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夜半無人私語時(九)



隻聽德歡說:“奴才也不隻是什麽人做的,隻是聽著那些小公公們小聲兒言論罷了。此事兒恐怕會一傳十,十傳百,皇上那兒都知道了,恐怕寧小主那兒,是瞞不住的。”

高媚的心沉了下去,她振起身子在房內來回走動著,突然,她停下腳步,轉身對德歡和秋水說:“德歡,秋水,明日一早,你們隨我去冷宮探探寧小主。德歡,你要準備些碎銀子,到時候給冷宮守門兒的侍衛;秋水,你明日一早裝一些點心去,清雪恐怕是在那兒吃也不好,睡也不好……玉兒的事兒,暫且不要告訴她了,免得她越發的睡不著。”

逸塵和衣坐在皇後房中,皇後叫人點上了沉水香,又叫人拿起輕羅小扇站在一旁扇著。她端了一碗銀木耳來坐在逸塵的身邊兒,“皇上,眼見著這夜裏越發的熱了,臣妾為皇上準備了一碗銀耳,您嚐嚐吧。”

逸塵隻輕歎著,抬眸望著天上的明月,眼波中流露出些許思念之情。皇後沉眸,隨即又端莊大氣地笑起,道:“皇上若是思念至極,又為何不去看一眼呢。”

逸塵抬眸望了皇後一眼,卻不語。皇後微微頷首,抿嘴微笑,“臣妾指的,是寧美人。”

他是知道皇後指的是清雪的,隻是如今他自己也不知道該如何去麵對她。他分明是錯怪她的,也是逼不得已這般做。逸霖是自己的手足啊!逸塵隻歎氣,凝眉,起身,“不早了,歇下吧。”

這漫漫長夜裏,多少人要寂寞著度過了。麗妃哄了嘉懿睡下後,便站在門旁望著院落裏被月打下的樹影。皇上已經許久,許久許久未來了。菀美人也許久沒有見過皇上踏入思水軒了,兩人隻能眼巴巴地看著杜芸如的依雪閣每日有人進進出出,有皇上的各種賞賜。

“聽太醫說如答應懷著的,是位皇子。”麗妃沉眸。

夜深人靜之時,雲嬪卸下了發上所有的頭飾,一襲紅紗薄裙,長發及腰,婀娜的身姿傾倒於桌上,眼前的燈火微晃。她直起身,伸手為自己倒了一杯清茶,輕啄一口,後對身後的蘭心說道:“玉兒的屍體可都處理妥當了?”

“回娘娘,都處理妥當了。已將她製造成從假山上不小心滾落的假象,外頭的宮女太監們也都隻傳玉兒歿了,再無他言了。”

雲嬪滿意地點頭微笑,挑了挑眉毛,“她覬覦皇上,便要結這樣的果子。倘若當日她將心中所想藏於肚中,即便本宮是知道的,也不會叫她落的如此下場。”

第二日清晨,冷宮外傳來一陣清脆的敲門聲兒——“篤篤篤,篤篤篤。”德尋在房內聽見這敲門聲兒,便趕緊跑出去,貼著大門兒問道:“何人?”

“德尋?是我呀!秋水!”

“秋水姑姑?!姑姑怎來了!”

“先不說別的。你家主子可起床了?”

德尋匆忙說道:“起了!起了!是安主子要找我家小主嗎?我這就去!你們先等一會兒!”

清雪得知高媚來了,於是匆忙紅著眼眶跑出門外。紅褐色的大門緊閉著,清雪和高媚隻能一人一方貼著耳朵聽對方說些什麽。“姐姐!姐姐你怎來了,門外的侍衛呢,沒有在看守嗎?”

高媚沉聲道:“都安排妥當了。你不必擔心。雪兒,昨夜睡得可好?”

清雪凝眉,鼻尖一算,一時之間竟忍不住流出了眼淚來,她哽咽著:“姐姐昨夜捎信兒來告知我玉兒歿了的消息,我便一夜輾轉反側,無法入眠!玉兒罪不至死啊姐姐……”

高媚突然睜大了眼睛,“你方才說什麽?我夜來捎信兒給你?我何曾捎信給你!”

清雪止了哭泣,紅著眼睛想著昨夜之事,“難道不是姐姐嗎?夾著紙張用石頭扔進院兒來的。”

高媚沉思間,一旁的侍衛倒是開口了,“昨夜三爺來過。”

“三爺?他為何來此處?”高媚心中疑惑。清雪也不例外,她突然站起身子,憤怒道:“他害的我被皇上打入冷宮,他還來此處作什麽!”

