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回 侍君寢時枕畔風



我推想著今天皇上應該是不會過來了,因為陳皇太後正病著,在皇上的心裏當沒有什麽能比得過他的母親對他重要。

況且,太後是為什麽而病、為什麽給氣了病,皇上應當也是明白的。他就是站在母親的立場上考慮,也該不會來我、亦或者是華凝那裏,因為他不會給母親添堵。

可入暮後,皇上卻還是早早就過來了!

我心裏一陣奇怪,但見他掀了簾子如往昔一樣隨意自在的走進來時,這心還是一下就安定了!可我的人卻愣住,僵僵的忘了抬步過去迎他。

“怎麽,近來見朕便總會發呆?”皇上溫溫一笑,退了外披交給一側侍立的冉幸,後向我這邊走過來。

經了他這並無怨怪的不走心的一喚,我方回神,定了一下心後,也是一笑,即而緩步向他走過去:“沒有。臣妾隻是,隻是在費解……臣妾,還以為皇上今兒晚上不會過來了。”思緒很亂,話頭很零散,我不知道該從何梳理、從何說起,出口的話就囁嚅了。

不過皇上卻聽懂了。他點點頭:“你猜的沒錯,朕本來是不打算過來的。”他牽了我的手與我雙雙落座。

“嗯?”我一抬目。

他話音未斷:“不過太醫說,母後是因季節緣故而身子發虛,好好修養便沒了事情。倘使朕總在她身邊陪著,反倒擾了她安眠,便就沒伴著。”這樣又道。

我心下有了個明白,下意識點點頭。

“琳琅。”皇上又喚我,引我側目後他溫聲隨意道,“今天上午的時候,你去瞧過母後了?”

我並未奇怪他會知道,卻有些奇怪他為何會這麽問。他這是怪我不該去瞧太後,還是詫異我會去瞧太後?

但我不打算揣摸他的用意,斂思略忖後麵上做了動容的模樣,也是溫聲道:“那是陛下的母親、也是臣妾的母後。眼下她臥病,臣妾心中亦不好過。”我抬目瞧一瞧皇上,見他麵上並無異樣,“縱使不是出乎禮儀規矩,隻礙著這麽一層關係,臣妾也是一定得去瞧瞧母後、親自看到她老人家的狀況,這才能稍稍安一安心呐!”

我的手不知道什麽時候被皇上握住,話一言完後,我自然而然的反握住了他的手、拍拍他的手背,麵上神色也是動容。

這不能算是假話,縱然這次探訪說來不甚愉快,但我的初心委實不是如此,我的初心是不希望任何人不愉快、不好。

其實想來,有些時候我自己都很費解,為什麽母後就這樣不喜歡我?最開始的時候,她是看好我、且籠絡我的,但之後我行事的跋扈、手段的決斷以及皇上對我的愛與越來越盛的鋒芒,終於使皇太後她開始看我不慣、開始對我忌憚。加之我與她一樣,都是不肯服輸、不肯屈就的女人,行事起來都是一條路走到黑,所以漸漸就變成了針鋒麥芒的相對……這麽想來,似乎一切又都是自然而然、本就合該的事情了!

“琳琅。”皇上再喚我,他目波溫潤,唇畔似乎染了感念的笑,他頷首輕輕吐言,“謝謝你。”

我一愣:“陛

下這謝……是從何說起的?”我當真不解,同時我很心虛,因為我不覺的自己有哪點可感謝之處,相反我覺的自己深可厭棄!

但皇上搖搖頭、又點點頭。

我不禁有些著急,蹙眉也搖搖頭:“陛下您這既點頭又搖頭的,到底是要表達什麽?”心下起思,我在猜度。

可他卻被我這隨口的一句話給逗笑!見他似乎又想搖頭,但他有所顧慮的再止住:“琳琅啊琳琅!有卿在身邊,朕,夫複何求?”他且感慨著,且再將我的手反包裹在掌心裏。

我心思小動,依稀是明白了一些。說起來,這次是陳皇太後算計我在先,皇上他不會看不出來。所以他會說謝謝我,一則因我包容著太後她老人家,二則他覺的是因他之故而害累了我、我卻不曾怪他!

說起來其實也對,是因皇上對我聖寵、使我鋒芒,從而使我招恨、使太後憎我。但其實呢,倘使皇上他不給我這樣的一份愛一份恩寵,我活著其實比死更痛苦!

“陛下,不要這樣說,其實是一樣的。”我軟語細糯,起了身子向他走過去,在他身邊立定後俯下身子、把額頭抵著他的肩膀。

後來他順勢的將我圈攬,我便坐在了他的膝頭。

“有陛下在身邊,琳琅……又夫複何求啊!”我抬手環抱住他,眸色微潤,這樣感慨。

皇上的辰目似乎也有微微的水澤,是被我這話撩撥的,更是被此情此景給撩撥的。

於是兩個人相視一笑,誰也沒再多說什麽。情話不是用來說的,因為愛是用來感知的;而有些時候,往往的,感情越深便越有一種相看好處卻無言的感覺,隻剩下靈犀心動、一點默契。旁的,則什麽也沒有了!連話也都說不出了!

