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風聲雨聲血滿城(三)



柒柒跪在清雪的麵前眼淚汪汪地看著楚楚,她的眉頭已經皺成一個“川”字,見楚楚被清雪這般欺辱,柒柒的心中很不是滋味兒,可她卻又同時覺得,若自己將這一切說了出來,那不就出賣了小主了嗎!

楚楚看出了柒柒眼中的擔憂,於是她便含著眼淚朝柒柒做了一個手語,柒柒便連滾帶爬地往書房去,隨後端了筆墨紙硯走回到她的麵前。清雪緩緩地坐下,冷眼看著柒柒為楚楚擺放好筆墨紙硯,隨後楚楚擦幹了眼淚,提筆在紙上寫了起來——“姐姐僅憑一條手絹兒便認定了瑛嬪腹中的孩子沒了是妹妹做的,可一條手絹兒又能說明什麽呢?”

清雪看了她遞過來的紙張,不禁失笑,“昨夜你躲在樹的後方,而晴心沒說一句話便朝你的方向看一眼,你當真本宮會不知道?事到如今了,你還不承認?”

楚楚輕笑,又提筆寫起:所有的一切僅憑姐姐的隻言片語便要定妹妹的罪,實在是難以叫妹妹臣服。”

可清雪知道,就是她。當日她故意引開了自己的注意力,而留了更多的時間給晴心進頤和軒內安放麝香,這一切她們早就在暗地中謀劃好的。隻是楚楚一口咬定與自己無關,清雪便想一個法子逼她承認。

她的嘴角扯起一抹陰險的笑容,她命柒柒給自己拿一把鋒利的匕首來,柒柒便顫顫巍巍地到處尋找,終於找出了一把匕首送到清雪的麵前。清雪接過匕首的時候,柒柒的身子便顫抖地更厲害了,她不知道清雪要拿匕首做什麽,她害怕清雪有意行刺自己的主子!柒柒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上,她不敢大喘一口氣,就這麽盯著清雪手中的匕首看。

清雪深褐色的眸子忽然間閃現了陰險狡詐的眼神,她的手輕輕地拖著匕首,並用另一隻手拖起了楚楚的右手,她笑言:“本宮早就知道,你的蘇繡是極好的,這可都是因為你有一雙心靈手巧的纖纖玉手啊。倘若本宮今日拿著這把匕首,將你的手指一節,一節地割下來,那你的這一雙手,可就作廢了呀!”清雪說這話的時候,靠近了楚楚的耳畔,話語剛落便在楚楚的耳邊輕輕地吹了一口氣。

隻見楚楚整個人猛地一顫,一雙眼睛睜得圓睜睜的,而她的那張凹進去的左臉正因為此刻驚恐的神情變得驚悚不已。柒柒也被清雪所說的話給嚇到了,她一時沒站穩,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淚流滿麵,“奴婢求娘娘放過小主吧!娘娘想知道什麽,奴婢都告訴娘娘!娘娘千萬不要傷了小主的手指啊!小主平日裏除了在房內做些女紅,其餘什麽都做不了了……”

聽了柒柒的話,清雪強硬的態度也因此軟了下來,她放下了手中的匕首,隨後走到楚楚的身後輕輕地撩起楚楚的短發,雖沒有長發般的那般柔美,卻也柔順。清雪笑言:“本宮想知道,瑛嬪小產的事情,你們有沒有參與其中。”

柒柒看了一眼渾身發顫的楚楚,她仿佛還在方才清雪的威脅中沒有走出來一般。柒柒咬了咬下嘴唇,腦袋微微垂下,“有,但也沒有……當日晴心獨自一人來此處找了小主,說是想要小主幫個忙……”

柒柒把當日晴心來此處如何同楚楚說的來龍去脈都告訴了清雪,清雪聽後沉了眸子,她忽然揚起手,柒柒以為清雪要打她的主子,猛然地

縮了肩,還尖叫了一聲,而楚楚隻是縮了縮身子,臉上顯出害怕的神情罷了。

然而清雪並沒有落手打楚楚,她隻是輕輕地撫了撫楚楚的腦袋,微笑著說:“不要怕。既然本宮已經知道了來龍去脈,本宮自然會秉公處理的。隻是,楚楚啊——”清雪伸手提起桌上的匕首把玩著說,“本宮原是這般信任你,萬萬沒想到,你竟利用了本宮對你的信任而做出了這樣的事情!本宮真是對你,好失望。”她猛地將匕首甩在地上,“叮呤咣當——”

清雪憤怒揮袖離去後,柒柒的心如同提起的石頭一般忽然掉落了下來。清雪方才扔在地上的匕首此刻正在照射進來的陽光底下閃閃發光,柒柒趕忙衝到楚楚的身邊握著楚楚的雙肩擔心地問:“小主,小主你怎麽樣?”

楚楚的眼睛睜得老大,她仍然沒有從方才的恐慌中抽離出來,隻覺得時光忽然飛逝了好久好久,這之間這麽多不為人知的事情,如今卻都一一浮出了水麵——終於,她的內心承受不了這些真相,沉沉地倒了下去。

昨夜宛心請宋太醫請不到,便一路跟著他們去了景仁宮,直到那兒的事兒處理完了,她才匆匆帶著宋太醫朝坤寧宮的方向去。然而待宛心與宋太醫二人感到坤寧宮的時候,看到的卻是這樣一番景象——皇後歪躺在地上,左手手腕上有一道極深的口子,而左手臂的下方卻是一灘鮮紅的血跡。就如同地攤上的那朵牡丹一樣,皇後體內流出的血跡仿佛在這原本就妖豔無比的地上,又開出了比牡丹驚豔千百倍的花兒來。

“娘娘——”宛心看到這一景象時就如同發了瘋一樣,如同劍一般衝上前去扶起皇後,而在幾次劇烈的搖晃後,宛心仍然沒有得到皇後的反應,於是她的眼淚就如同斷了線的珍珠一般“嗒嗒嗒”地落了下來,她含著淚水朝站在門口被這一景象所驚住的宋太醫喊道:“宋太醫快來救救皇後娘娘吧!皇後娘娘不能死啊!”