門裏門外都沉默了許久,忽的聽高媚說:“雪兒,我帶了一些糕點點心,你一會兒拿進去分了吃了吧。此事兒我會替你調查清楚,你放心就是。改日我再來。”

高媚離去後,那侍衛便開了門將高媚送來的點心與方才送來的飯菜遞進來交給若秋和德尋,那侍衛關門兒時,還不忘數落清雪一句:“都因著那樣的事情被打入冷宮了,還不知廉恥,不安分。”

清雪突然伸手抵住要關上的宮門,用犀利的眼睛望著那侍衛。那侍衛相貌平平,卻身材魁梧,相比力氣也是大的,隻是在這冷宮之地看守冷宮的門兒有點兒可惜了。於是清雪說道:“我與三爺之間並未發生任何事情。你若信我,日後我踏出這冷宮之門,必定將你調去前朝謀個一官半職,總比看守冷宮的門兒好。”清雪說完,便轉身離去了。

進房許久,才聽見冷宮的宮門兒被關上的聲音兒從外頭傳來。

若秋與翠兒一塊兒將送來的飯菜與點心一一擺上桌子,翠兒驚呼:“哇!好多好吃的!這是咱們來這兒,吃的最好的一頓兒了吧!”

若秋柔聲兒道:“安嬪小主待咱們小主好,咱們也就自然沾了光了。”

清雪雖是抱著心事坐下,卻還是扯起一絲微笑,“今日食物這般多,咱們幾個定是吃不了多少的,若秋,去把你的祺主子叫來一塊兒用膳吧。”

若秋感激地點頭去了。

五人一塊兒用膳間,清雪曾問祺貴人離開冷宮的法子。祺貴人隻從房中取了一本《三十六計》遞給清雪,後對她說了一段兒話後,便回房了。“從今日起,你隻看這一本書便是。你要熟記這書中的每一條對策,之後你所做的事情便是等待,等待你的夫君把你從這寒冷的地方給接出去。這期間,你必定要與那三爺斷絕來往。”

清雪驚訝,她是如何知道三爺的事情的!祺貴人離去後,清雪便看向了若秋,而若秋匆忙搖頭擺手,道,“祺貴人雖是奴婢的舊主子,但畢竟是舊主子了!奴婢不敢把此事兒告知任何人!”

清雪沉默了。她握著《三十六計》立於門前,她雖不懂祺貴人叫自己讀這書是出於何意,但自己確實願意相信她的。

第二日,高媚派秋水捎來口信兒,前夜確實是三爺進宮來了。清雪沉眸,並未多說什麽。

又是一年冬天,整個皇城銀裝素裹。長春宮內,杜芸如突然早產,皇帝、皇後、太後等人都聚到了長春宮之中。房內幾次派人出來告知皇上如答應難產,恐怕有生命危險,問皇上是保大人還是孩子。皇帝還未作出回答之時,太後替了他回答——“保皇子!”

皇子呱呱落地之時,門外闖進一人,“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大喊著:“皇上!梁朝餘黨發兵來犯!此刻正朝我朝趕來!”

與此同時,房內傳來杜芸如的一聲慘叫,隨後便有人出來告知,“如答應沒了。”

逸塵已然是說不出話來。他聽著自己的皇兒“哇哇”哭啼,心中不禁亂成一團。他並未進去探望,隻背著手朝自己的養心殿去了,途中,他對德祿說:“速傳子蘭王進宮!”

逸霖得逸塵急召,換上衣裝匆忙進宮,等到的,卻是逸塵下令,剿滅梁朝餘黨。不知為什麽,一提起“梁朝”二字,逸霖就會想到當年被自己親手送去梁朝為妃的梁傲雪。他心上有些疼痛,卻又不表現出來。隻聽得逸塵厲聲兒對自己說:“當年的‘美人計’是你提出來的,你對朕保證過可以將梁朝殲滅。隻是梁朝城破,可為何還有餘黨!此事兒你得負責。若是餘黨未被全數殲滅,你便不用回朝了。”

逸塵的眸子有些陰冷,叫逸霖看了有些害怕。他可從未見過皇兄這般生氣。他得令後離開,在宮中漫步,走著走著便走到了長街的盡頭——冷宮。這裏還是昔日的荒涼陰冷,數數也有一年未見到清雪了,不知她在裏頭過的如何。他彎腰拾起一粒石子正要往裏扔去,卻聽見一旁有人對自己說話:“三爺?”

