他緩了緩氣,又道,“卻不想,好巧不巧的竟在門口遇到了娘娘。”

反正嘴長在他的身上,要怎樣的說辭還不是全由著他?

這話兒我隻當是玩笑話,聽聽也就算了,深究委實沒什麽意思:“是啊,好巧不巧呢!”我這樣道。

我們兩個人誰也沒說真心話,那真心話橫豎是隻能藏在心裏的陰霾處、上不得台麵兒見不得光的。

眼見著氣氛就要沉默下來,隨之而來的尷尬不動聲色波及而過。

冉幸這個時候回過了神,忙不迭的啟口打破這沉默:“國公爺進去喝一杯熱茶吧!”她已回身把房門重新打開,又笑一笑,“大冷天的,在外邊兒立著終究是容易受涼,奴婢這就去煮了奶茶來。”

“不必了。”薑淮在我之前先行開口回絕,旋即行了幾步至我身側,“娘娘既然與臣一樣,都沒有了睡意,不妨就在院子裏相攜漫步,散散這心呢?”

“也好呢。”反正我的態度很隨意,順著他的提議點了點頭。

於是便跟薑淮肩並著肩往這院子裏走。

一陣晨風撩撥

麵靨,麵眸生寒的同時,聽得柳樹枝葉被撩撥的也是一陣漱漱有聲。

這晨時的庭院沒有旁人,隻有我與薑淮兩個。大地似乎也沒有完全睡醒過來,就這麽行步其中、足音料峭,似乎無意中就把這一場好夢給剪了破。

“這兩年的光陰隔絕在當中,娘娘似乎有了很大的改變。”薑淮再啟口,聲音很淡,淡的比天風還要耐人尋味。

我聞言後笑一笑,頷首徐徐:“是啊,不過國公爺似乎還是老樣子,並沒有怎樣過大的改變。”這樣道了句,聲音如是輕描淡寫。

薑淮似乎也淡淡笑了笑,又似乎沒有。他將負在身後的手重抬回來,握了握拳湊於唇畔輕咳兩聲。

他這一咳嗽,我這心就跟著一顫,下意識的向他看過去,想問問他是不是覺的冷了、是不是受了寒涼?

但我終究沒有。

薑淮做了須臾的平複,又狀似無心道:“娘娘自幼便對琴棋書畫無有不通,其中特別是樂理,更為出類拔萃、世間難有其二。”

聞了這話兒,我心裏跟著又是一陣酸楚。我把麵頰重新轉了轉,徐徐淺笑:“你親自教授的,自然是要出類拔萃,不然豈不是對不起了師父?”這一句話的聲音很輕,有如蚊蠅的低語。

薑淮似乎聽到了,又似乎沒有。須臾沉默後,他再道:“這兩年來不曾見你,也不知你身處宮中有沒有疏於練習、有沒有技藝退步。”

我且歎了一口氣,心中頗感玩味。真是難得,薑淮居然好端端的關心起了我的曲樂才能來?

但我還是持著這玩味,莞爾徐徐道:“師父想要聽我彈琴直說便好了,又何需這般兜兜轉轉委婉言及呢?”這話出口才發現,承載了心緒,帶著一股誚意。

這一次薑淮當真笑起來,他忽地停了步子。

我一陣不明所以,也跟著他停了步子。

四目相對,隔著晨霧與料峭的水汽,我看定他這一雙滿是深邃的眼睛。不多的停滯,他啟口定聲:“隻怕時今娘娘這琴音,是隻會為了當今皇上一人演奏吧!”臨了一歎,仍然有如幽風過樹。

恍惚中我覺的他這是在吃醋,但我知道他不會。不過這不妨礙我的心頭還是一酸澀。

我也笑笑,聲波斂了訕意、隻剩下隱隱一種疼痛:“倘使是不了解敬國公的人,一定會以為國公爺……這是吃了醋。”

“為什麽就不能是呢?”薑淮頷首,聲音且玩且肅。

我生怕自己會情不自禁的被他迷惑,把眼瞼略略的轉向了一旁去,我沒有言語。

原本打算在與薑淮散步的時候,可以於言談間體味出關乎娘親的一絲半點兒事態。但是我錯了,師父這個人啊,還是他一貫的針插不進、水潑不進。

我愈發覺的裏邊兒有著什麽秘密,並且這個秘密師父不想讓我知道,是委實巨大的一個秘密、一樁陰謀!

不過,投石問路若做不好,難免做到打草驚蛇。故這一次點到為止,我也並不多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