夜色靜好,月波靜謐,人也安然。又這麽相互依偎著靠著肩膀玩賞了一會子月光,漸覺身上有些乏力,沐浴後便入內室、雙雙寬衣寢下。

時辰已經不早,且皇上也在身邊,但眼下我卻說什麽也睡不著!

安靜的氛圍可以令人舒心,也可以叫人頻繁的浮湧綺思。躺在這鴛鴦榻上,我忽然不受控製的動著心思,我覺的,留給我的時間其實不多了,而我真不該每日還如以往一樣步履緩慢、優哉遊哉……

我得抓緊時間壯大我自己的勢力。與沈皇後的爭鬥不消等到她後日進宮,現在就已經開始了!

“陛下。”心念忖度,我帶著幾分小心翼翼的啟口試探。

“怎麽?”皇上正闔目安寢,聞言後並未睜眼,抬手搭著我的纖腰,聲音慵懶。

我定一定,抿唇後重又啟口,聲息不敢太高,慢悠悠低回著:“臣妾想給宓茗苑裏的甄妹妹求個婕妤。”定定一聲,這請求來的全沒半點兒鋪墊,冷不丁聽去一定很覺刺耳!

皇上似有一愣,甫地一下睜開眼睛瞧我。

我斂眸微轉:“素日裏,這錦鑾一宮的事務可謂是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江氏一直在幫著我一並打理,更有偶遇煩心之事時她亦為我疏解、劃策行謀。且……”我邊偷眼瞧他

,“此人一向安分知禮,行事決不出格、有功無過。這樣久了,還是讓她屈居在一舞娟之位上,臣妾是於心不忍的。”

隻憑著我如此如此說了若許多話,皇上卻一言不發,隻溫溫的看著我。這叫我莫名心慌起來!

我本就是心虛的,此刻這氣場雖然不逼仄,但叫我委實意亂,我下意識錯開眼睛不敢看他。

“你隻一心想著給江氏求婕妤。”他卻忽地開口,“卻不曾想到要給自己求個雙字妃麽?”穩聲一落,似問非問。

我一愣!平定須臾後且忖度著緩緩轉目,見皇上看著我的龍目是黑白分明的。

我在心裏掂量著他這話的意思,思忖著他不是在生氣、也不是在玩笑。於是大了膽子,我凝目,也亦且玩且肅的語氣對他輕聲道:“皇上願意給麽?”

“為什麽不願意呢?”他側首反問。

我心一動。

這時他忽一下探身過來將我吻住,不及我完全回神這吻就由麵頰波及到了鼻梁、唇畔!

我心一醉。

就著綿綿情愫漸趨升溫時,情迷意亂的,聽得他在我耳畔嗬氣徐徐、黯聲如許:“朕要給你最好的。”

這一句安定的話,在這有如夢寐的場景裏低回而起,許許徐徐,備至貼己……。

醒來的時候,陽光已經照耀的大好。我翻了個身,卻見身邊已經沒了皇上。

纖心徐動,推量著這個時辰皇上該是去上早朝了,而一向沒有嗜睡習慣的我何以就睡的這樣熟、睡了這樣久?便連他晨時起身、離開,都是不知道的。

這是因他在我身邊使我安然,一安然了便會不自覺的沉澱夢鄉不能醒來吧!

我沒急著喚宮人進來伺候著起身,就這麽安靜躺著又歇一歇。

念起昨天晚上我對皇上的提議,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聽到了心裏去、真的會如我所願給江嫻一個舞涓……而皇上他同我說的那些話,他說要給我雙字妃,這話又能不能當真?到底是曖昧如許間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的、說了轉臉就忘記的不真切的夢話,還是他當真的心裏話?

一些話他可以不上心,我卻不能不記掛!這麽想著就覺的情緒沉澱,我有了個規劃,覺的得盡快對他做些有意無意的提點,要他千萬記著、不要忘了才好!

與皇太後的較量不是真正的較量,我們每一個人其實都是在與時局做著較量!倘使我不趁著皇上對我愛深寵深的時候竭盡所能的要些東西,那日後一旦時移勢變我則必定處境淒慘一無是處!真要落到那麽一個地步,又哪還有臉活著?

聽得門簾處一陣足音碎響,這聲音引我回神。轉目間瞧見是冉幸輕著足步的進來。

她是怕吵擾到我,又推量著時辰,故而進來悄悄看一看我醒了沒有。一見我在看她,她便不再顧及,徑自走進來對我一禮:“娘娘可是要起身了?”

我回神點點頭,邊忖度著心思的要冉幸伺候著更衣洗漱。

這一整日梳理神緒,推量著自己應該如何落子行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