逸霖聞聲兒望去,見一侍衛打扮的男子立於門前望著自己。一時之間,二人誰也沒有說話,隻是靜待了一會兒後,那侍衛對逸霖說:“下屬知道三爺時常來此找寧小主,但是下屬不得不提醒三爺,三爺若是再來這冷宮院兒外,恐怕寧小主日後的日子會越發的不好過了。”

逸霖聽後,沉了眸子,輕歎一口氣,微微點頭,多看了一眼這冷宮院兒裏伸長出來的枯樹枝兒,見那白雪皚皚掉落後,方才轉身離開。

宮裏到處都在傳,“大皇子生出來的時候,親娘難產離世,梁朝戰亂再起,是個不祥的孩兒”,這話被宮裏的人一傳十十傳百地傳到了冷宮侍衛狄郎的耳朵裏,趁著這日給清雪遞飯菜時,他偷偷地對德尋說起,德尋便跑進屋裏告訴了清雪這件事兒,清雪聽後吃驚,“那皇上沒看大皇子一眼,就離去了?”

“是啊,聽狄郎說,梁朝戰亂再起,皇上沒看大皇子一眼,就召了三爺進宮了,說是三爺當年殲滅梁朝不力,此次還是讓三爺出征!”

那梁朝的回憶啊,無數個日日夜夜,那個叫梁傲雪的女子躺在一個半百老頭兒的身下承歡,若不是她心中有個信念一直支撐著她,想必她早已輕生了吧。隻是後來她活下來了,等待她的卻是自己深愛之人的殘忍。

那梁朝的一切就如一場夢,一場漫長而又短暫的噩夢。如今那個人又一次要邁入當年梁朝的大門,此次,他又要用什麽計謀,去除掉那些餘黨?

清雪的心隨著送入口中的茶水沉了下去。

如答應難產而死後,一切都是皇後打點的。杜芸如為皇上生了第一個兒子,於情於理都應該封妃,母憑子貴。皇後派人告知了皇帝後,便下了懿旨封杜芸如為如妃,風光大葬。隻是她薄命,沒法兒享福了,而留在這世上的兒子,卻被眾人視作不祥之人,就連太後也隻是看了一眼後,便攜同羽沐離去了。

皇後望著繈褓中可憐的嬰孩兒,不禁皺了眉頭,她故意輕咳幾聲兒,對著後宮眾位妃嬪說:“本宮今日身子骨越發的不好了,如妃這麽一走,這大皇子可怎麽辦才好……”

在場的眾位妃嬪都互看了一眼兒,沉默不語。一個不祥的孩兒,誰願意撫養呢?

“臣妾願意

收養大皇子。”

說話的女子竟是雲嬪!眾人都不可思議地朝她望去。她瘋了麽?如此不祥的孩子也敢撫養?這孩子不討皇上喜愛,收做自己的兒子,恐怕日後連寵愛都會少了!

眾人都是這麽想著,可雲嬪卻是極喜愛如妃產下的大皇子的。“這孩子如此可愛。沒了娘親的皇子理應由皇後娘娘養著,可如今皇後娘娘身子不適,且臣妾膝下無子,不如把這孩子交予臣妾撫養,姐姐意下如何?”

皇後驚訝:雲嬪平日裏是個極為精明的一個人,今日卻要撫養一個不祥的嬰孩兒,這……“雲嬪妹妹若是願意撫養大皇子,那自然是再好不過的。”

雲嬪欣喜地抱著大皇子,瞧他睡得甘甜,便微笑起來,道:“長得像極了皇上。”

在場的眾人,見雲嬪抱著一個不祥的孩子還這般高興,不禁竊喜,日後她便不再受寵了,這是多少人心中所期待的啊!

雲嬪帶著大皇子回了儲秀宮後,便蘭心給他準備了搖籃,並將他小心翼翼地放於搖籃之中輕搖著。“蘭心,此事兒做的極好,再記你一功。”

蘭心站在一旁頷首微笑著,“隻要是娘娘吩咐的事情,奴婢定當好好辦成。”

雲嬪給大皇子蓋上小毯子後,又問蘭心,“那些個太醫你可都囑咐好了?”