宛心的這麽一喊,終於是將此刻出神的宋太醫給喚了回來,宋太醫回過神來便匆忙跑進屋,他和宛心一塊兒將琅璃抬到了床上,並且以非常快的速度清洗了琅璃的傷口,然後上藥、包紮。

宋太醫叫宛心不斷地掐琅璃的人中,並且不斷地叫喚她,終於在好幾個時辰之後,琅璃的眼睛微微地整了開來——卻又迅速地合上。

那時已經是在半夜了,宋太醫又翻了琅璃的眼皮後告訴宛心,“皇後娘娘已經沒有性命安危了,已經這麽晚了,皇後娘娘的元氣大傷,現在正是需要好好休息的時候。不過姑娘今晚還是陪在娘娘的身邊好好照顧著娘娘。”

宛心一邊流淚一邊點頭,道:“謝謝宋太醫,謝謝宋太醫了!”

宋太醫離去後,宛心打了熱水來給琅璃擦了擦臉,她坐在床邊一邊兒擦一邊兒看著琅璃憔悴的睡臉說:“娘娘,您說今晚發生的這都是些什麽事兒啊……今後,您可怎麽在宮中立足啊……”

今日。

琅璃今早睜開眼睛便覺得一道強烈的白光衝擊著自己的眼球,於是她又閉上了眼睛,隨後緩緩睜開,這才瞧清了房內的一切——這是自己睡了十幾年的地方,這裏的一切都是這樣的熟悉,深呼吸還能聞到些許的沉水香。琅璃的頭微微歪了歪,她

瞧見了趴在自己床沿邊的宛心。

琅璃輕輕地動了動手指頭便驚醒了宛心,宛心在朦朧之中看見了自己的主子醒來了,瞬間被高興壞了。“娘娘!娘娘您醒了!您昨晚嚇死奴婢了……”

琅璃看著宛心驚慌的臉孔,嘴角揚起了一個好看的笑容,“本宮去鬼門關兜了一圈兒,回來了。本宮很好,你不要擔心。”

宛心突然朝著琅璃便跪了下去,“奴婢跟隨娘娘這麽多年,這樣的事情奴婢還是第一次遇見,真的是叫奴婢不知所措了……昨夜您出了事兒,奴婢跑去太醫院請太醫,可恰巧瑛嬪也出了事兒,所有太醫都過去了……”宛心正說到此處的時候,琅璃打斷了她的敘述,“瑛嬪出什麽事兒了?”

宛心一五一十的回答:“昨夜瑛嬪小產,皇上把太醫院內所有的太醫都請過去了。奴婢請不到太醫便跟著他們去了,見宋太醫在那兒的事兒一處理完,奴婢便帶著宋太醫火速趕回來了!回到坤寧宮便瞧見了娘娘您躺在血泊裏,真的是嚇死奴婢了……”宛心回憶起昨夜發生的事情,她沉浸於當時的恐懼之中,此刻她因這樣而眼中充滿了淚水,仿佛下一秒就要溢出眼眶一般。

琅璃平躺著平時前方,她的表情極其地從容,嘴中悠悠道出:“後宮爭鬥這麽多年,如今又沒了一個。”

宛心知道琅璃口中的“如今又沒了一個”指的是什麽,那是後宮妃嬪腹中的胎兒,就近年來講,生在帝王家的孩子們,每一個的命都不長久,是個公主倒是沒有什麽,可若是個皇子,這後宮便會因此掀起一波“爭寵狂潮”,她們每個人都害怕誰的兒子有朝一日封了太子做了皇帝,她們每個人都想在下半輩子裏安享晚年,於是她們便為自己的利益爭寵,拿孩子做籌碼——其實皇後又何嚐不是這樣了呢?

宛心看著皇後臉上如此平靜的神情,不禁覺得害怕起來。平日裏的皇後即便是再端莊大氣,穩重沉著,可卻也沒有如同今日這般,她的嘴角含著笑意,可眼中卻是一點兒笑意都沒有的,如此皮笑肉不笑的樣子,實在是很難在她的臉上見到的!難道皇後從鬼門關走了一圈兒回來後,整個人都變了樣了?

麵對宛心看自己的那種奇怪的眼神,琅璃淺笑,言:“你不必害怕,本宮是死過一次的人了,有些事情已經是看得透徹了。在這深不見底的後宮之中生存,若隻靠爭寵,搏得皇上的寵愛的話,那人生也實在是太累,太無趣了,宛心,你說是嗎?”她問了宛心,而宛心卻還沒有搞清楚這究竟是怎麽一個情況。

“好在本宮有太後的一道懿旨,但憑這道‘任何人都不準廢後’的懿旨,本宮便可以在這後宮之中,高枕無憂地活到皇上駕鶴仙去之時了。隻是之後誰做了太後,誰登基為王,也許與本宮,就再也沒有一點兒關係了。”琅璃說這話的時候,眼角微微的潤濕,卻始終不見有眼淚落下。她算是想明白了的。所有人生在世的一切,隻可輝煌一時,不可輝煌一世,這些權柄、殊榮、地位,都是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而隻有活著的人才能享受這些,才能去把傲慢的姿態活給世人看。

“瑛嬪小產,本宮身為中宮之首,應當前去看一看的。宛心,快扶本宮起來,好好地給本宮梳妝打扮一番。”

(本章完)