蘭心點著頭說:“自然是都囑咐好了的。娘娘的父親是先帝在位那會兒的得力大臣,區區幾個太醫,一聽老爺的名字兒便嚇得瑟瑟發抖了,且娘娘在宮內地位舉足輕重,即便是借他們一百個膽子,他們也絕不敢泄漏是咱們把如妃悶死的。”

雲嬪又挑眉問:“若是有人泄密了呢。”

蘭心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後說:“奴婢自然是知道該怎麽做的,娘娘放心。”

雲嬪滿意地笑了笑,看著搖籃裏躺著熟睡的大皇子,突然笑言:“蘭心,你方才瞧見那些人看本宮的眼神兒了麽?她們當真是以為本宮瘋了,可本宮卻比任何人都清醒。這孩子隻是恰巧趕上了梁朝餘黨來犯一事,且他母妃又不幸難產,這都怪不得他。他總歸是皇上的親骨肉,皇上登基以來,第一位皇子,即便是皇上不喜愛,可若是他日後長大了、爭氣了,討得了他父皇的喜愛……嗬嗬,你瞧瞧皇後都趕緊咳嗽裝病,不想撫養這孩子。日後他若繼位,那本宮就自然而然成為這未來的太後了。嗬嗬嗬!”

逸霖突然出征,傲霜異常不舍,抱著夕瀾站在他的麵前,哭喪著臉說道:“怎又去梁朝,皇上怎又派你去!倘若你有個萬一,那我與夕瀾可怎麽辦才好!”

逸霖並未回答傲霜的話,隻是伸手抱過夕瀾,貼著臉親了又親,後依依不舍地又將她交還給傲霜,留下一句話後,便騎著馬進宮了。“本王回平安歸來。”馬兒往皇宮城門飛奔而去,傲霜站在王府外望了好一會兒,才帶著夕瀾回到府內。一進府,她便叫奶媽帶著夕瀾回房了,不準她出來,也吩咐了眾人沒有命令不準進自個兒的房間。

她進門後匆匆合上了門兒,房裏有些暗,傲霜隻覺得身後有人突然圈住了自己,溫柔地氣息在自己的耳旁繚繞著。“就這麽迫不及待了?”傲霜轉了個身兒,正麵對著屈平。

屈平在黑暗裏撫摸著傲霜的臉頰,笑著說:“是啊,迫不及待了,我等你等的太久了。”屈平熾熱的吻落在傲霜的紅唇上,他抱著傲霜滾入床中。整個房內彌漫著曖昧的氣息。

歡愉過後,傲霜依偎在屈平的懷中。冬日寒冷,兩人用棉被緊緊地裹著赤裸的身體,緊緊相擁。

“霜兒,你與我這樣,真的好嗎。”

傲霜抬眸望著屈平,撅嘴道:“難道你不想和我這樣嗎?你等了這麽多年,不就是想要得到我嗎?”傲霜凝眸望著屈平,一股溫熱的**順著眼角流了下來。

“三爺已經一年未碰過我了,我隻不過是個女人,他如此折磨我,叫我如何是好!你與我,也不過是各求所需罷了。”傲霜也不願多說些什麽,說多了都是淚。

逸霖進宮率領著兵隊後便於逸塵告別了。逸塵望著逸霖遠去後,便回了養心殿。一進養心殿,便聽蝶心說安嬪來了,正在房中等候著。

逸塵走進暖閣,瞧見高媚正背對著自己坐在炕上,便微笑著問她:“這大冷天兒的,你怎來了?”

高媚聞聲望去,急忙下炕給逸塵行禮,逸塵笑著對她說:“免禮,快些起來坐下,地上冷,別跪著了。”

“是。”高媚站起身兒,又坐上了炕。她叫秋水端上一碗雞湯遞到逸塵的麵前,道:“嬪妾聽聞今日三爺帶兵出征,皇上親自前去送行,嬪妾想著,這寒冷的冬日裏,皇上站在風口上必定是吹了不少風的,這才匆忙叫人熬了雞湯來給皇上端來,叫皇上暖暖身子。趁著這雞湯還是熱乎的,皇上趕快喝了吧。”

逸塵微笑著接過這碗雞湯,湊近聞了聞,道:“真香。”他飲了幾口後,擦了擦嘴,滿意這雞湯味道的同時,不禁脫口而出:“想著這些事兒往年都是你雪兒妹妹做的……”他突然不再說下去,高媚敏感地抬眸望著他,隻見他的眼中流露出一絲絲的思念之情。

“皇上深知那事兒並不是雪兒的錯,可皇上不得不為了皇上與三爺之間的手足之情而犧牲與雪兒之間的感情。皇上心中是有雪兒的,不然也不會把雪兒留在宮裏。皇上,您是知道的,冷宮不是個養人兒的地方,那兒陰暗潮濕,且吃不飽穿不暖,嬪妾雖是沒有去見過她,卻是能夠知道她必定是清瘦了許多的!皇上,您得空了就去瞧一瞧雪兒可好!”高媚誠懇地望著逸塵。

隻見逸塵眼波流露出來的溫柔神色她便知道他定是有所感觸,可她卻聽他說:“你別以為朕不知道,這一年裏,你不止一次地送食物去冷宮給她。”

他的聲音兒冷冷的,絲毫沒有溫度可言。高媚如同被他澆了一盆冰涼刺骨的冷水,心也涼了半截。高媚離去後,逸塵又小坐了一會兒,方才喝下的雞湯在體內起到了作用,果然,身體覺得暖了起來。他又想起了清雪。

除去選秀時不說,他初見清雪時,清雪正彎著腰在長街上尋找著一對耳環,那是她說過一句話——“回皇上,丟失的是嬪妾最喜愛的耳環。所謂最喜愛的耳環,豈有連找都不找就遺棄的道理。”

之後,他派人滿皇宮地尋找,終於在長街的一個小角落裏尋到了她掉落的綠翡翠耳環。逸塵又派人送了一對耳環首飾給她,可記憶裏,她耳垂上所戴著的,從來都隻是那對綠翡翠耳環。

逸塵深知她的真心,自己也無情地叫她在冷宮裏呆了近一年了。德祿站在一旁,瞧見皇上臉露愧疚的神色,便上前輕聲兒道:“皇上,奴才覺著安嬪小主說的對。皇上若是還掛念著寧小主,不防去冷宮瞧一瞧吧。”

逸塵又沉默著坐了許久許久,他似乎是在方才著短短的時間內想了許多東西一般,他站起身子,邁出了步子。德祿知道他要去長街的盡頭,便叫蝶心拿了一件狐裘大衣給皇上披上。

這天寒地凍的時節,大雪紛飛,冷宮院落裏滿是積雪。德尋與翠兒二人,拿著掃帚在門前掃著滿地的積雪,一邊兒掃,一邊兒說:“昨日剛掃的雪,昨夜又下了,怎就又積了。”

清雪坐在房中一邊兒看著《三十六計》,一邊兒用雙手來回搓著。這房子雖然看著是好,可實際上房頂有些漏洞,風灌進來都叫人冷的直發抖,且積雪在瓦礫上融化後,便化成雪水滴入房中。房裏並沒有炭爐之類的東西,清雪隻能這樣取暖。若秋見清雪實在是冷的慌,便把看似暖和實則輕薄的棉被抱來給清雪裹著,又遞上一杯熱茶,“小主,捂著茶杯吧,興許還能暖和一點兒。”

清雪一邊兒微笑著,一邊兒接過若秋遞上來的熱茶。瞧瞧她的手,已經凍得不成樣子了。若秋心疼地望著清雪,似乎是快要哭了,“小主這一年來所受的委屈與苦處,皇上都不曾知道。倘若皇上看見小主在冷宮之中這般受罪,不知作何感想。”

清雪抬頭朝若秋莞爾一笑,“苦盡甘來。這不過是一年都沒有,這點兒苦處,算的了什麽呢?往後還有許多個一年,五年,甚至是十年。到那時,在會首先前所受的苦處,便不算什麽了。”清雪總是這般想著。雖然是穿不暖,睡不好的,可高媚在這些日子裏總會偷偷捎進好些個點心來,總算是吃的飽了。能在冷宮裏這樣生活著,又有什麽好抱怨的呢?她堅信,皇上會來接她回景仁宮的。

德尋和翠兒掃完門前雪後便走進房來,清雪放下書卷對二人說,“昨夜積雪,又天寒地凍,不知你們可願意去幫祺貴人門前的雪掃一掃?”

德尋說:“小主說的這是什麽話,小主是奴才們的主子,小主們讓奴才們做什麽奴才們便做什麽。奴才與翠兒這就去。”翠兒也點頭著拿著掃帚跟著去了。

兩人剛走到一半的路,便瞧見那紅褐色的大門兒被打了開來,一身著明黃龍袍的男子抬腿邁入這冷宮院內,身後跟著德祿,手裏還捧著一件疊好的大衣。

德尋與翠兒兩人拿著掃帚站在院落裏癡癡地望著皇帝,他們實在是不敢相信,眼前的人就是皇上!

德祿望著兩個呆愣在那兒的人,提聲兒道:“見了皇上怎不跪下?”這才叫翠兒與德尋回過神來,匆忙跪下,高聲喊著:“奴才(奴婢)參見皇上!”

房外的聲音清雪是聽得到的,但她卻是沒有動身出去的。若秋也聽見了,於是問:“小主不出去瞧一瞧嗎?”

清雪一邊兒搖頭一邊兒看書,並且說:“皇上怎會來這兒呢。許是聽錯了吧。”

“你並沒有聽錯,真的是朕。”房門被推開,逸塵邁著步子走了進來,清雪忽的抬起頭,不敢置信地望著他,她還在心裏想著,是不是自己看錯了。

逸塵走到清雪的麵前,瞧見清雪的頭發隻是簡單地挽起,她的身上正裹著棉被,她盤腿坐在炕上,手中握著一卷書,她的大眼睛沒有往日那般炯炯有神,她的臉頰清瘦了許多。逸塵還看見,清雪的耳垂上,正掛著那對綠翡翠耳環。

直到逸塵脫下狐裘大衣坐在清雪的麵前,清雪都沒有反應過來,她仍是覺得自己在做夢,自己糊塗了!

逸塵伸手撫摸清雪清瘦的臉頰

,眼裏流露出些許內疚與動容,“雪兒,這些日子叫你在這冷宮之中受苦了。”

清雪感受到了他的溫度,那是他的溫度沒錯!“是你嗎?真的是你嗎?”清雪睜大了眼睛望著逸塵,逸塵柔聲地對她說了一句“對,是我”後,她的眼淚便如同斷了線的珍珠不停地落下,嘴裏呢喃著“是你……真的是你……”

逸塵凝眉,站起身走到清雪的跟前,一把將清雪摟入懷中。他的下巴抵著清雪的額頭,聽著清雪的嚶嚶的哭聲,他心中也不禁酸澀,“對不起,雪兒……”

逸塵終是把清雪接出去了,他親自拿過德祿手中捧著的粉色大衣給清雪披上,待若秋、翠兒等人把清雪的行李收拾了之後,逸塵便摟著清雪的肩,往長街的另一頭走去。他把清雪帶回了自己的養心殿,下旨複了清雪的貴人之位,又因他愧對於清雪,覺得內疚,便又下令封清雪為嬪。他擁抱著清雪,盡可能的將自己內心的溫度傳給清雪,他想讓清雪知道,他心裏真的是有她的。

“這幾日你就呆在我的身邊兒,起居都在養心殿吧,日後再搬回去。”他說。

清雪點頭答應,幸福地笑了。

清雪突然被皇帝從冷宮裏接出來一事兒,在宮裏轟動了許久。高媚、林雨靜、梁楚楚三人自然是高興的,麗妃沒什麽表示,但有備禮給清雪送去;雲嬪卻是難受的緊的,好不容易把她搞進冷宮了,這會兒又叫她出來了,且得皇上愛憐!如此,她雲嬪怎能忍受得了!

“本宮千算萬算,竟忘了算她在皇上心中的分量!她對本宮來說,絕對是個禍害!”雲嬪怒視著前方,眼中露出了凶險之色。

清雪在養心殿一住就是一個月之久,這期間,恩寵不斷,逸塵對她專寵著,雲嬪開始鬧別扭,皇後的臉色書越發的不好看了。這日,她匆匆趕到養心殿,望見清雪正坐在炕上手握一卷書,神色淡然。“皇上呢。”琅璃進來便是這一句話,清雪抬眸,一見是皇後,便匆忙放下書卷下炕來給她行禮,“嬪妾參見皇後娘娘!”

皇後的臉色並不怎麽好看,她四處尋找著,最終因著找不到皇帝而把眼神凝聚在清雪的臉上,“皇上在哪兒。”

清雪跪在地上回答,“皇上方才出去了,說是一會兒就回來。”

皇後褪下肩上的大衣,走到炕上坐下。清雪依舊是跪著,地上冰涼刺骨的感覺衝擊著她的膝蓋。

逸塵從房外回來,一進房便瞧見清雪跪在地上,他見皇後坐在炕上,便匆忙上前問道:“皇後,為何叫雪兒跪著?”

皇後瞥了一眼清雪,輕哼一聲兒,道:“是她自個兒要跪著的。”

清雪愣了一會兒,便垂下了眼簾。逸塵皺眉,匆忙上前扶起清雪,道:“地上冷,別跪著了,起來,坐下。”

清雪坐在鋪著坐墊兒的椅子上,垂著眼簾看著自己的繡花鞋。隻聽見逸塵說話的聲音,“皇後,你來這兒可有什麽事兒?”

琅璃微微皺了皺眉,“皇上,既然寧嬪也在此,那臣妾便當著寧嬪的麵兒說了。皇上專寵寧嬪已有一月之久,是有點兒不太合適了!”

房內安靜了許久,逸塵悠哉悠哉地說,可語氣裏卻能聽見他溫怒的感覺,“當年朕專寵雲嬪數月,也不曾見你這樣火急火燎地跑來,這次是怎麽了?你貴為一國之母,怎連這一點兒的自持力都沒有了?一月前,朕聽說你身子不大好吧,後宮之事你能處理完善嗎?若是處理不完善,便叫寧嬪幫著處理吧。”

逸塵說完這番話後,便端起一盞茶,輕啄了一口,絲毫沒有給琅璃說任何話的機會。琅璃隻睜著眼睛,吃驚地望著逸塵。清雪低著頭,不說一句話。

終於,皇後抿著嘴巴離去。這是清雪第一見皇後這樣,也是第一次覺得,這後宮之中所有人都要與自己為敵了。

逸塵牽著清雪的手對她說道:“不必害怕。朕是皇上,朕願意寵著誰便寵著誰。何況朕虧欠你這麽多,怎能是這一月日子能夠彌補的完的?”

清雪沉默了許久,終於抬眸望向他,“皇上不必覺得對雪兒有所虧欠,皇上心中有雪兒,雪兒已經很是高興了。皇上是一國之主,是後宮所有嬪妃的枕邊人,與皇後娘娘更是結發夫妻,原本皇上分給後宮眾姐妹的愛便一人隻得到一點兒,如今皇上把那些愛全部凝聚起來給了雪兒,這叫那些姐妹們一點兒都分不到了。皇上,皇上要記得雨露均沾啊。”

清雪這番話,叫逸塵很是喜歡。他摟住清雪的肩,溫柔地說道:“雪兒,你總是為她人著想。”

清雪靠在他的懷中,微微笑起。

逸霖帶兵出征在外,已有一月沒有歸家,隻是偶爾捎幾封書信回府,傲霜都是與屈平一塊兒看完的。信中寫著的無非就是還未把餘黨剿滅,不能歸家之類的。傲霜每每看完書信便將其扔至一旁,隨後便與屈平翻滾著纏綿。

夕瀾在一日一日地長大,她時常會問“娘在哪兒?”雅青便會告訴她,“你娘在房裏很認真地做一件事兒呢,她不喜愛有人打擾,郡主先隨奴婢去院子裏玩一玩兒如何?”

日子久了,傲霜與屈平的關係,多數人也都知道了,於是她便不再遮遮掩掩,在府內與屈平曖昧,都是正大光明的。劉管家曾多次要說些什麽,都被傲霜給威脅著,“你若是敢告訴三爺一個字兒,我便把你的小命兒給取了!包括你的夫人與你那一對兒女!”

逸霖的營帳搭在天朝城門不遠處,數月的對峙,天朝軍隊已經把梁朝餘黨的軍隊逼回到梁朝城中了,日後若是打起來,天朝軍隊還是挺吃香的。畢竟敵方沒有多少武力,但令人擔憂的是,敵方軍營中,精英數人,以一敵百!若是要剿滅梁朝餘黨,便要先殲滅那幾個精英!

逸霖坐在營帳中喝著小酒,他身旁的小廝從不遠處回來,他便問:“如何?可有府內送來的書信?”

“回三爺,不曾……”

逸霖的心沉了沉,朝那小廝揮了揮手後,便站起身子,朝一旁的那條河水走去。這冰天雪地的,河水早已結了冰兒。逸霖拿著酒壺一邊兒喝著,一邊兒望著不遠處的梁朝城牆,突然下令,“所有人都給本王聽仔細了!現在,立刻,馬上!把軍營向前移動百步!”

天朝軍營梁朝城門逼近百步,梁朝城內的人站在烽火台上觀察著,見天朝軍隊有所行動,便大喊:“大哥!他們把軍營朝我們逼近了百步!近在咫尺啊大哥!”

營帳中走出一個滿臉胡茬兒的男子,他擁有魁梧的身材,英俊的臉龐,全身都透露著英勇的男子氣概。這個男子便是方才那人口中的大哥。他登上烽火台,嘴中叼著一枚牙簽兒,眯起眼睛望著逸霖的軍隊,嗤笑道:“他們當真是以為咱們怕了他們了!哈哈哈。無礙,讓他們繼續前進吧,前進到我們梁朝城門口了才好!當年他們天朝使用美人計色誘那昏君,如此卑鄙,那咱們便以牙還牙!兄弟們這幾日隻管吃好喝好,養精蓄銳!待他們逼到城門口了,咱們再衝出去一舉拿下!”

那男子回到地麵上,吐掉了嘴中叼著的牙簽兒,回到了營帳裏。營帳坐滿了人,這兒坐著的,都是隊裏的精英!有二十多人,每人都能以一敵百!

“大哥,到時候咱們梁朝東山再起,你便是我們的大王!”

那男子沉眸輕笑。都是那個妖女害的!若沒有她,大王便不會被色欲熏心!梁朝便不會被天朝滅掉!

逸霖又在軍營中觀察了地方數日,這日,他寫了一封信進宮。皇帝接到這封信的時候,清雪也在一旁,他便叫清雪拆開信封讀給他聽。清雪便照做了。

“自打前不久逼得敵軍退回城中後,對方便不再有其他動靜。我方軍營向前移動百步,對方也未作出回應。臣弟想著,再使一計美人計,不知皇兄意下如何!若是皇兄答應了,那就請皇兄送一絕色美人出宮前來我方軍營!”清雪念完後,便把信紙放下了。

逸塵臉上沒有任何神色,他隻冷冷地說:“當年是美人計,這次又是美人計,難道他隻會一計美人計麽?!”

清雪心中雖也是這樣想的,但卻為微笑著對逸塵說:“自古以來,英雄難過美人關。當年使計的對象是梁朝的君王,可如今使計的對象,卻是梁朝的勇士,兩者性質不同了。嬪妾倒覺得,此次使用美人計,倒也沒有什麽不妥的。”

逸塵聽了清雪的這番話後,舒展開了眉頭,“雪兒是這般想的?”

清雪輕輕點頭。

“恩……先前的美人計,送去的美人兒是潭城梁府的二千金。雪兒,你說,此次送去的,該是何許人才好呢?”

清雪思索了一會兒,突然問道:“皇上說的潭城梁府二千金,是否指的是子蘭王妃的親妹妹,梁傲雪?”

逸塵點頭,“正是。怎麽了?有何不妥了?”

清雪搖頭,又點頭,道:“皇上,嬪妾想……嬪妾也許能前去充當這個‘美人’。”清雪突然這樣說,嚇得逸塵突然站起身來,他瞪著清雪,“你說什麽?!”

清雪微笑著上前,握住逸塵的手,“皇上切莫著急。嬪妾曾與子蘭王妃有過一麵之緣,初次見麵便聽子蘭王妃說嬪妾與她的親妹妹梁傲雪長得極為相似。嬪妾想著,當年送去的‘美人’,定是擁有傾國傾橙之容貌的,若是此次送去的‘美人’沒有前一次的美豔動人,恐怕也是起不到作用的。我朝最美的女子便是皇後娘娘,可皇後娘娘貴為一朝國母,不宜作為‘美人’送去梁朝。”

“但嬪妾卻不同了,嬪妾是皇上的寵妃,又與前一位送去的‘美人’酷似……若是皇上相信嬪妾的智慧,嬪妾願意孤身一人,前去梁朝城內,助子蘭王一臂之力!”

逸塵沉默了,他思索著清雪說的這些話兒,覺得她說的也不無道理。終於在嚴重的思想鬥爭後,點頭答應了。

清雪梳妝打扮後,連夜被送去了城外的天朝軍營。送清雪離開前,逸塵還擁抱著清雪站在長門前遲遲不肯分手,他將清雪緊緊摟在懷中,對她說了四個字,“完璧歸趙”。

當清雪出現在逸霖麵前的時候,逸霖驚呆了。“怎是你!”

“就是我。沒想到吧,很驚訝吧,我們又是以這樣的形式見麵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